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夜色如幕,星河万里。
舒敏与任秋寒回到雅间内时,桌上已摆了数道佳肴,是舒敏按照自己喜好点的偏苏州菜系。有松鼠桂鱼、碧螺虾仁、酒酿圆子等美味佳肴。
舒敏与任秋寒相继落座。
方才进门前,舒敏与任秋寒让碧玺与庆丰自去用些吃食,不必在此伺候。
所以此刻,雅间内只有舒敏与任秋寒两人。
两人面对面落座,舒敏先一步拎起酒壶给任秋寒斟酒,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随即举起青瓷小盏向任秋寒敬酒,“方才之事,多谢你了。”
任秋寒举杯回敬,一时却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凝视着舒敏近在眼前的容颜。
他知道,即便他不开口,以舒敏的能力也能将此事解决,因为仅仅三年,她一个京城的高门嫡女,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苏州城,却能将来仪阁与这三五轩经营得如此风生水起,这必然是要有一番本事的。
可方才眼见舒敏被那几人言辞轻辱,任秋寒心头只觉又气又怒,他舍不得,舍不得舒敏被那几人如此轻慢,只想快刀斩乱麻的解决此事,让那几人从他眼前消失,否则,任秋寒不确定自己还会有何举动。
将小盏内的果酒一饮而尽,任秋寒放下青瓷小盏,清隽而沉毅的眉眼凝视着舒敏,忽然低声道,“如今日之事,若再有发生,你只管让人去府衙告诉我。”
舒敏黛眉一挑,似笑非笑,“怎么——大人是想给我做主吗?”
说罢,不等任秋寒开口,舒敏又道,“其实如今日之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如此小事也要麻烦大人,那大人日后只怕是有得忙了。”
任秋寒闻言却是眉头轻蹙,他直觉舒敏对他的态度发生了些许变化,可一时却感觉不出这变化是好是坏。只是听着舒敏一口一个大人,突然觉得有些刺耳。
“你从前——从不这般唤我的。”任秋寒骤然开口,视线灼灼。
“是嘛。”
舒敏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酒,这次却不再敬任秋寒,而是自斟自饮,一边道,“三年了,大人也该知道,今非昔比了。”
任秋寒微微一怔,半晌才道,“关于我来苏州城任职一事,我并非是有意隐瞒的。那日进城匆忙,还未来得及赶往府衙赴任,所以未曾告诉你。”
“大人不必解释。”
舒敏翛然开口,一时也说不清自己现下是何情绪,只是忽然间觉着有些心烦意乱,她深吸一口气,片刻后才道,“无论如何,你如今是知府,我本就该恭喜你的。”
说罢,舒敏再次斟酒,向任秋寒敬酒。
任秋寒敏锐的察觉到舒敏此刻的心绪不对,即便有话这会儿也不敢在问,只陪着舒敏对饮。
两人也未在说话,桌上的佳肴只动了几箸,而那壶酒却是几将饮尽。
彼时,两人面色俱是一片绯红,尤其是舒敏,清皎的容颜在酒意的晕染下,似醉非醉,绯然若妖。
任秋寒历经官场数年,已小有酒量,区区果酒对他而言不过如牦牛饮水。
可任秋寒没想到,作为三五轩的大掌柜,舒敏的酒量有些浅。又或者说,她甚少应酬,无需饮酒。
可这么一个娇滴滴的贵女,如何能在短短三年,将来仪阁与三五轩经营得这般风生水起?任秋寒着实有些好奇了。
彼时,任秋寒望着面上明显有了醉意的舒敏,见她还欲斟酒,突然伸手按住了舒敏执酒壶的手,“天色已晚,你若还想喝,下次我陪你,今日莫要再饮了。”
舒敏轻轻抬眸,蕴着醉意的曈眸波光潋滟,将任秋寒同样染了三分春色的眉眼映入眼底,继而轻轻一笑,“好罢。”随即松开了酒壶。
收手的那一瞬,舒敏纤纤玉手与任秋寒温热而指节修长的手一触即过,肌肤瞬间只觉一阵颤栗。
舒敏随即敛眸,掩去了那一闪而过的异色。
任秋寒同样察觉到,眸色灼灼地盯着舒敏,沉默片刻方道,“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罢。”
不等舒敏回应,任秋寒朗声道,“庆丰——”
“属下在。”雅间外随即传来庆丰的声音,“大人有何吩咐?”
