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集市
萧婷婷呼呼的几口将粥碗喝了个底朝天，见尤斯不喝，伸手要端尤斯的碗。
尤斯伸出食指按住碗边，不让动的意味表现的相当明显，萧婷婷只好识趣的去锅里盛新的。
萧婷婷也是一回到家觉得到了自己的地盘，想用自己的方式让尤斯稍微开朗一点不那么别扭。
尤斯哪里都很正常，就是喜欢占着东西不用这一点，很奇怪，不仅仅是烟，不吃的饭，还有很多其他的。
好在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她都可以接受。
吃饱喝足，萧婷婷挺着胀的鼓鼓的肚子，大手一挥，“你先回去吧，我去阿锐房间看看他的手。“
前后看了看，黄思夏不在，萧婷婷才浅步上了楼，刚要敲门，左锐的门就从里拧开了，左锐惺忪着眼，也不知道是正要睡着还是刚睡醒，萧婷婷走进去，他重新扎进薄毯，蒙着头不说话。
果然还是孩子气。
萧婷婷满意又无奈的笑笑，从兜里拿出一小瓶红药水和纱布棉签，坐在左锐的床头，左锐自觉的把右胳膊伸出来摊平，扭着奇怪的姿势，只肯让胳膊靠近萧婷婷。
左锐的胳膊伤的比萧婷婷想的要严重很多，因为伤口长，泡了水没有及时处理，回来之后又闷在长袖里快两个小时，现在伤口已经外翻，血和着皮软塌塌的贴在红肉上，有要发炎的趋势。
都是乡下长大的孩子，小打小闹的伤口见得多了，这么严重的划伤萧婷婷倒是少见，拿着棉签一时不敢下手。
“我来吧。“
站在门口的尤斯出声，轻步走过去接过萧婷婷手里的棉签，坐到了萧婷婷的位置。
左锐回头看了一眼，但尤斯的脸逆着光他看不清，也不好拒绝人家的好意，说不定是什么感谢你救我我来报恩之类的说辞，干脆不理，扭回继续装死。
尤斯拿棉签重新沾了红药水，贴近左锐的胳膊，一点点的处理着撕开的皮肉下面的细小的污泥沙砾。
萧婷婷这才发现尤斯的眼镜没了，尤斯的近视似乎有三四百度，没了眼镜，竟然一声不吭问也不问。
萧婷婷下楼转了一圈，车子已经被拉上来了，湿漉漉惨兮兮的停在路边的角落里，河底恢复清澈，石头和荇草看的一清二楚。
很快萧婷婷便在一堆小石头中间找到了尤斯的银框眼镜。
只是她现在身上发凉，不太适合下水捡，萧婷婷望了望远方田坝上追逐的阿次和其他弟弟，转身朝那边过去了。
房间里，尤斯正在给左锐清理伤口，没有眼镜他清理的十分费劲，伤口的皮下包着许多细小的泥，酒精每沾一次左锐就疼的一缩一缩的，没办法他只好找来一根牙签，尽量少沾到肉，过去了十几分钟，也才清理到一半。
“咕咕咕~”
室内安静，尤斯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叫嚣了起来。
尤斯尴尬的咳了几声，早知道刚才就多喝几口粥。
左锐听到了咕咕声，转过头来看，正好尤斯也在看左锐的反应，头低低的勾着，左锐一回头，嘴巴直接沾到了尤斯的鼻尖上。
有一瞬间，咕咕声似乎被莫名其妙的吞口水的声音掩盖掉了，但又更像是错觉。
左锐这床也不算太大，被吓的猛一跳起，连人带被子滚到了另一边床底下，尤斯保持着勾头弯腰的姿势，僵在原地没敢动弹。
左锐脑海里浮现起水坝上他把尤斯救起来之后的一幕幕，突然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不知道是恶心还是嫌弃，不自觉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呸呸！你是不是没洗澡！”
左锐吐掉舌尖的一点咸香，抱着毯子爬回床上嫌弃的看着尤斯，先发制人解决尴尬。
尤斯又咳了几声，眼神似乎带着点无所谓和不明意味的深沉，他看着左锐，“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你个变态！你还敢笑你的眼镜呢？”
尤斯身形一晃，“应该是掉到河底了。”
“改天再去捞吧，若是受了惊，同日不可二次下水，这是这里的规矩。”
“好。”
