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骨诱
每一场平静,都是所有人背负前行而造就,可若有一天,一个人不再背负,那这平静便如泡沫一般易碎。
三百年后。
冯逸城不知是何缘故,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迅速席卷全城,不过一月,冯逸城八万人中,已有十分之一染上此疫。
生病之人起初灵力大增,可没过多久,属性之花便会逐渐消失,紧接着,身体之上从中心往四肢长出红黑色的血痕,灵力的增长更是到达一个新的境界,与此同时,人也会变得暴躁易怒而发动攻击,待周身都长满血痕之后,灵力开始消散,之后,人便会陷入癫狂。
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一些失去灵力的修灵师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而选择自尽,可自尽之后,便会瞬间被吸食周身血肉而成为枯骨,这些枯骨仿若被操纵一样,见人便会发动攻击,无论是被活人还是枯骨攻击,只要轻微沾染上他们的灵力,所有被攻击之人,也会因此染上疫病。
奈落城内,张珺涵,高珞渊与张翊涵齐聚城主府。
“兄长怎么有空过来?”
“珺涵,冯逸城出了‘骨诱’,如今祝前辈不在,你可有办法?”
“‘骨诱’?从未听过,有何症状?”
听完张翊涵的描述后,张珺涵瞳孔惊缩,他在师父的医书上看到过这个疫病,生人传播还可强行镇压,但这个病情的最可怕之处,便是在于死人才是传播最为主要的途径,他们不会受伤,没有痛苦,只会攻击。
虽不知究竟因何而起,但这个疫情在坼浮大陆之上,除了两万年前在曲径通幽出现过,便就消失了,他也曾问及师父,不过却被师父训斥一番,便再也没有提及了,如今这个疫情重现,甚为疑惑的问道,“‘骨诱’多出现于潮湿闷热的山地,冯逸城处在平原之上,又有阵法加持,气候温润,如今已经十月,冯逸城正是少雨寒凉之时,又怎会感染这个病?”
“不知道,只不过此病来势汹汹,短短一月,冯逸城内已有十分之一感染。”
“这么快?这么说来,冯逸城岂非有一半修灵师都染上此疫?兄长,冯逸城乃是梁家与云霄交界之地,由陛下与梁城主共管,如今他们怎么处置?”
“是,坼浮之上,修灵师不过两成,冯逸城虽多些,也不过三成之数,梁城主束手无策,以梁家城池为条件,求陛下派遣药师。”
“他倒舍得。”张珺涵略带嘲讽,随即又看向高珞渊,问道,“珞渊师兄,此事你怎么看?”
“梁城主未必是真心相送,只是如今,有凌钧贤在,他不得不送。至于陛下,翊涵师兄,你觉得呢?”
张翊涵陷入沉默,有些事情心照不宣,高珞渊能说,他却不能,陛下志在坼浮,就算此刻是乘人之危,可与利益比起来,声名算什么?何况此事有凌钧贤在,谁又能说是乘人之危呢?短暂沉默过后,他说道,“珞渊,你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如今,陛下会派遣谁去?”
三人皆是心知肚明,于公于私,张珺涵这位曲径通幽的少谷主自然逃脱不了,张珺涵便所幸直接说了一句,“兄长,此事莫要插手,若我真去冯逸城,不管是何理由,在一切未平息之前,朝堂莫要踏足。”
“我明白,”张翊涵被他突然的严厉震惊,却也知道如今的处境并不乐观的,叮嘱道,“疫情之下,生死难料,自保再说后果。”
氛围诡异降至冰点,高珞渊不得已打破。“珺涵,你说陛下会以什么样的理由让你去冯逸城?”
“珞渊师兄,你觉得,冯逸城如今的局势,还能等我两三个月?”
“那少谷主曲径通幽‘医者仁心’,你当真能视若无睹?”
“我不是让梁家子弟回了冯逸城吗?”
“也是。”
张翊涵清楚自家弟弟不会主动插手此事,虽有些悲天悯人却也明白,这是最好的选择。三人谁也不说离开,在城主府内悠然的喝起茶来。大约一个时辰,凌铄贤出现在此,三人尚未起身行礼,便听到凌铄贤出言,“珺涵,此次冯逸城的疫情,你可知晓?”
“太子殿下,略有耳闻。”
“珺涵,你乃祝谷主的亲传弟子,你可知这个疫情究竟因何而起?如何传播?怎么治愈?”
张珺涵摇了摇头,“殿下,此事宫中的药师有何说法?”
“宫中药师似乎认定此病为‘骨诱’,靠灵力传播,无人敢去冯逸城,也就是开了方子,但无甚疗效。珺涵,你可愿去冯逸城助百姓度过此关?”
“珺涵资历尚浅,宫中药师尚无治愈之法,珺涵也无能为力,如今能做的,便是在曲径通幽,看看师父的手札与各种医书,以寻求治愈之法。”
“珺涵,我以云霄太子身份求你,此刻祝前辈不在,只有你能救冯逸城。”
面对凌铄贤的下跪,张珺涵不为所动,反倒是高珞渊略带薄怒,“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凌铄贤此刻心中只有冯逸城的百姓,自然不会理会旁人,逼问道,“珺涵,你眼中可还有云霄?”
