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庆丰驾着马车回到府衙时,月至中天,夜色已深。
任秋寒让庆丰自行去歇息后,他则回了内院,直奔东厢寝房。
方才碧玺的话始终叫他心存疑惑,关于舒敏的事,他有太多不解,甚至心底深处,隐隐藏有一丝莫名的希冀。
可他怕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进而打扰到舒敏与昀姐儿的生活。
然而今日在三五轩里,舒敏对他的态度着实有些异常,实在是让他不能不多想。
入了东厢,任秋寒直奔外间的书案,从抽屉里取出一方漆木盒。他动作轻柔的打开盒盖,取出其中的字帖,以及压在最底下,整齐叠好的一张画纸。
任秋寒摸出画纸,将其展开,就见洁白的宣纸之上用彩墨栩栩如生的画着一张画像。
这张画像上,舒敏花容月貌,肤白胜雪,青丝如瀑垂在双肩,她身上的浅色衣衫薄如蝉翼,将她窈窕婀娜的身线勾勒得淋漓尽显。
这张脸,这一幕,正是三年前舒敏为他缓解药性而失身与他那日的装扮形容。
任秋寒这一世,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
彼时,任秋寒伸手轻触画纸,仿佛在轻抚舒敏娇嫩的容颜。
回想起碧玺的话,任秋寒眸色微动。片刻后,似是明白了心中所想,他将画纸轻轻叠起小心翼翼收好后,放回了漆木盒内,落在漆木盒外层云纹图案处的眼神一片坚毅之色。
既然舒敏如今并无身边人,他何妨主动一些?
接下来一段时日,任秋寒要接手府衙公务,清户籍、查税账,整府兵,成日里从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
即便如此,任秋寒不忘让庆丰每日买个小玩意前往来仪阁送给昀姐儿。
今日一个糖串儿,明日一个小鼓儿,每天变换着新花样,以致昀姐儿每每看到庆丰进门便笑得眉眼弯弯,高高兴兴的扑进庆丰怀里。
转眼便过半月。气候渐暖,苏州城内长街之上每日时新的衣裳颜色越发明亮,如乱花一般迷人眼。
这一日,碧空如洗,风高日朗。
一辆四轮四驱,锦幔环绕,外观华丽而宽敞的马车在来仪阁大门前缓缓停下。
前桅的两名身着轻甲的卫兵跳下马车,放好脚蹬,恭恭敬敬的恭候一旁,马车门随即被打开,一名浅黄长裙的丫鬟率先下了马车,随即又去扶马车内之人。
未几,马车内缓步而出一道身影,她一袭绛红浣纱斜领长裙,头戴金玉头面,腰间环以金累丝玉带,身形婉约,肤色雪白,纤纤秀手搀着丫鬟的手臂缓缓下了马车,露出一张温婉秀丽的容颜。
这时,身后的丫鬟低眉敛首,低声道,“王妃,这便是苏州城内闻名遐迩的来仪阁了。”
舒瑛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来仪阁牌匾之上字迹灵秀飘逸的字迹,微微上扬的眉眼轻轻一动,她嗓音轻柔,缓声道,“走罢,进去瞧瞧。”
两名卫兵停好马车后,跟着舒瑛的脚步紧随其后,亦步亦趋。
来仪阁内,招待宾客的伙计见新进门的这位贵人衣饰华美,出行亦是颇有阵仗,但伙计却从未见过,想必是哪位外来的贵人来苏州城游玩,见她身后的卫兵亦步亦趋,便不敢上前。
舒瑛环顾着大堂内布局得清新雅致,货架之上罗列着的胭脂水粉妆奁精致,色泽从浅到深,且散发出一丝丝沁香气息的货物,满眼赞赏之色。
随后,她站到罗列着十二色唇脂的货架前,仔细端详着这些质地莹润通透的唇脂,爱美之心大动,若非因身份限制,她简直就想如寻常女儿家一般一一试色了。
又驻足片刻,舒瑛终于转过身来看向进门处左手边的柜台处,轻声道,“掌柜何在?”
伙计这才上前恭敬道,“回这位夫人,掌柜方才出去了,片刻后才能回。”
舒瑛身旁的丫鬟闻言道,“什么夫人,我家主子可是定北王妃!见到王妃你还不行礼——”
伙计闻言一惊,吓得两股战战,连忙下跪行礼,“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王妃娘娘恕罪。”
舒瑛闻言轻瞥了身边的丫鬟一眼,“说这些做什么?”
随即又和颜悦色的与伙计轻声道,“起来罢,丫头无礼了,伙计莫怪。不过,我来此确有要事,你这可有掌事之人在?”
伙计听这番话,又想着眼前这人身份非同寻常,绝不可怠慢,便道,“大掌柜不知在不在内堂,且容小的进去看一看,再来回王妃娘娘。”
舒瑛轻轻颔首,伙计便脚步匆忙的入了内堂。
片刻后,内堂东厢,听着伙计的禀报,舒敏放下手中玉片,“你说那人是什么人?”
