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30
顾云渺如愿领着小嫂子出了门, 她身边的小丫鬟给她带纱帽：“小姐小姐慢点儿，韩神医说了，您的眼睛得小心点，别被阳光照太久了。”
顾云渺的脸被纱帐遮了, 她可惜地想着没法让小姐妹们看见自己漂亮的妆容了。
思及妆容, 她回头瞧了两眼离百：“哎, 不成，不能让嫂嫂就这么去了。”以免撞到不长眼的大嘴巴。
顾云渺是娇俏那一款的, 他们家里人肤色都很白, 晒不黑的肤质让她听见过妒忌的人在背后说她哥哥手无缚鸡之力。这纯粹是污蔑, 她哥可厉害了，一手剑法以一当百。
这放在女子身上又成了另外一种样子。
顾云渺也知道都城对雪肤的追崇, 说来有些窘迫，这股风潮，貌似就是几十年前圣上夸赞她父亲顾右相姿容后加重的, 母亲又是个天资姝色的, 和一群妃子羡慕。渐渐的，就成这样了。
顾云渺见过有暗沉肤色的、有古铜肤色的, 在她眼里一般黑的人, 到了小嫂子身上好像可以划拉开来, 单独分个类。
少女摸着小嫂子并不白的皮肤, 不是滑溜溜的那种，而是紧实细密又极具弹性……好像裹了层桂花蜜的点心。
顾云渺吞了口口水, 在去制衣阁的路上, 馋了一路。
制衣阁的女师傅亲自来迎：“顾小姐今日要看些什么？”
离百等了一会儿，没听见顾云渺的声音，她侧头, 对方的视线似乎灼灼黏在自己身上：“渺渺？”
少女被一叫，嘴巴一秃噜：“我哥尝过吗？”甜不甜？
“？？”
其他人露出迷惑的表情。
顾云渺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没事，咳，尚师傅，今天主儿是这位，你瞧瞧有没有适合她的。”
顾小姐自觉自己的衣服都是靠母亲和丫鬟挑的，她的眼光实在普通。
尚师傅的眼光落在茫然中带着点无措的离百身上，她的表情温和轻柔，就算打量人也不会感到冒犯：“这位小主是新客，还请进里屋来量量尺寸。”
都城制衣阁与离百在其他地方见到的不同，它有特定的服务对象
，从外面呈现样衣和款式的店面往里走，通过两扇门，露出敞亮的回形长廊。
木质长廊倚水而建，成为一条绸带轻轻地搭在圆形湖面靠外的地方。每隔一段，便有一个遮纱的小亭子，做了防风处理，亭子延伸出另外的路通往不同的房间。也有几条路通向湖正中的小阁楼，据说阁楼里有外域来的琉璃镜，能让穿了新衣的客人好好欣赏自己的模样。
这地方设计得颇为巧妙，就算不去中心的阁楼，客人也容易在水面看见自己的倒影，一个高兴，跟在身边伺候的人能得到不菲的赏头。
湖面上有一些白色的睡莲和莲叶，不多，几分雅趣，莲叶下几尾小鱼游过，泛起的波澜惊动了上面的蜻蜓。
——在越发寒冷的日子里，能看见这些东西，实在是稀奇又喜欢，好似身上也没那么冷了。
顾云渺好些时候没来了，没入冬时里头不是这副景，她问了尚师傅两句，见离百靠着扶手探头去看湖面的莲花，她也靠过去看：“百百，是不是很好看。”
离百和她差不多大，顾云渺知道外头不能像在家里一样随意地喊嫂子，就凹出了个爱称，美滋滋喊两遍，自认为顺口得很。
“是很好看，”小姑娘摸着暖暖的扶手，眺望莲花群，“为什么要把真花和假花参杂在一起？”
旁边微笑陪侍的尚师傅惊讶地睁大了弯着的眼睛，她笑着说：“小主好眼力。”
“冬日培育睡莲不易，为了不败各位小主的兴，咱才耍了这个滑头。”
“设计出这点的人倒是灵慧。”顾云渺顺着夸了两句，和尚书府言笑晏晏，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说要去看衣服了。她们换好衣服还得去赴约呢。
离百的小嘴巴动了动，她心里说：‘爸爸，我觉得她们好像都不太高兴，是我说错话了吗？’
她是闯入陌生世界的小鹿，不熟悉的一切动静，让不擅长交流的腼腆小鹿心里惴惴。
