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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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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名你看,糖果。”路名第一次从张暗暗的嘴里说出自己的名字,那时候她18岁了。

    正是暑假7月的末尾,早晨下过一场小雨,天空格外的蓝,难得夏日里的一丝清凉。路名第一次见张暗暗穿着一件嫩绿色的连衣裙,过腰的长发也被剪成利落的齐耳短发,戴着一朵小黄花,头顶还有几根不听话地炸着毛,脚上踩着一双奶白色单鞋,白色丝带围着脚腕缠绕了几圈扎成蝴蝶结。今天的张暗暗及其不一样,眼神里翻涌着暗潮,透露着焦躁。终于她开口了:“路名,你可以带我出去吗?我想回家。”路名没反应过来,张嘴就来“这不是你家吗?”张暗暗黯然的说:“以前的家。”路名没敢直接答应下来,说得先经过你父亲同意,还得请示自家母亲大人允许才可以。张暗暗说:“爸爸不允许我一个人出门,但是咱俩可以。”路名回家征得母亲大人同意后,次日清晨,路名开着桑塔纳2000带着张暗暗第一次回到她出生的地方,这是张暗暗16岁离开后第一次回来。

    随着进入熟悉的地界儿,道路两旁是笔直高挺的白杨树,繁茂的树冠给柏油路形成天然的遮阴屏障,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漏下来,在柏油路上斑斑驳驳,坐在疾驰的车中,眼前是忽明忽暗,一只只“眼睛”嗖嗖从车窗飞过,那是白杨树干上的一个个树疤。无处不在的蝉鸣混杂着发动机的振动和广播声隐约传入耳中。张暗暗打开车窗,窗外的燥热空气迫不及待一股脑钻了进来,在凉爽的皮肤上形成一层黏腻感触,知了聒噪声也成倍的放大,柏油路蒸发出来的沥青味携裹着空气中的灰尘刺激着喉咙。在这种熟悉的感觉中,张暗暗一下松弛下来,竟然跟着汽车广播哼起了小调。路名第一次行驶这么远路程,正专心开车,听到张暗暗唱歌如此跑调,哈哈大笑起来。他竟然不知道说话轻声细语的她唱歌如鬼哭狼嚎。张暗暗并不理会,跟着唱了好几首歌曲,嗓子实在干的难受,咕噜咕噜喝了半瓶水,消停下来,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路名轻轻拍了拍张暗暗肩膀,问她:“哪个是你家?”张暗暗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熟悉的村庄,她指示路名把车停在了一个破落的门口。

    她从背包中掏出钥匙,打开了锈迹斑斑的锁,伴随着“吱呀声”,推开了两扇风欺雨残的旧木门,迈过门槛,绕过影背,扑面而来的满目荒凉,偏房全部已经坍塌,房梁斜跨在断壁上,看着经不起再一次的摧残,准备随时要滚下来,房顶的苇席和木椽早已经和泥土分不清你我的散落在地上,堆起厚厚的一层。院子里全是杂草,无处下脚。张暗暗不介意的用手把杂草扫到一边,一心想着赶紧走进那梦里的屋,幻想着里面的人儿正斜躺在床上休憩,做好了午饭,等着她回来,她正想大喊:“我饿了,今天吃什么?”恰巧走到了那棵大枣树下面,疯长的枣树上麻雀儿听到声音,呼啦一群飞没影了,留下枝条颤颤巍巍,连带掉落几片叶子落到她头上。她回过神来,声音卡在了喉咙。小心翼翼的走上台阶,佛龛里的神像已经看不出颜色和模样,回归泥土的本质,残存佛像的庄严。她从坏掉的玻璃望进去,是光秃秃的白色墙壁,雨水侵蚀后形成黄色水痕,从顶漫延到底。她又用另外一把更小点的钥匙,打开了正房的门锁。熟悉的案几,熟悉的方桌和椅子,熟悉的灰砖地面。墙上松鹤延年的字画已经没有了,案几上的摆设没有了,方桌上的茶杯具、点心零食也没有了。当然,当她打开橱柜,除了零星的几个玻璃杯,也什么都没有了。她跨过门槛,走向东面的房间,双人立柜,大坐箱,电视柜电视,仍如旧时摆放,不过被褥都没有了,光秃秃的床板诉说着物是人非。她慢慢走到窗前,坐在了床上,看着窗台上的粉彩小碗,里面是针头线脑,墙上钉子上挂着一只布老虎,是她幼时看着一针一线缝制的。她突然看小碗里的糖果,她轻柔的把塑料糖纸拧开,糖与纸已经黏成一块,她正要把糖连带着纸一块塞入口中,路名赶紧夺了过来,扔到地上。张暗暗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跪倒地上,想捡起那块糖。路名蹲下温柔的说:“暗暗,已经过期了,不能吃了。”等张暗暗缓和了情绪,张暗暗低哑着说:“路名你看,糖果,这是给奶奶的糖果,她没有吃,给我留着,她可疼我了。可是她吃了毒药,很疼很苦吧。”路名想这一刻终于来了,他做好了很多备选答案。他谨慎的问道:“你梦到过她吗?”张暗暗痛苦的说:“没有。”路名说:“她心意决绝选择了这条路,不过是想脱离现世苦恼,重新进入生命轮回,选择无数可能性。”张暗暗又痛苦的问:“可是佛曰自戕的人堕恶道,永世受苦,不得超生。”路名特别自信的说:“如果那样,她肯定托梦与你,求你帮她解脱。”张暗暗喏喏自语的说:“是吗?是吗?”路名解释说:“她是你的依靠,同样,你也是她的依靠和欢愉啊。无边无际的孤独比起痛苦,更让人难以忍受吧。”张暗暗思忖着,自己不正是差点溺死在这无边无际的孤独海里吗,是路名制造的疼痛感开始把自己的意识从孤独海里拉出来。她又想起小时候奶奶像求证一样的一次次问她:“你爱奶奶吗?”她总是回答:“爱,最爱奶奶。”她有很多小伙伴,总是四处去疯跑,可是每次回家,奶奶总是守候在家里,给她喝温度刚刚好的蜂蜜水,给她吃温度刚刚好的饭菜。孤独的患者啊,肯定是想把她圈起来永远陪着她说话解闷吧,又那么爱的去放手让她飞翔。路名又说:“当你跟着她的脚步越走越近时,她就越走越快,她怕极了你走她的旧路,就斩断了这条路。”张暗暗肯定的说:“我不会,我还很多事情没完成。”路名说:“像我们这种家族的人,退路即死路,万劫不复,下场犹如以前的满门抄斩,只是啊,以前还能有个动静儿,现在都是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各种运动里。所以啊,我们要趁着祖上的荫庇,迅速的强大自我,稳住根基,在必要的时候,给予家族助力,而不是成为家族的软肋。”张暗暗突然就想到父亲从来对外公一家,爷爷的死讳莫如深,对母亲也是很少提及。她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理解了奶奶的命运看似自我主宰,实则是生命不能承受之必然选择。她自嘲的说:“我以为是自己的糖果,促成了奶奶的死,实则是相对于人生实苦,毒药的苦又算的了什么呢?而且死亡对家族又算一件十足的好事儿。奶奶留下这颗糖,是想留下一丝甜的念想,盼着子孙后代能苦尽甘来吧。”张暗暗站起来:“我去祭拜一下奶奶,咱们就回去吧。”张暗暗在奶奶坟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烧了祭品,把糖果埋在泥土里。心里默默的下定决心,要守护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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