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小满不敢不从,他忙带上自己的佩剑,小跑着跟在许惊鸿身后,往客栈外走去。
一直守在门外的夏至和谷雨在听见门被推开后猛地绷紧了神经。只见许惊鸿握着剑,脚下生风的往外走去,没等他们看清许惊鸿的脸色,视线所及,只留下一个挺拔修长的背影。
俩人不敢去拦情绪反常的许惊鸿,只能齐齐将目光投向了紧跟着从屋中出来的小满。
“陪公子练会剑。”
小满不敢耽误,只是抬了抬手中的剑,小声的说了一句,便脚步匆匆的去追许惊鸿了。
夏至和小满对视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惋惜和悲痛皆是写在了脸上。
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反而看的清清。谷雨是和陆幼檀接触的最多的人,而夏至是最先察觉到许惊鸿对陆幼檀有着格外情愫的人。
他们早就把陆幼檀当半个女主人来对待了。许惊鸿在谋划着将陆幼檀娶进长公主府,而他的侍卫们也在期待着这样一个无拘无束的主母,能给府上带来什么样有趣的新变化。
别说是许惊鸿受不了,第一个得到消息的小满红了半天的眼眶。就连一像沉稳的谷雨,都愣愣的对着京城的方向发了一下午的呆。
“公子那边,要去看一看吗?”
夏至望了一眼窗外,轻声道。
“不用了,这附近就有一块平地,可以给他们练剑。”
谷雨神色有些暗淡,他有些无精打采的说道:
“你我都是从小跟在公子身边的,公子什么时候有过这样情绪化的时候啊。而且怎么多年了,他也就对陆姑娘多看上几眼,是真的上了心了。只是现在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京城里的消息。别说公子了,就是我昨日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控制不住的蹲在角落愣了好久。他是需要一个方式来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
谷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夏至的肩膀。
“不用担心,公子的剑术不敌小满。小满心里有数,不会有什么事的。”
夏至也跟着长叹了一口气,勉强的安下了心。
他们谁也不知道,在他们眼里剑术远胜过许惊鸿的小满,在树林里叫苦不迭。
他是剑术更加高超一些。可许惊鸿将心中无法发泄的情绪,全都汇集到了剑上,那一招一式,皆杂着狠利的风,是平日里的许惊鸿不曾拥有过的凶狠和戾气。
这份情绪让小满猛得一惊。许惊鸿平日里的剑和他人一样,清冷逼人,却总是点到为止,不曾沾染过一丝一毫的多余的情绪。
可是现在,小满猛地一翻身,躲开了许惊鸿的剑。他的余光瞥见了许惊鸿通红的双目了,没等他来得及多想,下一剑就已经朝着他刺了过来。
这样的许惊鸿,让原本就情绪不佳的小满心中更加的五味杂陈。小满的鼻尖一酸,原先只打算给许惊鸿喂招的念头彻底抛在了脑后,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接下了许惊鸿的剑。
二人就好像不止疲倦一般,不顾细雨飘洒和夜色深沉,衣袂翻飞之间,剑影寒光闪烁。所有不愿说出口的情绪,皆在这呼啸的破空声中,尽数表达。
——
清水观上,江淮远彻夜未眠。
长公主府的侍卫训练有素,他们迅速的进入到后山中,开始协助寻找陆幼檀。春桃在短暂的休息后,也不顾江川流的劝阻,跟着长公主府的侍卫一起进到了后山。
长公主府的侍卫都非常清楚许惊鸿对陆幼檀的态度,因此对春桃的态度也是相当的尊敬。春桃跟着他们,比跟着一直轻视着她们主仆的江家侍卫,反而要更安全一些。
在长公主府的侍卫进入后山后不久,太子派来的一小队禁军,顶着夜色到达了清水观。
能调动禁军,绝不是太子一人可以说了算的,也绝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是因为太子妃担心江府的嫡小姐才派兵来帮忙的。这背后是得到了皇上许可的。
江淮远也来不及多想,他连声道谢,也带着自己的亲卫,紧跟着进入到了后山中去。
夜深之后,雨终于停了。
江淮远解下身上的蓑笠,递给身边的侍卫。他举着火把,在清水观后山那条通往山下的小径上,一寸一寸的寻找着陆幼檀的痕迹。
这条小径颇有些陡峭,可是下山的速度确比走清水观正门的路要来的快很多。终于,在山下的一根枯木上,江淮远看见了挂在上面,有明显撕裂痕迹的半块青灰色布料。
因为浸透了泥浆,这块本就颜色暗沉的布料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一点都不起眼。
江淮远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忙喊来在周围搜查的侍卫来集中寻找。
在周围的泥水里仔细的搜查后,一件略有破损的衣裳被清理了出来,摆在了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
恰好春桃也在周围,她被长公主府上的侍卫护着走过来。顶着火把的光亮,春桃一看见这衣服,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这就是小姐上马车后换的衣服!”
她顿了顿,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转头看了看山脚下的水潭,颤抖着问道:“她还活着吗?”
