第40章 告一段落，渐安稳
这一晚, 叶岚枫和余婉都觉得精疲力尽。
回到余家堡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
余德全看到二人完好无损的回来后，一直紧张的心情才稍稍放松了些。
吉儿端了压惊的茶，看到阿兰后, 眉间也是一松，上了茶便站到了她身旁。
余婉端着茶喝了一口, 抬头道，“阿兰你也累了, 和吉儿先下去吧！全叔, 关门落栓让大家也都去休息。”
余德全、阿兰和吉儿知道余婉定是有话要和叶岚枫说, 皆都点头退出了正厅。
此时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烧了小半, 烛光微晃, 光影浮生，静怡自得。
叶岚枫情绪低落, 坐在桌前，两手交握成拳, 未曾言语。眼睛盯着面前的一杯茶水, 久久出神。
忽的一只纤纤素手按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安抚, 让她猛然回了神。
叶岚枫不解, 抬头便见余婉温柔的目光正盯着她看。
叶岚枫心头忽的一阵慌乱, 急忙又低下头去。
“在想什么？”
叶岚枫想了想，答道，“婉姐姐，今日那女子是何人？”
“你说一一姑娘？”
叶岚枫点点头。
“她是汝襄王的人。私盐一事，景轩王和皇后都牵扯在内, 汝襄王自然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打压景轩王的。”
叶岚枫却低声道，“可是这私盐案的主使都无法撼动, 又怎会牵连到景轩王和皇后那里呢！”
余婉见她终是说出了心中不甘，便出言安抚，“这一次不能彻底将私盐案背后的人揪出来，你很不甘心。对于朱小姐，你也很自责，是么？”
叶岚枫这才点了下头，小声应了。
余婉叹息，“朱仇仁自己选的路，他自己比谁都清楚。没查到他，是运气，查到了，他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那么你呢？枫儿现在可清楚，你选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了？”
叶岚枫沉默着然后轻轻点头，“枫儿知道。”
“那可是因为今日的事害怕了？”
“不怕！枫儿不是因为害怕，是不明白。”
见她情绪波动，余婉便拉住她的手，缓缓用力握住。
“其实这个世间的，好与坏不是我们肉眼所见的。就于我而言，好与坏都不重要。为了你，即便是杀人，即便是做一个坏人，我依旧愿意。枫儿今后还会遇到更多心怀不轨之人，可无论如何，你都要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不能因着一时相处，太过悲悯。所以今日这一场生死，对你来说，未必是坏事。经历之后，婉姐姐希望你能更加坚定自己心中所想。”
叶岚枫眉头轻抬，稍稍一顿。等对上余婉如水的眼眸，又忽觉温暖。
那一句为了她，即便杀人，即便做一个坏人，都愿意。也深深烙进了叶岚枫的心里。
“婉姐姐，我是不是太没用了？”叶岚枫很失落，她发觉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根本是她无力改变或阻止的。
余婉却是温柔一笑，“谁说枫儿无用了？枫儿若是无用，朱仇仁李昌虎又怎会如此忌惮呢？我如你这般大小的时候，虽饱读诗书，习得国策，可却没有枫儿这般胆色，能与朱仇仁、李昌虎那样的人周旋。”
叶岚枫有些不信，“真的么？”
“呵，自然是真的。婉姐姐何时骗过你？”
叶岚枫急忙摇头，“婉姐姐从未骗过枫儿。”
余婉叹了口气，拉着叶岚枫起身，“那便不要多想，早些休息，可好？”
叶岚枫点头，然后紧紧握着余婉的手，随她一同回了房中。
这一夜，也格外的安静。就连窗下虫鸣之声，也变得悦耳动听起来。
……
三日之后，清晨。
叶岚枫早早就去了衙门。
今日刘举便要押着朱仇仁回京，她是义扈城典簿，自然是要前去送行。
衙门外，刘举一行已经整装待发。
队伍最后面的马车牢笼中，朱仇仁一身囚衣靠在那里，闭目不语。
四周围了众多看热闹的人，对着朱仇仁指指点点。
叶岚枫皱眉走到马车旁，沉声开口。
“朱大人！”
朱仇仁却是呵呵一笑，“如今我已是阶下囚，大人二字可不敢当。”
叶岚枫并未理会，仍旧道，“朱大人其实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是么？”
朱仇仁沉默了片刻才抬头睁眼看了看她，紧接着又转了个身，背对着叶岚枫冷笑道，“想到了如何，没想到又如何？”
“既然大人明知会有这样的下场，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为什么？呵呵呵，你想知道吗？”
叶岚枫点头，“愿闻其详。”
朱仇仁伸了个懒腰，转头盯着叶岚枫然后招了招手，“过来些。”
叶岚枫犹豫片刻，凑上前去。
朱仇仁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这私盐案的主谋正是当朝的督御史太尉，朱烨。而他，是我表叔。虽说是我表叔，可在生死面前，他不会讲半点情分。因为，这就是贪官本性。你可明白了？”
叶岚枫两手握着囚车咬牙气愤道，“私盐案牵扯了多少人命，大人难道不知道吗？大人晚上睡觉就不怕他们的冤魂来索命吗？”