系统：【崽，不是你的错，有些时候有些人不希望你把他们掩藏的东西说出来。】
就像是莲花，不说客人都高兴。可要是客人知道里头大半是假的，还会喜欢吗？
不说是巧思，说出来就是拙劣欺骗的手段。
离百垮了肩膀，头顶上的翘毛毛蔫了蔫。和陌生人交流，真的好难啊。
她决定不说其他发现了。
尚师傅给她挑了几件让离百选，小姑娘选了最不起眼也是最方便行动的，像那种裙纱拖到地上的，束腰带一看就特别厚的，她都没选。
尚师傅量了离百的尺码后，将素雅房间内的空间留给两位女客，过会儿便会将做好的衣服送来。
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人，顾云渺背脊一松，挤挤挨挨蹭着小嫂子坐在长条软榻上。
旁边两个伺候的顾府丫鬟看见她们这么亲密，对视一眼，眼底都是笑意。
离姑娘像是裹着春风来府上的，她一来，乌云都散了，大公子欢喜、小姐欢喜、夫人也欢喜。至于老爷……啊，近来府上管家说别再主子面前提老爷，想来等老爷赶回来看见夫人没事也是欣悦的。
离百羡慕又有点憷顾云渺这种自然亲昵的性格：“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百百真好看，”顾云渺真心实意的说，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离百的五官很精致，她眨眨眼，继续问，“你刚刚是怎么看出来是假花的。”
她瞅了半天，蜻蜓都落上头，怎么会是假的呢？
“我说是假花，你没有不开心吗？”
顾云渺恍然，离百误会了：“我当然没有不开心，刚才岔开话题，是不让其他买衣服的人听见了。”
“这种事情点破了一些拎不清的会觉得受骗上当，要找制衣阁麻烦，尚师傅人挺好的手艺也不错，我想着能不让她受罚最好了。”
原来是这样，离百又学到一点。
顾小姐偷偷摸摸靠近她：“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偷偷告诉我，就没事了。”
旁边站着的两个丫鬟：“……”
顾云渺是顾云卿的妹妹，小姑娘把她划拉在自己人范围里，面对自己人，她都很好说话，这种性格导致其他人时常担忧她被人给骗了还帮忙数钱。
离百将莲花说了，还告诉顾云渺：“扶手暖暖的是因为里面是中空的，不知道是放了发热的东西还是在哪儿烧了火让热气
沿着管道传过来。”她船上有类似这种的构造。
顾云渺：“啊这，我还以为是加了暖玉。”
“她们池子里的小鱼也长不大，被剪了尾巴，”离百凝神想了会儿，摇摇头，“不过蜻蜓我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这个季节不该有蜻蜓的呀，她也挺好奇的。
鱼这事顾云渺猜出是为了什么，当即和小姑娘叨叨。就是有一年宫里贵人出来赏景游湖时，被湖里养了估计十年的巨大锦鲤吓到，此后好些地方挑了品种，或像制衣阁一样做出特殊处理，万一鱼养大了也得捞出来。
离百穿着新衣服，挽着顾小姐的手，像是认识了好几年的好姐妹，去了茶楼。
顾云渺被茶楼的伙计领到包间，开门进去，脚踏到一半收回，她后悔自己没看清楚。
里头的人挥挥手打招呼，让她们进来。
顾云渺不情不愿地挪进去，她把离百往后挡了挡，用眼尾睇视不速之客——大明朝的云樱公主。
她带离百坐到和自己关系最好的钟兰蕙身边，那只有一个空位，她没说话，安静候在钟小姐后头的丫鬟顺当又自然地加了个位置。
顾云渺和钟兰蕙咬耳朵：“怎么她也来了。”
钟兰蕙微笑不变，吐字优雅，半点品不出她在吐槽：“她非要来我们有什么办法。”
毕竟是一个公主，就算当今不在乎，她们也不能全然得罪了去。云樱公主不晓得哪里得来的消息她们在茶楼聚食，插了进来。
顾云渺的好心情败坏了一半，对面的云樱公主又来撩拨她，说什么真巧。
巧她妹妹！
