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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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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江淮远匆匆赶到清水观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他举着伞,站在一片泥泞之间,呆愣愣的看向眼前山壁塌陷后,肆意摊开的浑浊泥沙和垒起的巨大的石块,残垣断壁,触目惊心。

    经过一夜的清理,隐约可见那几间厢房的轮廓。但是那巨大的石块直接压垮了梁柱,那零碎破烂的模样直叫人心凉个彻底。

    “小姐说要歇息一会,要我去盯着药罐子。可是我在煎药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等我醒来的赶回去的时候,泥石已经把房子整个掩埋了。”

    春桃抱着从泥水里抢救出来的,陆幼檀的行礼和还没有被全部冲走的药包,满脸泪水的站在江淮远面前。

    是江淮远将她从清理泥石的前线队伍里拽了出来,询问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平日里,春桃是不敢和江淮远这样面对面的说话的。但是此时,愧疚和疲倦几乎要将这个心里装满了陆幼檀的姑娘冲垮了。

    她一夜未眠,不知疲倦似的一头扎进泥沙中,和道士们一起清理着现场。她声嘶力竭的一遍又一遍喊着陆幼檀的名字,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江淮远本就心情烦躁,见春桃发泄似的嚎啕大哭了起来。他一皱眉,板起脸来,可呵责的话却在看见春桃那沾满泥泞的衣裳和泡的发白,还渗着血的手指时生生地止住了。

    罢了,没必要和一个小侍女计较。

    “带她下去休息。”

    说罢,也不顾春桃落泪挣扎。转头沉声询问江川流:“确定厢房中没有人?”

    “确定。”

    江淮远长叹了一口气,眉间的沟壑愈发的深邃。

    “观主说,后山有一条通下山的小径。不排除江姑娘提前察觉到危险离开的可能,或是沿着后山的那条溪水被冲下了山。观中的道士已经陆续的前往后山查看了。”

    江淮远摆了摆手,脸色又阴沉了几分:“让道长们回来吧,雨还没停,贸然乱走很危险。让江府的侍卫分散开进入后山搜查。在山下驻派人手,守住出入后山的通道。”

    “是。”

    江淮远带来大半的江府亲卫,个个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手脚功夫都相当了得的青年。可是后山实在是太大了,山洪侵略而过的地方又泥泞且不好走,哪怕是亲卫们都得花上不少的时间来搜寻。

    此时的雨还在下,滴滴答答的落在泥浆上,荡开一个小小的水坑。山中的温度本就比起城中更低,夹着水汽穿透厚实的衣裳,带来刺骨的寒凉。

    江淮远怔怔的望向覆盖着云雾的后山,任身边的人来回的走动,他只是站在原地,红了眼眶。

    他在外行军时,曾经遇上过山体崩塌,泥石滚落的情况。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清楚,陆幼檀一个跑几步都喘不上气的小姑娘,很难在这样湿冷的山林里带上一个晚上的。即使她没有受伤,湿冷导致的低温都足够要了她的命。

    更何况,她怎么可能跑得过山洪?

    一设想到这个可能,江淮远就没有办法保持冷静。他的喉结微动,紧紧抿着了唇,不让自己那汹涌的情绪外泄出来。

    在没有得到陆幼檀具体的下落前,他只能安慰自己。陆幼檀是个有福气的人,她流浪到西北都能重新回到国公府。这一次,也一定可以顺利脱身的。

    可是,明明都已经想好,等江亦瑶出嫁后,她就是江家唯一的嫡小姐了。要找父亲说清楚她的身份,要带她去参加太子的宴席,要所有人都重新的认识她,要让她成为京城里别人都羡慕的江家嫡小姐,再给她寻一门她自己喜欢的好亲事。

    可是这一切,刚刚才有了一个雏形,怎么就在一瞬之间烟消云散了?

    江淮远死死攥住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横起。和陆幼檀重逢之后的一幕一幕,无比清晰的在脑海里重现。

    是不是,要是早一些,在她满脸落寞,浑身阴郁的时候,选择的坚定一点的站在她的身后。她就不会心灰意冷的要来着山上,也就不会遇到这一场极其反常的大雨了。

    前所未有的悔意包裹住了江淮远。心脏好像被攥住了一样,酸涩和痛苦蔓延开来,窒息一般的让人喘不过气。

    这个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落寞地望着被冲垮的厢房,泪流满脸。

    江淮远是被一阵杂乱的争执声唤回了神,他有些僵硬的转过头,看向了废墟上那个骂骂咧咧的甩开侍卫的娇小身影。

    回过神来的一瞬间,天色都暗淡了几分。江淮远抬手抹了一把脸,后知后觉得意识到,天已经擦黑了。

    “我家小姐生死未卜,叫我怎么坐得住!”