“冤魂索命？哈哈哈，若是真有冤魂索命，老夫已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叶岚枫，你啊，还是太年轻了些。这官场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今日老夫栽倒你手中，老夫认了。可你想要彻查私盐案，老夫也奉劝你一句，别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才后悔。”
叶岚枫听他这样一说，心中更加不快。
“那大人后悔过吗？”
朱仇仁想了想，笑答道，“从未后悔过。”
叶岚枫抓着囚车，冷声喝道，“大人不在乎那些枉死的无辜之人，不在乎私盐给百姓和朝廷带来的危害。大人知命听命，卑职也无话可说。但是大人，你又可曾替朱小姐想过呢？”
朱仇仁原本不屑一顾的嚣张气焰，在听到叶岚枫提及自己女儿之时，神情瞬间暗淡下来。
他不在说话，似是有了悔意。
叶岚枫看着他那模样，摇了摇头。后退一步，拱手一拜。
“朱大人虽动了杀我之心，可这些日子，承蒙大人照顾，也让卑职明白了什么是官场黑暗。大人此去，若是还存着一点良知，京都庭审之时能还望如实相告。”
说完，她却也知道了结果。
朱仇仁为了朱清颜，怕是什么都不会说了。
叶岚枫转身走到刘举身边，又是恭敬一拜。
刘举见叶岚枫生的仪表堂堂，处事也十分沉稳。最重要的是，她明辨是非，为百姓，能不顾生死，敢于和恶人相争。单是这一点，刘举便已很是欣赏。
“叶典簿，这一次能够抓获朱仇仁，你功不可没。朱仇仁府中查获的与李昌虎是往来信件，都和私盐密切相关。等本官回到京都与平阳王禀明，定会严查私盐一事。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叶典簿这等人才，本官定会也与平阳王举荐的。”
“多谢刘大人，这些都是卑职应该做的。大人，一路保重！”
刘举点头摸须，坐进了马车里。
囚车跟着刘举的队伍缓缓前行。
忽的，朱仇仁抓着囚车，对着叶岚枫喊道，“一切都是老夫的错，清颜是无辜的。叶岚枫，别忘记，在你危难之时，是谁为你挺身而出的。”
叶岚枫望着他死死盯着自己的目光，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母妃。
朱仇仁千错万错，可到底他为了保护朱清颜，此去京都，结局他们都已经清楚。
可朱清颜却未必知道。
望着囚车远去，叶岚枫暗暗叹息。
围观的人群之中，一人披着斗篷，炎热的夏季，却是连头与身子都罩在其中。
囚车走远之后，这人才将罩帽子掀起。
朱清颜略带青涩的容颜，被阳光射的发白。一双明亮的眼眸，这一刻却是充满了仇恨。
她看了一眼站在衙门口，叶岚枫的背影，两只手紧紧攥着拳头，身子轻微颤抖。
她咬牙，低头盖上罩帽，向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
一个月后，京都传来消息，朱仇仁在押解半路便畏罪自杀了。
私盐案背后的主使虽未查明，可大家都已心知肚明。
朱仇仁是朱烨的表侄，所以朱烨必然也与私盐案有关。
奈何没有证据，此事只得作罢。
义扈城的私盐案一事，因朱仇仁的死，牵扯出当地不少有关联的人。加上娇娘也参与其中，以至交易所也被彻查了一番。
而五仙教也被牵连其中，受了朝廷的追捕。
曲艺馆中的苗疆人一夜之间没有了踪影。
叶岚枫不知道陶芷有没有找到五仙教的教主，抓到朱仇仁的第二日，她随刘举查抄李昌虎府邸的时候，发现有人先他们一步去了。
府中值钱物没少，可是李昌虎房中的密室被人打开。
若不是如此，官府的那些人怕都不会发现。
刘举走后，叶岚枫曾去过曲艺馆。可惜，陶芷已经离开了。
想来是因为朝廷对五仙教的追捕。
私盐案的事情在义扈城闹的很大，百姓也不敢再私自购买私盐，纷纷去了余家堡的盐铺购买官盐。
余家堡有了银钱周转，这也解了余家堡的燃眉之急。
余德全最是开心，整日忙里忙外，笑的合不拢嘴。
余婉自然也是高兴。
可她却不敢松懈半分。
很快，朝廷任命了新的县老爷，叶岚枫依旧还是这义扈城的典簿。
叶岚枫查获私盐有功，平阳王虽没有赏她个一官半职，却是赐了块匾额。
这事义扈城人人皆知，个个都羡慕不已。
一时奉承拉拢的饭局隔三差五会来请她一回。
好在，日子终于是平静下来。也在这安安稳稳中，悄然又度过了两年。
春去秋来，叶岚枫的性子磨炼的越发沉稳。
而余婉却也生的越发清秀动人。
一颦一笑间，叶岚枫从陌生到深刻，也渐渐习惯。
阿兰因喜欢枫树，特意在院中栽下一棵，两年来粗壮了不少。
深秋，枫叶落地，一片通红，煞是好看。
吉儿也不再像初来时的胆小，偶尔也能与叶岚枫开上两句玩笑。
科尔沁部一直在边境肆扰不断，康君年领兵镇压，大获全胜。
私盐案之后，朝中的局势渐渐缓和，谁也不敢轻易打破这样安稳的局面。
叶岚枫一边暗自思索，一边推开书房的门，走入院中。
余婉提剑正在教授阿兰如何将剑术灵活运用，吉儿端着茶点和余德全在一旁也看的投入。
秋风拂面，这一刻，叶岚枫希望时间能够停下来。
她不必想着报仇，余婉也不必想着如何助她得天下。世间没有纷争与杀戮，她很愿意就这样与她们生活在一起。
站在院中廊下，嘴角渐渐勾起一丝弧度，她甚至不愿出声，打破这一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