顾云渺又不是没见过觊觎她哥的女人，被拒绝了还死缠烂打的，这公主是没皮没脸第一人。
气氛逐渐僵硬，另一个王氏千金小姐为了打圆场，点了点在场除了离百外其余两个生面孔：“听着你要带新朋友来，我也厚着脸皮拉了两个，他们是我舅母的孩子，新来都城，大家多担待着点。”
被点到的是一对姐弟，看起来都很乖，姐姐叫杨婉，弟弟叫杨宁，具是眉清目秀的长相，带着点纯真和好奇，能让人软了心肠。
杨婉出口的调子
靠近南方的软语，甜而不腻，乖乖唤了顾云渺姐姐。弟弟更安静一点，冲顾云渺一笑时令人眼前一亮。
简单介绍完后，该轮到离百了。顾云渺心里后悔死了，她一点儿不想把小嫂子推出去给云樱看见，但不好好介绍被误会她不重视离百也很糟糕。
在场近十个人，大多都给顾云渺面子，又瞧出她心情不好，没人触霉头。云樱公主和顾云渺不对盘，见她潦草带过离百的身世，哼笑：“不知这位李姑娘是何家的人啊？”
离百没开口，顾云渺出口直接怼：“是离不是李，公主您可真是没学到当今耳聪目明的一点半点，现在舌头也捋不直了。”
云樱脸色一暗，恨极了顾云渺总是做挡在她和顾公子之间的绊脚石，她要不是顾云卿的妹妹……不过离姓都城就没听过，她放了心，不接顾云渺的口，拐过她问离百。
顾云渺怼了几次，过犹不及，她只能气愤地听小嫂子不得不回答，在心里记了小本本。
哥哥以前不怎么理会这些爱慕者，现在不成，他都有小嫂子了，她得好好提醒一下，该清理的要清理干净，别像现在一样什么妖魔鬼怪的都舞到小嫂子眼前来。
离百说自己来自遥远的海边，云樱公主意味深长地拖长声音，有几个贵女和公子哥眼里闪过异样。顾云渺拳头硬了。
旁边一道柔顺甜美的声音说：“海边啊，我很想去海边看看的，一定很美吧？”
离百往那边看，见那个杨婉对自己友善的笑了下，她心里有点奇怪，这个女孩子笑起来……不太真诚诶。
杨婉不知道离百心中对她的印象，给她挡了几次云樱的话，云樱想怼回去，其他人觉得有点太欺负人了，也都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把公主气得够呛。
顾云渺对杨婉的顺眼程度上升，也和她聊了几句。
散场前云樱被气走了，顾云渺得意洋洋，钟小姐无奈的让她收敛点。
其他人含沙射影笑里藏刀之时，离百两眼放空，闷头闷脑喝了两盅茶，一盅香的一盅甜的，她小小声和顾云渺说了句，让一个丫鬟领着自己去了趟茅厕。
茅厕出
来时她实在是松了口气。
渺渺她们真的好厉害，看着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做皮笑肉不笑。
揉了揉只喝茶没进食的小肚子，小姑娘有些发愁，现在提出想吃午饭会不会不太好？茶楼的点心是有，放在桌子中央。别人没拿就她伸手的话好明显，想想就尴尬。
茶楼的三楼似乎有一束视线投下来，少女抬头，只能看见一模一样的窗户。
离百回到二楼，发现喝茶的屋里头只剩下杨婉一个人。
离百回到自己位置，杨婉娉婷起身坐过来，邻家妹妹的面容上是一片好奇，她拖着下巴，语调甜软拉长：“离姐姐，你和顾姐姐的关系可真好。”
离百：“唔……他们都走了吗？”
“没有啦，顾姐姐亲自去给离姐姐学烹茶了哦，真令人羡慕……”杨婉感慨了声，大眼睛眨了眨，试探地问，“那离姐姐认识顾公子吗？”
“云卿哥哥？认识的，”离百含糊应了声，其实有点想去找顾云渺了，“我出去看一看，找找渺渺她们。”
“好，我就不去啦，腿有点累，就在这里等。”杨婉说完，等她出去了，唇角乖顺的笑容消失，咀嚼了下这个称呼，“云卿……哥哥？”叫的真亲密。
离百出去兜了一圈，问了伙计都不知道顾云渺她们去哪儿了。
伙计：“烹茶？啊这您真是折煞小的了，咱怎敢让贵客烹茶呢？”
小姑娘纳闷又疑惑地站在原地，三楼的楼梯下来一个人：“咳咳，离姑娘，真巧啊。”
离百转身，看见经常跟在顾云卿身边的年朴柏：“好巧，你也来喝茶啊。”
