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舒敏被关在一间并不宽敞的房间内,这间房虽不大,桌椅床櫈,一应俱全,像是供客人居住的客房。
舒敏不知这里是哪里,她被杨林劫走后,一路走了近十日,终于在今日才从马车上下来,被带入这座府衙。
进来时夜色已深,然而看清大门与楼道间森严的守卫,舒敏还是心下一凛,一个最不希望发生的事实摆在她眼前。
她即将,就要见到定北王萧恪了。
想到这,她疲惫又隐隐不适的身子不得不警觉起来,果然,须臾,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不急不缓,却铿锵有力,带着一种闲庭信步的恣意踏步而来,却如擂鼓一般响彻耳际。
舒敏心下微悬,双手不由自主握成拳时,就见房门被推开,萧恪一袭玄色蟒袍,气宇轩昂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前,居高临下望着缩在木榻之上的舒敏,英挺冷峻的面容上,一双眼正紧紧盯着她,眼中神情莫名,却带着一种凌人的气势。
“舒二姑娘,我们终于见面了。”
舒敏一路舟车劳顿,杨林为了避免上次的事,没有让她露宿过客栈,所以一路而来她没有沐过浴,连衣衫也未曾换过,此刻她衣衫单薄,凌乱的发丝让她看上去有些憔悴,未曾整夜睡过而让她眼下一片乌青,烛火氤氲下,看上去竟有些楚楚可怜。
舒敏浑然不知自己此刻的模样,抬眼对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萧恪,舒敏心下微颤。
不可否认,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萧恪的权势与他的气势都让舒敏心生畏惧,而且,三年前,她还算计过萧恪与舒晴。
所以,此时此刻,落在萧恪手上,舒敏不敢想象萧恪会怎样对付她,唯有以不变应万变。
舒敏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如看上去那般平静,因久未饮水而略显干涩的唇轻启,轻柔的嗓音状似无奈道,“王爷可是认错了人?我姓闵,单名一个素字,并非王爷口中的舒二姑娘。”
萧恪丹凤双眼微微一动,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来,随即唇角一勾,似嘲似讽,“你的亲妹妹还在本王的府上,怎么,舒二姑娘是想让我那侧妃亲自与你相认?”
舒敏一怔,这才想起还有舒晴这号人物。她并不知道舒晴嫁给定北王后过得好不好,如无意外,想必是不好的。
所以,她不敢见舒晴。
舒敏无奈之余,所幸认了命,也不装了,便直起身道,“王爷,小女不知哪里得罪了您,若是有,王爷赫赫威名,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何至于同一小女子计较,小女在此同王爷赔罪,还请王爷宽宏大量,放了小女,可好?”
萧恪见舒敏面色瞬间变幻,从方才的小心翼翼,转变得无奈柔弱,并且巧言令色,颠倒是非,登时忍不住气笑了,可望着这张他肖想了许久的清丽脱俗,而今又因憔悴添了一丝弱柳扶风的脸,竟无法生怨。
他默默盯着舒敏,神色变幻,良久,忽然低声道,“三年前,为何要那样做?我定北王萧恪,哪里配不上你?”
舒敏一怔,心口竟泛起一丝莫名的情绪,隐隐有怨,更有恨。
舒敏不知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因为她对定北王无怨亦无恨,只是不想与他有所牵扯。那么这莫名的情绪,或许是原主的罢。
舒敏立即想起原主上一世悲惨的结局,眼前是萧恪诘问的眼神,她不动声色地迎上他的视线,嗓音轻缓,不卑不亢道,“是小女子,配不上王爷——”
萧恪默默盯着她,忽然道,“不是你配不上本王,而是你当时心有所属,不愿听从你父亲之意,才故意设计,逃离京城,是吗?”
舒敏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她并不疑惑萧恪能查到这些,可她不敢认,更不能认。
萧恪缓步上前,朝舒敏逼近一步,眉头轻蹙,又道,“听说你的女儿已满三岁,那是你嫡亲的骨血,也就是说,三年前你便已珠胎暗结,那个人是谁?”萧恪语气渐沉,说到最后,眸色已然冷厉。
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堂堂定北王,在舒敏的眼中竟比不上一个无名之辈。可她看不上也就罢了,竟然还敢算计他,这件事,实在是叫萧恪难以忍受。
而舒敏却偏偏在三年之后,才嫁给苏州新任知府。萧恪派人查过,在任秋寒前往苏州前,他们之间并无往来,所以,萧恪以为任秋寒是舒敏后配的姻缘,而非那小孩儿的生父。
舒敏也想到这一点,却不会解释。她不敢,亦不会让萧恪将矛头对准任秋寒。
她相信任秋寒,会想法设法将她从萧恪手中救出去。可任秋寒此时尚在京城,还不知情况如何。
在此之前,她得自救。
“三年前,我的确与父亲心生龃龉,被迫离开京城,可王爷所说之事我并不知晓。”舒敏轻声道,“王爷心中若是有气,想要发泄,小女子愿意承受,可在此之后,王爷可否放我离去?”