“备马车,送闵——姑娘回府。”
“是。”庆丰立即去准备,片刻后返回,说是马车已在三五轩大门前备下。
任秋寒随即让碧玺进来扶着舒敏,一行人出了三五轩,上了马车,往来仪阁方向缓缓离开。
半刻钟后,马车停在了来仪阁大门前。
任秋寒先一步下了马车,见白日里繁华喧闹的街道此刻四下无人,而来仪阁大门虚掩着,廊下灯火幽幽,照亮行经的路。
彼时,碧玺搀扶着微醺的舒敏出了马车,任秋寒轻声道,“我来。”随即双手扶住舒敏的双臂,稍稍用力,便将舒敏扶下了马车。
碧玺下了马车后,任秋寒道,“碧玺,你在前面带路。”
碧玺觉得有些不妥,可想到任秋寒的身份与两人之间隐约的关系,而且来仪阁内堂他已进去过,便没有多说什么,只轻轻颔首,“大人——请随我来。”
说罢便上前一步,打开来仪阁虚掩的门,领着任秋寒扶着舒敏入内。
一路穿过大堂,进了内院长廊,碧玺领着任秋寒扶着舒敏进了东厢,将她放在东南角的软榻上靠着后,任秋寒驻足凝视着舒敏绯红而妖冶的面容,眸色深邃凝然。
见任秋寒站着不动,碧玺心下微急,便道,“大人,时辰已晚,姑娘也该歇息了。”
任秋寒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碧玺,忽然道,“碧玺,你可否送我出门?”
碧玺连忙福了福身,“自然是要送大人出门的。大人,请——”
任秋寒随即转身出了东厢。碧玺跟在身后一路恭送,直到将任秋寒送出来仪阁大门前,任秋寒骤然止步,转过身道,“碧玺,看在我与你家姑娘相识多年的份上,我有几件事想问你,请你如实回答。”
碧玺眸色一闪,颔首应下,“大人请问。”
“昀姐儿的生父——”任秋寒嗓音微滞,终是艰难的问出口,“你可知是何人?”
碧玺沉默一瞬,轻轻摇头,“回大人,我——真的不知。”
“你不知?”任秋寒诧异道,“你一直跟在她身边,昀姐儿的生父你怎会不知?”
“大人恕罪,我是真的不知。”碧玺道,“实不相瞒,这件事只有姑娘自己知道。”
任秋寒满心诧异,似是没想到竟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可这件事,他不敢去问舒敏。沉吟一瞬,任秋寒又道,“那——她如今可是独身?”
碧玺道,“大人指的是哪一方面?”
“自然是问你家姑娘——如今可有身边人?”
碧玺迟疑一瞬,轻轻摇头,“姑娘从京城来到这苏州城,身边一直只有我。”
任秋寒心头微震,半晌没有反应,片刻后才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好生照顾你家姑娘罢。我初到府衙,这段时日可能会有些繁忙,等忙完后我便来看她。”
碧玺轻轻应了声,“是,我会转告姑娘的,大人慢走。”
直到亲眼见到任秋寒上了马车,庆丰驾着马车缓缓消失在长街尽头后,碧玺收回视线,转身回了来仪阁。
穿过大堂,进了内院东厢,碧玺关上房门转过身来,就见舒敏已坐起了身,一只手倚着案几揉着眉心,神情似有些难受。
见碧玺进门,舒敏轻声问道,“你出去这么久,他可是问了你什么?”
碧玺道,“秋寒少爷——任大人他问起昀姐儿的生父……”
“你是如何回的?”舒敏微垂着眸,敛去眼中一丝异色。
“我……我只说不知。”
说罢,碧玺想起跟在舒敏身边这三年来种种,忍不住问道,“姑娘,我虽从未问过你,可今时今日,我真的想知道,昀姐儿的生父,就是秋寒少爷,对吗?”
舒敏心口微震,抬眸看向碧玺,眼中神色复杂难言,片刻后方无奈道,“其实你早已猜到了,又何必多问?”
“那姑娘为何不直接告诉他?”碧玺道,“虽然已过三年,可我能感觉到秋寒少爷对姑娘你是不一样的。他看你的眼神——分明是与旁人不同的。”
舒敏松开手,坐正了身子,对上碧玺疑惑的视线,舒敏轻声道,“今时不同往日,这三年,你又怎知他经历过什么?对我是否真心?碧玺,我已经不是安国公府嫡长女了,商户女子,谁都可以踩一脚,这三年咱们过得有多难你不是不知道。”
碧玺一怔,“那……他若是再来?”
舒敏道,“且看一看罢。不过他既是昀姐儿的生父,我不会阻止他与昀姐儿亲近的。”
碧玺默默听着,心里越发心疼舒敏,可终究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