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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入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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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百年后,幽冥山上。

    高珞渊身穿黑色织金海水云纹曳撒(yisǎn),配以同样的赤金云片革带,手持血玉箫立于冰柱之上,张珺涵亦是穿了黑色织金曲水纹曳撒,配了闹装绦环,手执桃花扇落于寒潭水面。

    如此上下对立,桃花扇翻折,风刃划破长空发出嘶鸣,将他脚下的冰柱击得粉碎,还未等他反应,又是一扇,掀起数层水花向高珞渊飞去。

    张珺涵躲在碎冰之后踏水而来,灵力凝成数个火球向他袭去,又在他下落的水面之上凝成雷电网阵,高珞渊也不在闪避,血玉箫轻挥,瞬间破了他所有的招数,而后一道灵力向他飞去,向后闪避数步直到寒潭旁,张珺涵方用桃花扇与之抗衡,“铮”的一声,桃花扇又一次被击飞,张珺涵的手也被这股力量震得发抖。

    略微平复之后,将桃花扇召回扔于空间之内,带有几分负气道,“不打了,输了。”

    “珺涵,操之过急,必会反噬。你出手便是杀招,虽长驱直入,但也易让对手萌生鱼死网破之心,如今你在同辈之中,难逢敌手,但对上比你强之人,只怕会输得更惨。”

    “高珞渊,我如今不过晖阳境,对上你这个少神境界的高手,不兵行险招,怎么赢?”张珺涵对于此事颇为执念,幽冥山修炼事半功倍,可高珞渊似乎比自己更加受用,不过两百年的功夫,这人便从乾坤境,突破乾元境直接步入少神境界,自己虽然也在晋升,但如今二人的差距,竟比两百年前还要多上一个境界。

    高珞渊收了血玉箫,飞身至他面前,眼眸上挑,“你就这么想赢我?”

    二人早已是至交好友,有些心思与情绪便不再隐瞒,张珺涵坦然说道,“自然。”

    “你平日对他人出手,尚且懂得使些手段与花招,怎么对我出手,就只想着凭实力取胜?”

    张珺涵不理会他眼中的轻浮,也不想和他再论,试探道,“高珞渊,如今你快要千岁,按世家规矩,理应入仕,你还要待在幽冥山吗?”

    这个话题,让高珞渊怔了一下,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及这个话题,思绪翻飞之下,那双墨玉寒星般的眸子突然盯着眼前人问道,“珺涵,你这是赶我走的意思?”

    “怎会?只是觉得若是入仕,那住在高家必是比幽冥山方便。”

    高珞渊将发丝轻捋,一种慵懒之感掩去那份怅然,“入仕,我可没兴趣。”

    这个回答虽在意料之中,却也让人觉得心有归属,轻笑一声,张珺涵说道,“也是,高少主风流洒脱,又怎甘心困于朝堂?”他们二人已在幽冥待了两百年,高珞渊行事向来由心,如今朝堂之上,是非从不在人心,而在于辩,诡辩之下自有正理,张珺涵明白那个地方,困不住他,亦容不下他,那是从来不属于他的地方。

    听出了他的自嘲与无奈,问道,“那你呢?”

    “我?若是张家让我入仕,那必然逃脱不掉。”话语间的轻松几乎让人可以忽略掉无可奈何。

    “你想入仕吗?”

    张珺涵偏头看向他,洒脱一笑,“想与不想,由得了我吗?。”

    若非与他生活了两百年,二人在这两百年间,他逐渐看清清冷隐忍之下的张珺涵在远离世家规矩之后,又是如何荡然肆志,否则这种话,他绝不会信是出自张珺涵口中。

    那双桃花眼永远含着温润的笑意,可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逃不开高珞渊的眼睛,高珞渊也不知该如何去劝,半晌才说了一句。“珺涵,张家的这层枷锁,你就甘愿被束缚一生吗?”

    张珺涵心中的某根心弦被触动,双肩轻耸,凑到他眼前,似是轻快的说了一句,“高少主,少主之责,你我注定逃不开,时候也不早了,今日义父他们要去历练,我们现在下山,应当来得及送他们四人一程。”

    “走吧。”

    半个时辰的功夫,二人才来到城主府,四位主神亦都在此等张珺涵到来,既是叮嘱又是警告,修炼与规矩决不可忘,张家,幽冥山,曲径通幽也都是他的职责。

    待到这些人都离开之后,张珺涵对高珞渊道,“母亲他们如今已在主神多年,这历练究竟为何,以至于让父亲现在便能将张家之事,全权交给兄长与我,曲径通幽亦是如此。”

    “珺涵,可是担心什么?”