左锐被尤斯的老实吓了一跳，在原地扭了扭，想想又没亲到嘴，索性又爬回床边伸出胳膊继续让尤斯处理伤口。
“可能要去医院，不然伤口会发炎。”尤斯继续艰难的挑着细小的沙。
左锐闷闷道：“去买了药每日记得换就好，去医院费钱，我不想让我妈担心。”
“我可以”
“打住，不借钱不赊账不吃白饭，这是我家的规矩，以后记住了。”
本来情敌见面更应该分外眼红，可是现在这场面左锐想眼红也眼红不起来，尤斯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给他整理伤口都还没说什么呢。
“好。”尤斯算是应答了左家类似家规一样的规矩。
伤口清理完，在左锐的要求下尤斯给伤口包了一层薄薄的纱布，确保左锐穿白色的衬衫也不会露馅。
做完这一套流程竟然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尤斯看着沉沉睡去的左锐，心底弥漫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隐隐觉得自己的母亲说的是对的，他骨子里有问题。
尤斯习惯性扶了扶鼻梁才发现眼镜已经没了，眯缝着眼睛摸下了楼。
也只有在没人的时候他可以这样摸索，如果有人，他大概会义无反顾地从楼梯上踩下去，哪怕是冒着滚下去的风险，也不会表现出半点看不清的状态来。
做生意的人，特别是做生意成功的年轻人，要的就是一个气场！
尤斯脑海里浮现出父亲时常跟他说的这句话，不禁觉得好笑。
若是让父亲知道，他来的第一天就勾着脖子拿着牙签给一个毛头小子清理伤口，只是为了对方虚无缥缈的自尊心，又会怎么说教他呢。
“婷婷？”出了大门，尤斯看见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趴在岸边，努力的往河里探着身子。
萧婷婷回过头，应了一句，又伸出棍子去够眼镜，可惜眼镜被石头卡住了，勾不上来，萧婷婷探出更多身子，也无济于事。
“明天再拿吧。”尤斯走过去两步发现了萧婷婷是在勾眼镜，沉着嗓子叮嘱。
“只能等明天了，今天受”萧婷婷站起来拍拍膝盖，看着尤斯。
“惊吓过同日不能二次下河是吧。”
尤斯竟然主动接她的话，这让萧婷婷受宠若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又冷场了。
尤斯大步流星的朝何梁家走去，萧婷婷赶紧跟在身后，尤斯没了眼镜还走那么快，一点也没有不适应的样子，萧婷婷觉得眼镜也许也没那么重要，便把棍子扔回了左锐家破陋的柴房里。
萧婷婷跟着尤斯回了房间，尤斯在书桌前坐着，萧婷婷就在床上坐着，尤斯低着头，在一张白纸上面写了一大串字。
尤斯站起身子，将刚刚那张白纸递给萧婷婷，“我要买这些东西，请问去哪里能买到？”
尤斯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着白纸的边缘伸过来，气势上嚷萧婷婷有点分神，她赶紧接过单子看。
一些洗漱用品，几套衣服何鞋，最后写了大大的书店。
“要是勉强凑合的话，明天刚好是镇上的集市，你的车子不能开，走路的话可能要走大概两个小时。”
尤斯没说话。
“要不我和阿锐帮你去买吧，我们可以坐拖拉机或者三轮车，很快的。”
“拖拉机？”尤斯反问，涉及到了他的见识盲区。
“这是这里的交通工具，用来拖重物的，我们也偶尔坐着拖拉机去赶集，总比走路好。”
尤斯的好奇消失，继而道了句可以。
萧婷婷将那张单子看了又看，总说字如其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然后将单子整齐的折好，放到口袋里。
第二天一早六点多，黄思夏看着早早起床的左锐心领神会的笑了一下。
屋后何梁家门口，萧婷婷已经洗漱好，穿着大花布长裙和缠肩薄上衣，穿过长长那个的巷子，老远就开始喊阿锐，黄思夏喜笑颜开道：“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今天去赶集，在镇上吃，黄妈妈中午别做那么多饭。”萧婷婷仰着好看的脖子，朝这边巷子口的黄思夏喊着，左锐听到动静，抓紧冲了几口水，拨走了水面上的牙膏泡沫。