江淮远红着眼眶别过脸去,他死死咬住下唇,一拳砸在了树干上。
枝叶碰撞,发出簌簌声响。
春桃转头去看长公主府的侍卫,见他们微微摇了摇头。春桃的面色霎那间变得苍白,她捂住脸,呜咽着,蹲在了地上。
清水观的后山下有一个深潭,大量的泥沙顺着山上的溪流汇入潭中,让原本清澈深邃的潭水变得浑浊。
在靠近山脚的地方找到了陆幼檀的衣服,说明陆幼檀的确是从后山的小径跑下来了。可是在看见了那挂在枝干上的破碎布料,和这件在泥泞里找到的衣裳后。江淮远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她大概是没有跑过山洪,衣裳被挂在了枝干上,挣扎后留下了这块碎片。
江淮远的拳头死死抵着粗糙的树干,他死死咬着牙,健壮有力的脊背,紧绷得像一张张开到极致的弓。
情绪极度崩溃的江淮远和春桃是被长公主府的侍卫护送着回到观中的。这条路崎岖,下山容易上山却极难。
当面色死灰,目光空洞的江淮远和春桃带着一身的泥泞,踏入观中后,却见到了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因为后山展开的搜救行动,观中灯火通明。此时的灯火下,林匀一尘不染的高挑身影,格外的扎眼。
林匀的身边还站着几个道士,他们面前的小桌上摆着一块帕子,帕子上端正的摆放着一串手串。
八十一颗圆润的紫檀木念珠。
江淮远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抬头看向林匀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念珠,他在陆幼檀的手腕上见过。江淮远没问过她,但沈韵提过几次,是绝云观中的道长觉得和陆幼檀有缘便赠与陆幼檀的。
道长所赠之物,向来有另一层福灾的含义在。此时手串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江世子。”
林匀轻轻开口,他低磁的声音回荡在屋中,莫名又叫人安心的力量。
“江世子的侍卫在山下捡到的这檀木念珠,是我赠与那位姑娘的。本想让念珠替她挡下这一灾,看来是没能挡住。”
这话叫江淮远一颤,他愣愣的盯着念珠,没有说话。
而春桃却猛地抬起头来,她与林匀在绝云观后山见过一面。她想起林匀曾经对陆幼檀说的那些玄乎的话,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读懂了什么。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看向林匀。
“道长……道长,我家小姐,还活着吗?”
林匀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念珠完好无损,是她命中有此一劫。姑娘节哀。”
春桃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没有站住。她的眼眸失去的光亮,呆呆地注视着前方,淌下了两行眼泪。
“这念珠我便带走了,请江世子节哀。”
没有人出声,林匀也没有要继续理会他们的意思。他朝着清水观的道士微微颔首,捻起桌上的念珠,转身而去。
林匀独自一人朝着下山的路走去,在经过观口牌匾处时。和纵马狂奔来的江府侍卫擦肩而过。他旁若未闻的自顾自往前走去,待到四下无人后招了招手。在林匀抬手的一瞬间,在黑暗中钻出来一个蒙面的青年。
将手中的念珠递给青年,林匀轻声吩咐道:“你沿着南下的道路,去找辰郡王,将念珠交给他。只说一句,物归原主,便好。”
青年接过念珠,一拱手便又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林匀站在原地,背着手,仰头看向那隐约可以看见月亮轮廓的那一团云。
他的身后,纵马而来的侍卫来不及下马,便朗声的喊着。
“少爷!老爷叫少爷快回府上,少夫人就要生了!”
——
树林里,和许惊鸿过招的小满早已满头大汗的,他筋疲力尽的松开手中的剑,喘着粗气。也不顾地上湿滑,便侧身躺了下去。
许惊鸿也没有再逼迫小满拿起剑,他的体力透支的比小满还厉害。他的脸上满是汗水,目光虽充斥着极度的悲伤,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满目鲜红的仿佛失去了理智。
许惊鸿靠在树干上,握着剑的手垂在身侧,他低着头,阴影遮挡住了半张脸,让人看不出情绪。
谷雨带着清水观那边最新传来的信件寻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没等他愣上几秒,许惊鸿那如炬般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公子,江世子在山下搜查到了陆姑娘的衣裳,和一串念珠。念珠是林匀道长所赠,林匀道长也在凌晨到达清水观,说是没能替陆姑娘挡下这一灾,他便将这串念珠收回去了。”
许惊鸿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谷雨继续。
“江府的世子妃凌晨时有要生产的迹象,江世子见陆姑娘生还迹象不大,留下部分侍卫后,动身回去了。因为后山还没有完成整体的搜查,因此我们府上的侍卫和太子派来的禁军还留在山上搜查。”
江淮远派遣不了长公主府的侍卫,他们依旧在执行许惊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命令。
“公子,冒昧问一句,我们要在这商州停留多久。再耽误下去怕是赶不上长公主的生辰了。”
见许惊鸿没有什么反应,谷雨硬着头皮发问。
“自她遭遇泥石那日算起,停留七日。若七日之后没等等到她,便启程南下。”
“为何是七日。”
这话是躺在地上,累的气喘吁吁的小满问的。与许惊鸿对了一晚上的剑,他很清楚此时的许惊鸿并不像往日那般的生冷难以接触,因此才大着胆子的发问。
许惊鸿低着头,像是想到了令人欢喜的事情似的,轻笑了一声:
“商州的驿站,是自京城往南方走的必经之路,她若是能安然脱身,是必定会经过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