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京城中的姑娘们流行色彩艳丽的衣裳,青年们也同样偏好浓重的色彩。
这一行三个男子,彻底吸引走在场的姑娘们的目光。
打头的是个绛紫色衣裳的青年,看着也就和江淮远差不多大。他的样貌俊朗,既有皇家之人的威朗,又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劲,周围不少姑娘都在偷偷他。
可陆幼檀却在他的眉眼之间看见了一股舒展不开的浅淡戾气。
五公主在看见这个青年之后两眼一亮,仿佛找到了靠山一样,连腰杆子都挺直了几分,本就高傲昂起的下巴更是得意的扬得更高了。
“皇兄!”
皇兄?这就是薛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嘛?
陆幼檀忙福身行礼,再抬头时,三皇子身后的两个青年也走进了她的视线里。
其中一人看上去年纪要大些,一身湛蓝色缎面长袍,衣摆上绣着错落有致、缤纷绚丽的宝相花图案,衬得他风流倜傥,尊贵又文雅。但在让人觉得成熟又可靠的同时,却又总看见他挂着玩世不恭的浅笑,让人捉摸不透。
他身侧那一袭青衫的,倒是陆幼檀熟悉的人。
那日一别之后,已经快有一个月没见到许惊鸿了。猝不及防的看见他的时候,陆幼檀还是短暂的被惊艳了一下。
许惊鸿换下了在乡野时穿的粗布麻衣,飘逸的浅青色缎面上绣着翠挺的竹枝,泛着淡淡银光,好似山间行走的仙鹤步入朝堂之间,披上了一层贵气。因着这一份来自上位统治者的贵气,让那精雕细琢如玉的面容看着更加的生冷且不好接触了。
与他身侧那位挂着笑的男人不同,许惊鸿低垂着眼眸,似是对周围的人没有什么兴趣,微薄的嘴唇没有一丝的弧度,只叫人看不出悲喜,只觉得生冷。
陆幼檀是想打个招呼的,却因为许惊鸿身上这份逼人的冷意,生生止住了念头。
这样嫡仙一般的人,走到哪里都会是焦点的。周围那些刚还在对她议论纷纷的人,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许惊鸿和他身边的那个男人上了。
这个时代巨大的阶级落差,竟让陆幼檀莫名其妙萌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卑情绪。
不过许惊鸿似是察觉到了陆幼檀投来的目光,他轻轻抬眼,朝着陆幼檀的方向望了过来。
俩人在这方面似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默契,淡青色的衣裳在这人群中素的都有些扎眼了。京城里的其他姑娘都争先恐后的在衣裙上绣色彩艳丽雍容富贵的鸟兽花卉,陆幼檀的裙摆上却只素净的点缀着几朵小小的、淡黄色的花。
许惊鸿微微眯了眯眼睛,辨别了一下,认出了这是桂花。
巧的是,不远处就有一颗枝繁叶茂的桂花树。眼下正是桂花初绽的时节,鹅黄的花朵缀在叶子间,并不起眼,可是那馥郁的香味却随着风一阵一整的飘出去好远。
在中秋节赴宴的裙子上绣上桂花,在衣袖里藏起一轮月亮。她倒是有着自己的生活小情趣。
她似乎长高了一些,十六岁,也正是长个子的时候,短短一月不见,整个人又修长了几分。脸色也比在外奔波赶路时看起来要好些,只是少了那一丝意气奋发的活力。
想来,回到家中,应该过的还不错。
许惊鸿打量了一番,清凌凌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她发间的海棠簪子上,他清亮的茶色眼眸泛起涟漪,荡漾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接住了陆幼檀有些试探的目光,扬起嘴角,朝着她微微颔首。
陆幼檀的眼眸一亮,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安心。在见到许惊鸿之后,她脸上的笑才变得自然且真情实感了起来。
眼下不适合叙旧,俩人隔着人群,悄然又默契的打完了招呼。
“皇兄!”
五公主并没有注意到陆幼檀和许惊鸿的小动作,她此时像是找到了靠山似的,对着三皇子软磨硬泡,不用想都知道她在和三皇子要求什么。
“好了,不要无理取闹。虽然这簪子有点特殊,但你怎么就断定不是父皇赐下的?”
三皇子抬手揉了揉五公主的头顶,虽然是斥责,却充斥着一股溺爱的味道。
“不可能!皇兄你信我。”
五公主不依不挠,拽着三皇子的衣袖。
既然三皇子都说着海棠簪子特殊,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五公主如此不依不饶?
三皇子抬头看了眼许惊鸿和他身边的湛蓝色衣裳的男人,他们正在先前陆幼檀靠着喂鱼的半截栏杆旁正说着什么,没有要参与进来的意思,甚至都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江姑娘,这事,你怎么看?”