“阿锐！”
左锐回头，萧婷婷笑盈盈的走过来，仿佛没有任何变化，和以往每一次萧婷婷喊左锐的样子一样。
“收拾一下去赶集吧？”萧婷婷热情邀请，更像是通知。
“好啊。”左锐拿牙刷敲着石阶，装作漫不经心的回答。
黄思夏看着紧张的左锐，又笑了笑，左锐皱了一下眉，黄思夏赶紧转头进屋。
黄思夏感慨着，这好看又青春的年轻人啊，只要喜欢一个人，一切都会变了味道，甜的要她在才甜，苦的她在也甜哝。
“赶紧，我喊了三叔叔开三轮车拉我们去。”萧婷婷又催。
左锐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出来时穿了一双崭新的鞋子，其他都没换，为了遮掩伤口，他又换回了薄长袖，好在刚连下几天雨确实凉快，黄思夏并没有起疑。
说话间，三叔叔开着拉风的三轮车，轰隆隆的开到了水泥路边上。
出了居民区，水泥路的两边都是稻田，路修的又直又窄，要开车出去的不能耽误时间，以免影响了后来的人赶牛或者路过。
左锐紧走了几步，先爬上了车，伸手去接萧婷婷，萧婷婷一脚踏上车板，尤斯的身影从后面晃了出来。
萧婷婷赶紧去打招呼，左锐接空的手僵在了半空。
“尤斯，你要一起去吗？”萧婷婷转身交叠着手，向尤斯发出邀请。
“我可以去吗？”尤斯看着所谓的交通工具，有些迟疑。
“当然可以，你先上去，我坐在边上。”萧婷婷拍拍三轮车挡板，示意尤斯上车。
尤斯正在犹豫要不要上车，三叔叔回过头爽朗的笑道：“不能上三个，等下我半路还要接一个东西，只能拉两个人。”
“左锐，要不你今天别去了？”
萧婷婷窃喜，招呼着左锐下了三轮车，左锐虽然不高兴，但是也不好明说，转身就要进屋。
尤斯伸手，萧婷婷赶紧伸手去拉，尤斯却道：“把采购清单给我，我想和左锐一起去。”
这一席话无疑给萧婷婷泼了一头冷水，刚要进屋的左锐支起耳朵听，终于扯了扯嘴角。
萧婷婷想都没想就问：“为什么，我也很熟悉这里的，能带你砍价！”
尤斯为难道：“我要买一些东西，左锐或许更加熟悉。”
左锐扑哧一声笑出来，转身得意洋洋的重新爬上车板。
萧婷婷还想挣扎一下，三叔叔转头催促说前头有牛车要过来，她只好赶紧下了车，尤斯大步上了车，不敢坐，只好扯开西裤别扭的蹲在了车中间。
黄思夏坐在门口，看着萧婷婷皱巴着小脸过来帮她剥豆子，笑得只见眉毛不见眼，她就喜欢看年轻人扯别扭。
“黄妈妈，你还笑！阿锐一点都不懂事。”
“阿锐很懂事嘞，是你不懂哟。”
萧婷婷懒得去计较黄思夏话中的意思，鼓着腮帮子剥豆子。
那边左锐的注意力已经从萧婷婷身上转移到了尤斯身上。
“要不你像我一样坐在边上？你两只手扶着，身子不要那么僵硬，不会摔下去的。”
左锐看着尤斯一直别扭的蹲在车板中间，忍不住开口劝，并且还慢慢的示范了一下该如何让身体随着车子的节奏摆动。
尤斯皱着眉毛，一千个不愿意，正要说点什么，三轮车突然停了下来。
三叔叔挥着短鞭啪的一声打在车厢上，“往边上让让，我要赶猪上来了！”
尤斯迟疑的转头，一头白花花的小种猪正扭着屁股往踏板上走，一拱一拱的往尤斯脸上来。
尤斯大惊失色，慌不择路从旁边一个转体跳了下来，左锐目瞪口呆的看着尤斯耍了一套体操动作，结结巴巴道：“你干嘛？”
“是猪欸？！！”尤斯又急又惊，说话拔高了调子。
“是猪阿，怎么了？”
“不行，不能和猪一起坐三轮车。”
坐三轮车晃了一路，尤斯已经将自己的自尊均匀的晃撒在了来的每一寸土地上，现在要让他和猪一起再晃一路，他宁愿选择直接回家。
“你瞧不起三轮车还是瞧不起小猪猪？”左锐看着尤斯一脸欲哭的搞笑表情，拍了拍小种猪无辜的脑袋。
尤斯抱着胸，高傲的昂起头，不说话。
三叔催促道：“阿锐你下车！“
左锐只好听话的下了车，三叔叔点起火，头也不回的开着三轮车慢慢的绝尘而去。
左锐一头黑线，跺了跺脚，往镇上走。
尤斯跟在后面，没太敢说话。