他这话一出,张珺涵一改温润,问道,“殿下此话,是替自己问还是替陛下问?张家是臣子,自会忠于帝王,珺涵身为张家少主,自然会谨守家规,不能忘,也不敢忘。”他刻意咬重张家,以提醒凌铄贤。
久居太子之位多年,凌铄贤也明白自己有些操之过急,“珺涵,是我强人所难。曲径通幽医者仁心,我相信我认识的张少主不会如此铁石心肠。”
“殿下心怀苍生,乃是云霄之福。冯逸城的疫情殿下也无需过于忧虑,珺涵虽现下无能为力,但自会努力寻找良方。”
凌铄贤离开后,张翊涵也回了张家。
幽冥山上,高珞渊端起茶盏,一直看向盏中的茶叶,似笑非笑。
看他实在憋得难受,张珺涵说道,“高少主,有话不妨直说?”
一整狂笑过后,这才开口,“医者仁心,大概只有凌铄贤会相信你张少主医者仁心。”
张珺涵也被他逗乐了,抬头看着他道,“医者仁心这话,有能力救人那自是医者仁心,可明知是死路,那便是劳而无功,反倒惹得抱怨,自讨没趣。”
“从城主府回来,你便闷闷不乐,看来,‘骨诱’当真棘手。珺涵,祝谷主回不来吗?”
“那你可曾查到义父的消息?”
高珞渊摇了摇头,又笑着问他,“珺涵,你说陛下会封你个什么官职?”
“高少主以为呢?”
二人相视一笑,指尖略微沾水,在桌上写下“承宣使。”
“看来,我与珺涵心有灵犀啊。”
“高珞渊,不是心有灵犀,只是除了这个官职,没有别的选择。疫情之下,必有暴动,否则梁家为何要放弃数座城池,依附云霄?”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吐槽,高珞渊也不由得吐槽,“你怎么得罪陛下了?如今这也能让陛下算进去,承宣使之位,倒也是让陛下为你重新开设啊。”
“是啊,陛下也明白,文臣镇不住,必然需靠武力镇压,可陛下,又不可能真的授予我兵权,‘承宣使’虽是冠有军名却不赴任,仅为武臣加官虚衔,这个职位,授予我,不是最好吗?想要平息冯逸城的□□,若不靠陛下与梁家,便只能靠张家,暴虐这个罪名,岂不是让陛下有更好的理由,收了张家的兵权。更何况,死在疫情,就算是母亲他们归来,也无话可说。”
“你打算如何?只身赴死,将兵权拱手让人,可不是你能做的。”
张珺涵盯着他,“高少主没有想法吗?”
读懂了他的意思,将茶盏置于桌面,未语先笑,“死在疫情,我估计陛下死在疫情,你也不会。”
如此狂妄的话,朝堂之上,怕是只有高珞渊敢说,扶额说道,“确实。”
看着他狡黠的样子,高珞渊的眼尾也被他勾起似有似无的弧度,“以假乱真,你连师父也算计进去了。”
“义父不会怪我的。”
“陛下未必会如你所愿。”
张珺涵给他的盏中添茶,伴随流水之声,“那就看高少主肯不肯帮忙,说服梁家借兵。”
“张家不涉党争,我与你交好,你就让我参与党争,你这是逼我站队凌钧贤啊?”
将添好水的茶盏递给高珞渊,“以高少主的才智,梁家巴结尚且来不及,又怎会愿意让你跟着太子殿下啊?交个好也就够了。”
“太子殿下那边如何交代?”
“没有兵,自然实话实说。”
斜睨了一眼茶盏,高珞渊迟迟不接,反而盯着张珺涵问道,“那你怎么报答我?”
对上那样的眼神,欲望被信仰掩藏,让人不敢去打扰下面的情愫,可却如同湿漉的山,被大雾所盖,让人有窥探一切美景的欲望,在想与不敢之间,反复试探,如此撩拨,可真是要了命。
被烫的灼热,被冷的清寒,躲闪便是唯一的回答,“曲径通幽的药材,免你一年收入。”
“少主大人,这就把我打发了?”
“施恩莫忘报,”被高珞渊一直这么推着,张珺涵看透他的眼神,可是坏的很,明知是算计,还是忍不住往里面跳,问,“那高少主想要什么?”
“珺涵,自从我搬来幽冥,便约定绝不能看你习舞,只是有时候,越是看不到的,便越想窥探其中的景致。少主,为我跳一支舞,如何?”
“高珞渊,你找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张珺涵将自己手中茶水直接泼向高珞渊身后,“如此淫诗艳词,有违高少主的稳重,还是不说为妙。”随即,起身离开。高珞渊在后面笑的肆意,这几百年来,两人虽是无话不说,但每次与自家少主论及此事,他都是走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