萧恪冷笑一声,“你打算如何承受?”
舒敏一滞,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萧恪究竟是何心思,便也不敢多说。
这时,一道异常的声音从舒敏小腹处传来,萧恪一怔,视线落到舒敏衣衫单薄的而纤柔的腹部,眼神一时有些莫名。
舒敏亦有些尴尬,可事已至此,她今日的确许久未曾进食,杨林一路只顾赶路,将她送进府衙关入这房内便不管了。此时她又累又饿,便道,“王爷可否——让我先吃些东西?”
萧恪对舒敏的态度虽古怪,到底也不打算在吃喝上虐待她,便张口唤人准备些吃食送过来。
须臾,冒着热气的三菜一汤被卫兵端入房内,摆在了靠墙的檀木方桌上。两荤一素,加上一碗白饭,照着王爷的制式准备。
舒敏小心翼翼地下了榻,在萧恪深沉的视线下如履薄冰的坐到了木桌前,见萧恪还在盯着她,似乎不打算走,舒敏倍感不自在,无奈道,“王爷——莫不是想同我一道用膳?”
萧恪一怔,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应下,转而命人另添一副碗筷。
萧恪其实早已用过晚膳,只是望着氤氲烛火中舒敏的美人面,一双脚便迈不动了。
他本不是会被美色所迷之人,可舒敏这个名字,早在三年前便深深扎在他心里,当时,经过算计之事后,他只想寻到她好好算这笔账,教训她一番,却不想竟让她逃了。
这一逃,便是三年。
之后,在苏州城内,无意见到舒敏的真容,萧恪惊为天人,可在认出她竟是三年前算计自己的那个女人,萧恪惊愕之余,五味杂陈。
这个女子美丽,聪明,却又神秘,让他越来越好奇,也越来越不甘心。
她凭什么在算计自己过后还能在外逍遥快活?
而如今,亲眼见到她坐在自己面前,萧恪心中的不甘与憋闷竟意外的抚平了。
碗筷很快被人送来,摆在了舒敏的对面。
萧恪施施然落座,见舒敏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他,萧恪不以为意,一只手拾起银箸,一边道,“不是饿了吗?还是这些饭菜不合你的口味?”
舒敏连忙摇头,她只是没想到萧恪竟然真的与她同席用膳。虽然别扭,当下也不敢多说,连忙拾起银箸低头进膳。
她吃得并不快,细嚼慢咽,朱唇微动间露出洁白皓齿,以及小巧的灵舌。
萧恪默默瞧着,眸色一黯,突然想起他的王妃舒瑛。
说来也巧,他的王妃舒瑛,竟然也是舒镇安的女儿,是他当年在外的私生女。所以舒瑛与舒敏也有两分肖似,可到底比不上舒敏国色天香。
尤其是此刻舒敏就坐在他面前,低眉敛首的慢慢进膳,鬓边青丝如墨,衬得她肌肤欺霜赛雪,美得不可方物。
萧恪心底骤然生出一丝痒意。他不敢有太大动作,他怕吓跑了她。
与此同时,府衙后院,已卸了妆容,准备歇下的舒瑛见萧恪久久不回,却也不派人来传消息,便穿上外衣起了身,出了房门探看,见中院灯火通明,舒瑛越发疑惑,便让人去看看前头出了什么事。
半晌,侍从来报,“回王妃,是杨副将回来了,据说杨副将还带回来一人,就在中院,王爷正在招待呢!”
舒瑛登时神色一变。
杨林?他回来了,那么他当初不择手段也要带回来的舒敏,如今只怕就在这指挥所内。
而王爷呢?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去见她吗?那个女人在他心里就那么重要吗?
舒瑛忽然生出一种恐慌来。
不,不行,她千辛万苦才爬上定北王妃这个位置,好不容易坐稳了,怎么能任由她人来威胁到她的地位。
可想到舒敏这张脸,舒瑛心里的不安更重了。
舒瑛不敢再迟疑,连忙道,“来人——”
丫鬟闻声而来,舒瑛道,“替我梳妆更衣。”
丫鬟不明白王妃明明要就寝了,怎么还要梳妆更衣,可也不敢多问,连忙取来华贵的锦袍替舒瑛换上,又梳好头饰,缀上金步摇。
舒瑛望着镜中雍容华贵的妆容,终于满意,迅速起身离了寝房,直奔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