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娘娘,外头下雨了。”
杏九匆匆走进来,没发现娘娘的身影,找了一阵子,才发现娘娘正站在一件挂着的金缕衣前。
这里存放的东西都是周边的小国进贡来的,一件金缕衣对富庶的大庆来说算不得多稀奇,所以摆在了角落的位置。
褚云音头一次知道原来宫里还有这个地方。
今日她起得早,用完早膳后打算多转一转,没想到天色说变就变,这才就近找了个地方避雨。
以前只在博物馆里看到过的东西,没想到有一天能近距离看到实物,褚云音饱了个眼福。
身后,负责看守照料宝蕴楼的两个黄门一直垂着头跟着她,褚云音只当没看见,反正桑与衡也没有说哪里不能让她进。
之前,小皇后看似嚣张,实则就是个纸老虎而已,活得颇为谨小慎微,生怕惹了哪里皇上不高兴,成天守在锦华宫,褚云音就没那么多顾虑了,甚至还想带点走。
“这套夜光杯本宫能看着甚是喜欢,能带走么?”褚云音拿起一个看了看,问身后一直跟着的人道。
两个黄门额头上登时冒出一层薄汗,不敢拒绝更不敢答应,心里一叠声的叫苦,皇后看上什么东西问皇上要便是了,何必来为难他们。
“看来是不能了。”褚云音把手里的杯子放了回去,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她多问这一句,不过是因为想起了原书里的一件事。
女主沈琼玉进宫的那段时日,桑与衡为了哄对方开心,送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一套夜光杯。
小皇后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件事,买通了两个宫人,在夜光杯上抹了毒。
谁知沈琼玉根本不收桑与衡的东西,甚至直接扬手摔碎了杯子,宫里的修缮大师在修缮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手,那杯子的毒就被发现了。
桑与衡得知后大怒,命人灌了小皇后一碗药,以至于后来沈琼玉在宫里的日子,小皇后连床榻都下不了。
回忆结束,褚云音撇了下嘴,心道,若不是最后沈琼玉出宫了,恐怕小皇后会一直缠绵病榻到死。
杏九跟在褚云音身边,也不敢直接把这套夜光杯收了带回去,但又舍不得娘娘挂念,于是提议道:“娘娘要是真喜欢,咱们托人在宫外寻?”
褚云音并没有很喜欢,而且就算能带走她恐怕也不会用,这东西在她眼里还是摆在这儿更合适,便摆手拒绝了:“不用,本宫想看便来看,这杯子摆在这儿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杏九点点头,顺口又提醒了一句:“再过几日就是十五了,到时候娘娘同皇上要个赏赐,或许就成了。”
褚云音下意识拧眉,怎么又到十五了。
她这些天在锦华宫看书练字养身体,完全没意识到快一个月过去了,期间桑明清又给她送过两回书,她让人还了笔墨纸砚回去,本来想直接送银子的,但又怕伤了对方年幼的自尊心。
外面的雨一时没有停下的架势,褚云音转了一会儿,突然没了兴致,回头转回了廊檐下。
她穿到这个世界近一个月,原本还想着或许哪天一睁眼能回去,现在也知道自己应该是回不去了。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坐以待毙永远不是她的风格。
褚云音看着自己泛着粉色的指尖,如今这身体比起刚来时已经大为好转了,但看上去依旧削瘦得很,或许是因为之前亏空得太久了,一时补不回来,不过眼底的乌青已经全部不见了,脸色也不似以前那样暗黄,隐隐透着白嫩的气色,再养一养,就要完全好了。
细雨绵绵,最后褚云音还是撑伞回宫的,鞋袜湿了一半。
锦华宫如临大敌,姜茶、汤浴、暖炉轮番上阵,生怕她受了风寒再生病。
褚云音一边在心里感慨刻板印象害人,一边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心情颇好,因为她明显感觉自己已经没那么弱不禁风了,一路快步走回来虽然出了汗,但沐浴完后只觉浑身清爽,甚至觉得自己能再出去跑上几圈。
杏九拿了个软垫塞在她身后,心疼道:“娘娘今日累着了。”
“不累,本宫倒觉得很是舒爽。”
褚云音吹了口茶叶,在氤氲的热气里眯了眯眼,觉得自己可以不拘泥于散步了,同杏九打听道:“你知道宫里的马场在何处么?”
杏九一惊:“娘娘要去骑马么?”
褚云音点头,搬出一早想好的理由:“褚家是武将世家,本宫却连马都不会骑,也太说不过去了。”
杏九仍是不太赞成,忧心忡忡道:“可马场太危险了,娘娘千金之躯,万一……”
后面的话不吉利,就没说出口。
褚云音也不是一定要说服杏九,但对方全心为她好,不免耐心多解释几句:“本宫慢慢学就是了,如今本宫身子好了不少,总是在锦华宫待着难免心闷,就算不骑马,去看看小马驹也好。”
不过骑马这件事还没被褚云音提上日程,就先搁置了,因为她的生辰要到了。
五月初一,和她原本的生日一样。
古代的姑娘十五岁及笄,之后就算成人了,若不是因为她两年前吵闹着要进宫,及笄礼该在家中办才是。
但褚云音没太大的感觉,毕竟她也不是真的十五岁,再者后宫里的事还轮不到她管。
四月十五的时候,晚膳之后,桑与衡特意提到了这件事,在对方说了几句后,褚云音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让她要赏赐。
难怪之前在宝蕴楼,杏九提议十五的时候要夜光杯,她原以为杏九就这么一说,原来是真的能要到。
褚云音在模糊的记忆中找了找,居然真的想起来去年原主要了什么赏赐——一道墨玉屏风,价值万金,如今就摆在锦华宫。
褚云音下意识的看过去,原来她天天当衣架用的屏风居然这么贵重。
不过价值万金不是小皇后要屏风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道墨玉屏风深得桑与衡的喜爱,自得了后就一直摆在寝殿太和宫里,所以小皇后才坚持想要,应该是抱着把屏风要来,皇上也能跟着来的心愿的。
桑与衡也注意到了褚云音的视线,笑意不达眼底,戏谑道:“又想从朕这里要什么?”