出乎意料的是,三皇子甚至看都没有看一旁站着的陆幼檀一眼,他柔声问向了三公主身侧的江亦瑶。
“啊,我也不是很清楚,不敢乱说。”
江亦瑶攥着手里的帕子,娇羞的抬眼看向三皇子,又红着脸别开目光。
“无妨,你尽管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有我在呢。”
一旁的陆幼檀转过头去找许惊鸿,见他站在不远处,方才收回了目光。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三皇子和江亦瑶你来我往的画面。
她挑了挑眉,这俩人怕是有点什么往来。
“御赐的首饰,兄长让我先挑,我挑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姐姐头上的这一支海棠簪子。”
江亦瑶抿着嘴,微微皱眉,佯装思考了一下才开口说道。话出口后,见众人都看着她,忙又瞪大了眼睛,惶恐又无辜的补上几句。
“我也不知道姐姐的簪子是从何而来的,也可能是我没有看仔细……”
这演技,陆幼檀真的想原地给她鼓个掌。江亦瑶也是生错了年代,真对不起她这影后级别的演技。
明明她才是江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女,这首饰也得等江亦瑶挑完了才轮到她,清清楚楚就把她在府上的不受宠的信息传递了出去。说完了也没忘了补上一句,这簪子来历不明的事情。
在场的都是活成人精一般的人,哪能不懂江亦瑶话里的意思啊。纷纷的就这江亦瑶的话议论开来,尤其是五公主身边的那几个姑娘,毫不掩饰看向陆幼檀是鄙夷的眼神
“没事,江姑娘,你不需要害怕,交给我就好。”
偏偏三皇子是吃她这一套的,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江亦瑶轮椅的扶手,安抚似的柔声道。
可一转头,三皇子就如变脸一般,板着一张脸,看向了陆幼檀。那温柔得掐的出水的声音一下就变成了青石板,生硬又冷漠。
“这位……江姑娘,既然你妹妹都说了这簪子不是御赐,你把把它摘下给我。”
“啊?”
陆幼檀愣了愣,她没想到这三皇子一开口就是要夺她的簪子。
“私自藏收宫中的东西治的什么罪你不知道?真以为多年不在京城就可以当成借口?”
显然三皇子对陆幼檀并没有那么好的耐心,见陆幼檀没有反应,甚至一副不解的样子,三皇子的脸上又黑了几分。他板着一张脸,眉眼之间的戾气有些藏不住。
“皇兄,你跟她废话什么,直接夺了那簪子,把她押到父皇面前问罪!”
五公主早就按捺不住要出手了。
啧,这簪子到底什么来头?犯得着还要去皇帝面前问罪吗?
陆幼檀脸色一变,有些防范的看向面前不怀好意的人。周围的人像是看热闹一般,端着手,真准备看五公主对陆幼檀动手呢。
从一开始,陆幼檀就从来没有指望能靠在场的其他人脱身。这样的场面对她来说并不算陌生,前世在校园欺凌里摸爬滚打长大的陆幼檀可太清楚这些看客们的心理了。
事不关己的利己主义者,永远都不会对弱者伸出援助之手。
“你们俩,去把簪子拿下来。”
五公主昂了昂下巴,指挥着身边的侍女上前去夺陆幼檀的簪子。
“欸!”
“住手!”
这般的大的动作,也引起了倚着栏杆说话的许惊鸿和湛蓝色衣裳的男子的注意。看着眼前的陆幼檀被两个明显练家子的侍女围住,湛蓝色衣裳的男子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而一旁的许惊鸿猛地一皱眉,沉声开口。
但是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五公主身边的侍女,都是皇上给她安排的习过武的。要从陆幼檀身上取点东西,可是太轻松了。
这两个侍女长得并不难看,甚至算得上貌美。可是在陆幼檀眼里,她们的面容随着脚步移动一点点的靠近,狰狞得甚至有些扭曲。
陆幼檀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去,她现在尚且还能保持清醒,还能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她站在这里,代表的是国公府、是江家。今日若是叫五公主夺了自己的簪子,那就是让人打了国公府的脸。
光就这一点,也不能让这些人看了自己的笑话。要不然就江淮远那大男子主义的思想,一定不会放过她的,更不用说府上还有极其看重门面的老夫人和国公爷。
陆幼檀心里憋着一口气,强装着镇定。高度的紧张让她忘记了自己原本就站在池塘边了。
随着侍女伸手的动作,陆幼檀又往后退了一步,但是她的身后却已经没有路了。
她已经听不见声音了,眼里只有那两个向她扑来的侍女。
突然之间脚下一空,高度紧张的注意力突然破裂,零散飞扬开。眼前的天地骤然颠倒。失重感瞬间包裹住全身,那一颗心脏更像是被人抛了起来,任何狠狠的被攥住,疼得陆幼檀狠狠的皱了眉。
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她胡乱的往前抓了一把。好像攥住了什么东西,轻飘飘的,却没能够给予她停止下坠的力量。
脊背率先触碰到水面,初秋的池水凉得有些刺骨,很快就将她包裹住。岸上嘈杂的声音被水面隔绝开来,她觉得自己好像失聪了,能听到的只有清晰的汩汩水流声。
陆幼檀费力的睁眼,肺里的空气已经被消耗干净了,她想要挣扎着探出水面,可越是想要往上游去,水好像就能找到机会,窜入她的口鼻。
她不会游泳。也没有指望岸上的谁能下来救她。这是古代,会水的人本就不多。而且三皇子和五公主既然能将她逼进水里,也一定能拖延着阻止救她。
冰冷的流水死死掐住了陆幼檀的脖颈。绝望和恐惧在陆幼檀发现自己没法在水下操控自己动作的瞬间,在体内翻涌开来。
而更加令人绝望的是,因为极其强大的心里恐惧和水里巨大的温差,陆幼檀的手脚开始发麻,沉沉的,使不上劲。
难道……又要结束了吗?
陆幼檀眯着眼睛,阳光透过水面,柔柔的在水里荡漾。
水下的寒冷让陆幼檀丧失了几乎全部的感知里,这是一种比失血过多更加直白的寒冷。她打了个寒颤,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她放弃的一瞬间,一抹青色拂过她苍白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