伙计回想片刻,道,“似乎……是什么王妃?小的也只听个大概,不过那贵人身旁还有卫兵护佑,阵仗颇大,指名要找掌柜,说是有要事。”
舒敏面色微凝,沉吟片刻,她朝伙计道,“你且出去招待着,就说我即刻便来。”
“是。”伙计便又匆匆退出去了。
伙计离开后,舒敏换下身上常服,另取一套靛青色斜领束腰缎裙换上,又取来一方白纱掩与面前,在铜镜前整理妥当后这才出了内堂,往大堂而去。
入了大堂,舒敏一眼便望见那衣饰华美,身旁跟着丫鬟与卫兵的贵人的背影,舒敏缓步上前,还未走近,那贵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温婉秀丽的面容。
舒敏脚步一滞,瞳孔骤缩。
眼前这位,眉眼与她有着三分相似的,承袭了舒镇安血脉的容颜,不正是她在系统里亲眼见到的,定北王萧恪明媒正娶的王妃舒瑛吗?
看她如今的装扮,显然是嫁给了定北王萧恪,只是舒敏想不到,为了避开定北王萧恪,她特意远走他乡,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苏州城,可是,如今这位定北王妃又怎会出现在这苏州城内?
舒敏此刻心下已是惊涛骇浪,面上却是不显于形。
她早已放弃了安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如今的舒瑛认不得她。
想着,舒敏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朝舒瑛微微福了福身,“民女见过王妃,不知王妃有何要事?”
舒瑛闻声望过来,一眼瞧见舒敏白纱之上那一双秋水明眸,眼中闪过赞叹之色。
眼前这女子虽蒙着面纱,可仅仅露出的那眉眼已是如清溪浅流,皓月清辉,仿佛集天地钟灵之毓秀于那眉眼之间,仅仅一眼便叫人见之不忘。
早听闻苏州城人杰地灵,可却没想到,这随意的一间商铺里都能出这样的容色,实在是令人叹然。
舒瑛对面纱下的那张脸越发好奇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对着舒敏道,“你就是来仪阁的掌柜?”
就在此时,脑子里的系统:【好感值,加一。】
舒敏眸色一闪,随即轻轻颔首,“正是,不知贵人有何指教?”
“你可知,你们来仪阁的声名已传到京城了,京城多少高阁女子对来仪阁所产的胭脂水粉喜爱不已,可偏偏难以买到,便被炒以高价。”
话音一顿,舒瑛忽然深深看了舒敏一眼,低声道,“我乃定北王妃,今日来此,是想给你一个赚钱的机会,不知你可愿意?”
舒敏已然明白了舒瑛的意思,可正因如此,她才难以想象,她堂堂定北王妃,何以要来与她一个商户女子谈生意?
舒敏轻轻笑道,“多谢王妃厚爱,可是,王妃想必不知我来仪阁的规矩,那便是来仪阁所售卖之物,每人限购一件。王妃可知来仪阁为何有这样的规矩?”
舒瑛似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眉眼轻轻一扫,柔声道,“但凭掌柜指教。”
“只是因为,来仪阁生产之物,靠天地灵秀,靠节气时宜,靠每月不同的花卉为引,由我率数名师傅手工研制而成,不得量产,所以才会限制采买。所以,此事只怕不能如王妃之意了。”
舒瑛面露讶异之色,“你是说,来仪阁生产的胭脂水粉皆是你亲手所制?”
舒敏颔首,“正是。”
“可是,你难道未曾想过,将来仪阁的声名传遍四海九州吗?”
舒瑛道,“只要有足够的财力,你可以培养大量的伙计与你一同研制,大量生产,而有定北王府出面,你来仪阁的东西可以卖到四海九州任何一个地方。如此,你便可名利双收,如此好事,你也不动心?”
舒敏简直要佩服这位定北王妃的口才了,心想不愧是能俘获定北王萧恪的心,将上一世的舒敏害得惨死的黑莲花女配了,如此空手套白狼的手段,还能说得冠冕堂皇,若非是她舒敏,换了旁的商户,只怕轻易便会上了她这条贼船。
想着,舒敏面不改色,朝舒瑛福了福身,“多谢王妃厚爱,可是民女精力有限,暂无此心。”
“这样罢,你且好好想一想,”舒瑛环顾一眼大堂内的货架,低声道,“你要知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时不待人呐。”
说罢,舒瑛指着货架之上罗列着的胭脂水粉道,“这些,每一样皆给我包一份。”话落,她看了舒敏一眼,意有所指道,“你只说限数量,那我每样买一件,不算破了你来仪阁的规矩罢?”
伙计看了舒敏一眼,舒敏轻声道,“王妃如此垂爱,自然不能让王妃失望,去给王妃包起来罢。”
伙计颔首应下,便去点货包好。
半晌,将大堂内所有款式一一选了一份包好之后,丫头去付了钱。
舒瑛临出门前,不忘朝舒敏道,“掌柜若是想通了,可派人前往宁王府寻我,这段时日,我与王爷会在宁王府盘桓,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罢,舒瑛轻移莲步出了来仪阁。丫鬟与卫兵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身后,来仪阁大堂内,舒敏看着舒瑛一行人离开的背影,眸色一片冷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