刀鞘握在手里甲胄都没脱的年朴柏硬着头皮应了声，干巴巴地说：“这么巧，恰好我那屋的点心都没动，浪费了可惜，姑娘同我上去看看吧。”
旁边的伙计刚张了张嘴巴想说您要是真喜欢咱给您包上，话没出口，在离百面前磕磕巴巴的小将军斜着投来警告的一眼，他机灵地闭紧了嘴巴。
离百肚子正饿着，听说他定的房间刚好在正上头，于是跟上去，准备吃一点点心再下来，也许那个时候渺渺她们也回来了。
小姑娘兴高采烈吃点心时，年朴柏关了窗，细微的碎语从楼下传来，他面无表情地听着，知道隔壁没关窗的大人肯定听得清清楚楚。
是顾云渺一行回来了，她手里捧着一个小盒子，扫了一圈：“咦，百百还没回来？”
唯一留下的杨婉说：“离姐姐刚刚来啦，后面又走了，说是要去找云卿哥哥呢。”
钟兰蕙眼光一闪，下意识去看顾云渺，担心她恼了：“云卿哥哥？这可不能乱喊。”
杨婉愣了下，反应过来慌乱摆手：“不是、不是我喊得，是离姐姐说的，云卿哥哥是她的情郎呀。”
钟兰蕙发现原本想扬起笑容的顾云渺脸色渐渐暗了下来，她心里一个咯噔，想着顾云渺怕是要伤心离百又是个因她哥贴上来的人了：“渺渺，你别……”
“谁让喊的云卿哥哥。”顾云渺淡淡问道。
杨婉心底的窃喜刚升起，就听见她继续道。
“你配喊吗？”
其他人一惊，因为顾云渺是对着杨婉说这话的。
顾云渺没再给杨婉一个眼神，她扭头对王千金道：“你给本小姐眼睛擦亮点了，别什么不三不四的都给带进来。”
杨婉手足无措，眼里蓄了泪：“我、我……”
顾小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双美目里全是不耐：“像你这样装模作样的女人，我没见过一百也有八十了。”
“不想找抽就赶紧滚！”
杨婉还想说话，王千金直接走出来脸色不佳地挥挥手，丫鬟押着哭哭啼啼的杨婉走了，杨宁默默跟上。
顾云渺屁股刚挨椅子又站起来：“不成，百百别是被这个小蹄子给挤兑走了，我得去找找。”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又跟着出去找人了。
她们不知道自家楼上，离百的隔壁，顾大公子微笑送走赔礼又道歉的王大公子：“大人，我真不知那杨婉是怀着这种心思……”
顾大公子很通情达理：“无碍，只是令妹今后帮衬人，可得擦亮点眼睛。”
“当然当然。”
顾公子没客人了，敲响了隔壁的门。
年朴柏长吁一口气，给顾云卿开了门
。离百偏了下头，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她想了想，把点心推过去：“你吃吗？年大哥吃不掉。”
“吃。”
顾云卿假做没听见外头顾云渺抓住掌柜问人的动静，等她要查到三楼来了，才叹口气说：“百崽，以后多带着渺渺画画、看书、养鱼都可以，别总和她出来玩。”
离百没意见：“好哦。”
顾公子：“还有，如果她说了一些奇怪的词。”比如“小蹄子”这种，“不要学。”
“好哦。”
顾公子还想说，门口被敲响了，顾小姐的声音压得很低，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人都知道顾公子听得见。
“哥哥，你是不是在里面！掌柜都和我说了！”
“你半途抢人！你不要脸！”
最后一句声音有些大了。
顾公子面色如常，温声细语同小姑娘说：“你听，‘不要脸’这句就不能学。”
系统是赞同的。
“……好哦。”
作者有话要说： 顾妹妹抢走了嫂嫂发出想要的声音。
顾哥哥发出反击并且教导百崽要小心变态的女孩子。
乌拉！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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