不知道左锐身上的气场是哪里来的，尤斯昨天来的时候，这里的小孩子和老人家都怯生生的看他，仿佛他是外面来的大人物一样，黄妈妈现在还叫他尤先生，只有这个左锐，从头到尾一股不怎么待见他的样子，气势汹汹。
这里离镇上还有三里路，左锐和尤斯隔着两三米的距离，走一阵歇一阵，三里路走了一个小时，总算看到了集市的入口，嘈杂声很快铺天盖地的卷来。
尤斯脚有点疼，他穿着皮鞋走了这么久，犹豫着要不要喊住左锐先休息一下。
左锐笔直的钻进一家粉面摊子，点了两碗炒粉。
尤斯如获大释，马虎的将凳子上油腻腻的水渍擦了，坐下默默的调整鞋子。
炒粉很快就端了上来，金黄色的蛋挂在软糯的粉丝上，就着咸菜飘起一股勾人食虫的香气，袅袅娜娜的钻进左锐和行人的鼻子里，成功的帮老板娘招揽了更多的生意。
左锐甩了两下筷子，大快朵颐起来，三两口就将一碟子小山堆似的炒粉吃的中间一个坑。
尤斯调整好鞋子，并没有要吃粉的打算，他环顾着小摊子四周，因为靠近边缘，炒锅的下面就是一条缓缓流动的清水沟，因为翻锅时落下的油盐调料，附近的水面都飘着一层油花。
有人起身付钱，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利索的将剩下的粉面倒进一个散发着怪味的桶里，就着上游的沟水开始洗盘子。
最让尤斯恶心的是，小孩洗碗盘子没有再用干净的水冲洗，直接甩干水时候就盛了一碗新的粉，端上了餐桌。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炒粉，加多了辣椒和其他调味料的炒粉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冒着热气腾腾的白烟，仿佛随时要冲出一只油腻腻的手，将他的脸按进这碗粉里面。
“不吃给我吃。”左锐瞧了一眼眉间三条线的尤斯，伸手去拖尤斯的炒粉碟子。
尤斯习惯性的伸出食指摁住碟子，虽然他不吃
但是左锐根本没看他，径直把他的粉拖了过去，迅速把筷子插进厚厚的粉里搅动几下，将炒粉的香气和热气都释放出来，然后张大嘴巴开始吃。
尤斯一边肚子咕咕叫着，一边看着左锐将他的粉吃的干干净净，算着时间，他已经三天没有好好吃饭了，特别是昨天和今天，但是他实在没找到适合下口的东西，一看到吃的就反胃。
左锐将两盘粉吃光，定定的坐着，昂着被噎到的脖子朝尤斯道：“去付钱，付给那个小孩就行。“
尤斯起身，抽出了两张红票子，递给那个满手油污的小女孩，小女孩揪着围裙擦擦手拿了一下两张钱，又还给尤斯一张，尤斯没接，小女孩问：“有没有零花钱？“
尤斯摇摇头，不肯接那张被小女孩捏过的钱。
“锐哥哥，他没有零钱！”
左锐吃撑了，接过小女孩手里的两张票子揣进自己兜里，“苗苗，今天什么时候下摊啊？”
“下午两点，阿嫂说今天人多，等集市撤了我们再撤。”
苗苗话音刚落，就听到阿嫂叫她上粉，赶紧转身去帮忙，左锐转身钻出小棚子，尤斯跟在后面不知所措，一直回头看。
左锐一把拉过尤斯的肩膀，突然痞气十足道：“别担心，苗苗和阿苗嫂是老实人，我们吃霸王餐，她们也打不过我。”
尤斯迟疑了一下，“不太好吧？两碗这么满的粉，看起来不便宜，他们看起来好穷。”
“好穷？”左锐被尤斯的形容笑到，“这里谁不穷，有钱的都搬去市里了，毕业的也都不回来，你没看到村里就是老人和小孩子多吗？”
“看到了。”
左锐看着尤斯认真的表情，突然有点想作弄他，又道：“而且我们这里，好看的人吃饭一般都不用给钱，特别是我这种好看的男人吃饭，不给钱更加没事，你看苗苗和阿苗嫂，谁多问了？”
尤斯将信将疑，“原来是这样。”
左锐憋着笑，带着尤斯拐进了一家杂货铺子。
“你要买的自己去挑，我买点自己的东西，等下在付钱的地方等你。”
两人分开往不同的货架走，左锐买好了自己要的东西，发现尤斯迟迟不见出来，钻进去找，尤斯正站在一排洗发水的货架前面，掐着下巴做沉思状。
“干什么？”左锐出声问道。
见到左锐，尤斯似乎松了口气，“你看这个洗发水，竟然只要九块钱！”
“不然呢，嫌贵的话我给你揣裆里带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