    废墟上,春桃嚎啕着甩来江川流拽她的手,一头扎进了勉强可以看见屋内轮廓的废墟里,不管不顾的翻找了起来。

    可是江川流动作敏捷的又拽住了她的手,春桃翻找的动作被制止住了,她索性自暴自弃似的坐在地上,梗咽着大声冲江川流骂道:

    “山上太冷了,她身体不好熬不住的!你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体到底有多虚弱,她走的时候连站都站不住了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只知道一天到晚盯着她,出去一会会就怕她跑了似的催她回去。你们都只要她像个小鸟一样被关在院子里活着就好,根本不在乎她会不会难过!”

    春桃的一声声质问,不仅让江川流愣住了神,更是像惊雷一般劈在了江淮远的身上。

    他从前,的确是从来没有考虑过陆幼檀的感受。只是想着让她不要惹事,甚少有专门为她考虑过什么。

    一直跟在江淮远身边的侍卫见他面色如土,肉眼可见的颓丧和不愉,便想要上前制止住坐在地上破口大骂的春桃。

    春桃见江川流铁青着脸伸手,她不管不顾的抓起一把石头,抡起胳膊朝着江川流扔去。

    石子砸在身上并不疼,可春桃通红着眼睛的歇斯底里,俨然是已经不管什么礼节了。惊得众人纷纷朝他们看过去。

    春桃长大这么大,是第一次这么不管不顾的发泄自己的情绪。可能是和陆幼檀呆久了的缘故,有些模糊上下尊卑的概念。她原本就对江川流有些意见,因为江川流对陆幼檀的态度,比起保护,更像是在监视陆幼檀。

    而现在春桃已经不惧了。她满心只有那个细声细语,一点都不把她当作下人看的陆幼檀。

    “够了!”

    江淮远轻呵一声,止住了所有人的动作。因为喉咙有些发紧,他的声音格外的低沉沙哑。

    “她要去搜救就随她去,派个人保护好她”

    江川流有些震惊的回过头去,却见江淮远独自已经转身离开了。他的背影不似往日的挺拔骄傲,环绕着的是江川流从未见过的颓然和悲伤。

    江淮远并没有到屋中歇息,他手中的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那里,细细密密的雨落在他的肩头,但他却浑然不觉一般,脚步僵直的往前走去。

    他像行尸走肉一般,走到了道观门口的牌匾之下。刚想坐下,却听见了一个并不熟悉的清朗的声音喊了他一声:

    “江世子!”

    江淮远缓了一下,才抬起头看,看向眼前的青年。

    “江世子,属下奉辰郡王之命,携长公主府护卫,协助世子搜救江姑娘。”

    长公主府的护卫?

    江淮远一愣,扫了一眼青年身后的队伍。这分明是将整个长公主府的护卫全部都调动过来了。

    “我家公子说了,势必要找到江姑娘。”

    青年顿了顿,眉眼坚定,语气坚决的沉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商州的驿站里,许惊鸿脸色阴沉的瞥了一眼桌上的书信,便将目光挪到了面前站立着的小满身上。

    “不用理会他们说的,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小满应了一声,他沉默了一会,有些犹豫和不忍的抬起头,小声问道:

    “公子……陆姑娘她真的……真的。”

    许惊鸿没有说话,他捻起桌上的信纸一角,无意识的搓揉着。

    他当然不信了。陆幼檀这么一个鲜艳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葬生于山洪之中?

    况且,他分明已经和陆幼檀说好了,等他从江南回来,等他求得了父母的肯定和陛下的旨意,就可以将陆幼檀从困境和牢笼中解救出来了。

    他虽然不曾将这个想法说出口,却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前往江南。

    可谁曾想,南下的队伍不过出发了一日,便听到了这样的噩耗。

    许惊鸿无数次幻想过,陆幼檀知道他在谋划的事情之后,会是怎么样惊喜的反应。他们将接受无数的嘱咐,而陆幼檀可以离开江家的泥沼,做一个自由快乐,无拘无束的郡王妃。

    一想到这里,许惊鸿面色铁青,连呼吸都急促上了几分。

    先前有这个想法,不过是因为和陆幼檀相处的很放松。不想要她面露忧郁,想要看她继续张扬明媚的笑着。想看她继续捣鼓着有趣的东西,期盼着每一次和她的见面。

    许惊鸿并不在意自己的婚事,也并不认为自己对这个小姑娘有多少男女之情。

    而现在,他意识到自己错了。后知后觉的那一份心动伴随着悔意和悲伤,吞噬着他向来平静稳定的理智。

    这一刻,许惊鸿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么的爱她。

    只可惜,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刺啦——

    许惊鸿手中的信纸被撕成了两半,他捏着信纸的指尖青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死咬着牙关,以缓解那一股堵在心中的悲痛。

    “公子……”

    小满不错眼的盯着许惊鸿,他从未见过许惊鸿如此失态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心了起来。

    许惊鸿松开了被捏的湿漉漉的信纸。他的目光有些急切的在周围转了一圈,落在了桌上摆着的剑上。

    他猛地站起身来。哑着嗓子道:

    “陪我去练会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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