    “说不上来,总觉得主神历练,并没有那么简单。”

    “延载幻境历练,尚且能折损大半世家子弟,何况主神历练,师父他们在主神位多年,自是知晓分寸,你也不必忧心,何况你如今已经七百岁,再过三百年,云霄的朝堂之上,定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那你呢?”

    “少主,这种扫兴的话说起来多没意思。”

    张珺涵听到这声少主,便知道高珞渊又在谋算什么,直接问道,“高少主,我还是喜欢有话直说的你。”

    “少主所言,珞渊自然遵从。珺涵,千岁生辰,你送我什么?”

    张珺涵眼眸轻转,笑的艳若桃李,“自是好东西,师兄放心,师兄生辰之日,珺涵会先以三方少主之身,去高家送贺礼,师兄晚上若有空回幽冥山,那珺涵自会奉上我的礼物。”

    “好啊,那我就期待一下,珺涵究竟会送我什么。”

    “定不会让师兄失望。”

    转眼七月十二,高珞渊千岁生辰,三日前,高珞渊便被授予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世家少主爵位如同郡王世子,而张珺涵的爵位,乃是亲王世子。

    张珺涵听到这个消息,喜忧参半,如今的坼浮大陆被一个帝国,一座城池,一处药谷,一个超级世家,一个隐世家族,以及数个世家占据,云霄帝国的世家规矩,虽说千岁入仕,可高家家规却是,忠于本心,无愧天地,故而高家嫡系弟子,只要不愿,绝不入朝,可偏偏高珞渊这个高家少主,违背本心走了仕途。

    而这个职位,表面上看起来,是帝王对高家的宠信,越了规矩将高家少主直接封了从四品官职,将高家与张家视为同等,可实际上,这个职位的作用,不过是专掌藏书与编校工作,兼修史书,现在的云霄,新一辈的世家子弟入朝,皆是被授予文官等闲职,一向磊落坦荡的高家嫡系子弟尚且如此被忌惮,何况如今的张家,张家虽是超级世家,但因种种原因,却也是云霄的臣子,家规第一条:不涉党争,忠于帝王。可这条规矩,在云帝心中,只怕是个笑话,但张家却因主神令与先祖之约无人敢违。

    高家的宴席结束之后,二人一前一后回了幽冥山。一花五叶内,张珺涵坐在茶桌旁,品茶等候高珞渊归来。

    “珺涵,送我什么?”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张珺涵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置于茶桌之上,一身红色行衣的高珞渊也坐在茶桌的另一侧。

    张珺涵三指轻捏茶盏置于嘴边,“师兄,请看。”

    将锦盒拆开,只见里面平躺了一个粉红地珐琅彩七色桃花如意耳琵琶樽,高珞渊嘴角不由得抽了一抽,道,“看这釉料都是以主神灵力入釉才绘出这般具有宁心静气的图样,果然是极好的上品,只是,我一个粗人向来不会享用这些,不如请少主换件礼物。”

    强忍笑意,张珺涵怼了回去:“粗人?高少主若说自己是粗人,那这天下岂非全是粗鄙之人?更何况送出去的礼物,岂有调换之礼?”

    略带幽怨的看着对面气定神闲喝茶的人,说道,“珺涵,今天可是我生辰。”

    张珺涵也装糊涂,“高少主有话不妨直说,我笨得很,猜不到。”

    “此物你自己留着吧别给我”,高珞渊倒是想直接这说,可他只怕这话说出来,师父一回来就能将他扔出去奈落城,看自家少主这样子,怕是也因为嫌丑而赠与自己,咬牙切齿说道,“张珺涵,算你狠。”

    张珺涵将头一歪,茶盏中的水一饮而尽,对他笑的乖巧,“愧不敢当。”

    二人随即陷入沉寂,灯花“啪”的一声,竟将二人都惊了一下。

    “为何如朝?”

    “珺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张珺涵看向高珞渊,一身红衣笼罩在烛光中,狭长的双眼勾出弧度,如暗夜中的开阳,微微合上的眼眸最是要命,勾人心痒却也让人震惊,这人竟将自己的处境看的一清二楚,心中更加生气,出言之中也失了从容,“高珞渊,以你如今的修为,保全高家嫡系乃是轻而易举,你又何必摊这趟浑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千岁的少神境,足以让天下忌惮。”

    相比于张珺涵此刻的恼怒,高珞渊更是从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你何时对我这般上心?”

    散去自己的恼怒,张珺涵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师兄,你不是我,这个泥潭,你既然能逃得开,为何不逃?”

    “珺涵,当年若非师父保全我,仅凭落花一事,也足以高家旁支逼父亲处死我。朝堂之上,风起云涌,张家忠于帝王,本就惹得世家不瞒,而如今帝王又忌惮张家,陛下有心扶持寒门,可世家又怎会容忍被削弱?我若不如朝堂,单靠你一人,如何保全?”

    张珺涵心中略微自责,强颜欢笑,“高珞渊,义父那句话,你又何必当真?”

    看着自己茶盏中已然凉透的水,高珞渊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最终说道,“你无需自责,师父的规矩,自当遵从。”

    如今一切早已落定,张珺涵也明白,无法更改,无奈说了句,“罢了,随你吧。”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自此,高珞渊以高家少主的身份,为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而入朝堂,朝堂之上,八大世家少主本是正五品的官位,唯独高珞渊直接为从四品,高出他们一个品阶,平起平坐千年,自然引得世家离心。

    寒门子弟因为世家之故,官位本就低微,就算侥幸爬上高位,也会被世家排斥,就算不满,也只能暗地非议。

    短短三个月,高珞渊便凭借自身才华,稳坐翰林院侍讲学士的位置,让朝堂之上的所有非议荡然无存,可这三个月,只有张珺涵清楚,他是何等心力交瘁,那样一个清风霁月之人,也能如此善用心计。

    帝王的恩宠,从来都是把双刃剑,原本高氏的旁支与各个世家及朝臣牵扯不清,如今因着高珞渊入仕,彻底断了他们所有的暗中交易,高氏一族彻底被划为张氏一党。

    书房内,高珞渊随手拿起一本医书盯着张珺涵,久久不语。

    张珺涵被看的不耐烦了,这才说道,“高珞渊,你实在不必如此。”

    “我怎么了?”

    “书拿倒了。”

    高珞渊慌乱之下将书翻转,这一下,才是真的拿倒了,叹息似的说道,“什么时候你这第一世家公子还学会骗人了?”

    “兵不厌诈。”

    “明人不做暗事,少主可是有违君子之道?”

    张珺涵斜睨着他,道,“我可不是君子。”

    学他的样子,也斜睨着看他,淡薄的唇勾起,“这么巧,我也不是。”

    “我从不是什么君子,更遑论好人,阴谋阳谋,只要不祸及家族,我绝不在乎用何种手段”,他抬眸,担忧的看向高珞渊,“珞渊师兄,如此雷霆手段,高家旁支定会不满,你就不怕引起高家内乱吗啊?”

    “珺涵,这些年来,高家旁支一直结党营私,就算我被师父所救,可父亲还是被他们掣肘,与其如此,不如彻底与张家结盟,反倒让父亲脱离困境。”高珞渊看着他,是难得的正经。

    “兵行险招,虽是最快的办法,可这下,高家的药材就要少一半的来源。高少主,不心疼吗?”

    “所以这不来求你这位曲径通幽的少谷主吗?”

    “你是笃定本少主会跟你合作?”

    “自然,能赚钱的事情,还能少了你张少主?”

    “听这话的意思,高少主,这是赖定我了?”

    “那是自然。”高珞渊将手中的药典随意扔在桌上,肘部托与膝上,一只手倚着矮桌,笑着看向张珺涵,“我霍乱家族,你不择手段,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都不干净,珺涵,万一他日名垂青史,咱们必得休戚与共。”

    “这话说得,虽是虚情假意,倒也让人心中暖暖的。”桃花扇随意搁在膝头,张珺涵调侃道,“只是高少主,亲兄弟还明算账。”

    “你要几成?”

    “三成。”

    高珞渊眸中似乎有极大的委屈,“少谷主,你不觉得过于贪心吗?”

    “曲径通幽的规矩,向来不做外人生意,如今我为你高少主破例,想要药材,要么拿银子换,要么拿人换。”

    “这是什么道理?怎么着我也算是少主的人。”

    “曲径通幽虽无法管控别的药材途径,可自己出的药材,自然要知道干了什么。万一世家拿药制毒,这人嘛,自然会告诉我们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可高家,似乎只有高少主与高世姐,世姐没有光系,自然无法入曲径通幽,高少主,你似乎没有修过光系吧,曲径通幽,师父不收你,本少主也无能为力。”

    “两成。”

    “成交。”

    自此,高家旁支再不敢多言,高家在高珞渊的手腕之下,内里的风谲云诡也逐渐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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