褚云音回神,墨玉屏风确实不错,可惜太大了,说到底不过是换个地方摆着而已,想想都觉得亏,她得要个能卷卷包袱一起带走的。
“臣妾听闻藏书阁里有原卿的真迹,皇上不若就把那个赏赐给臣妾吧。”
藏书阁里的名家真迹绝大部分都是先帝收藏的,先帝作风奢靡,极爱享乐,搜罗了一堆天下珍宝,以致国库空虚兵饷不足。
桑与衡继位后并没有好转,这些在后来男主谋逆的理由中出现过。
先帝自诩是个雅士,晚年极爱风雅之物,然而对皇子却信奉铁血教育,尤其注重武力。
当年几位皇子厮杀夺嫡,为了博得先帝喜爱,各个都是功夫了得,而文人的那一套基本都被抛到了角落。
褚云音愿称之为偏科。
不过桑与衡要好些,但这好些也只是相对而言,他做皇子的时候,学的皆是功夫和权谋,偶尔看几本其他的书,还被先帝大骂过不务正业,故而很少进藏书阁,哪怕继位后,也没去过一次。
褚云音是知道这些事的,看书的时候还在心里臭骂了老皇帝一顿,自己喜欢又不许儿子们喜欢,双标到极致了,但现在不是批判老皇帝的时候。
前朝名士原卿的画作价值极高,而原家因为曾被打为逆党,所以留下来的真迹极少,难以寻觅,眼下藏书阁里就有这么一幅。
褚云音觉得桑与衡连墨玉屏风都能送,她要一幅对方不怎么在意的画应该也没问题。
桑与衡多看了褚云音一眼:“你要《千山图》?”
“嗯。”
褚云音认真道:“臣妾在闺中时曾见过《千山图》的仿作,当时便十分喜爱,听闻真迹在皇上手中,就忍不住同皇上讨要了。”
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居然也有脸说喜爱原卿的画作,桑与衡觉得着还不如跟他讨要墨玉屏风,起码他不会有圣品被糟蹋的感觉。
“换一个,《千山图》朕另有他用。”
褚云音事先猜到了这个可能,于是从善如流道:“臣妾也爱柳公的字,听闻藏书阁有一本《禾木辞》的完本。”
桑与衡:“……”
一本字帖他不至于给不起,相反,这些字画在他眼里并不算什么宝物,只有那些文人雅士喜欢捧着,但这不代表他愿意看着这些孤本被人糟蹋。
若跟他讨要的人是朝中哪个文臣,他一早就答应了,可面前这个草包实在是……
“皇上,臣妾会尽心保存的。”
褚云音说着对杏九招了招手,让人去书房取一张她放在桌上的字帖,“臣妾这些日子临摹了一些字。”
她在书房的桌上留的都是些故意写坏的,为的就是哪天有机会在桑与衡面前过个明路,正巧今日就遇上了。
桑与衡不置可否,褚云音也不多解释,主要是原主之前无才无德太过于深入人心,多说无益。
字帖被呈上来。
娟秀的小楷带着点点锋芒印在纸张之上,能看出明显的不足,也能看出补足之后的惊艳。
桑与衡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自问写不出这样的风骨。
他做皇子时就未在诗书字画上下过功夫,做了皇上后也不曾觉得自己的字有需要改进的地方,眼下却突然产生一种或许该练练字的想法。
不过,这果真是褚云音所写么?
桑与衡来回翻看了几遍,起疑道:“这些当真是皇后写的?”
“自然是了,臣妾已经练了很长一段时日了。”
褚云音神色坦然,拿起桌案上的笔现写了几个字,“现在皇上可放心《禾木辞》放在臣妾这里了吗?”
“……可。”
褚云音心中一喜,脸颊也带上了笑意,像是得了件绝世宝贝。
去年自己同意把墨玉屏风送过来的时候,也没见皇后如此高兴。
桑与衡心里有点不快,手指无规律的在桌上点了几下,“朕记得你进宫时,朕曾问你是否要管理后宫事宜,你推说不识字,原来是骗朕的?”
欺君之罪放在哪里都是重罪,锦华宫瞬间没了声音,宫人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褚云音眼皮狠狠跳了跳,面色不改道:“臣妾那时候确实不识字,这两年学了一些,可惜长久缠绵病榻,直到前段时日才得以好好习字。”
“原来如此。”桑与衡轻笑了一声,听不出喜乐道:“看来朕的皇后天赋异禀。”
“皇上谬赞了。”褚云音脸不红心不跳的接下了这句称赞,反正对方就算去查也查不出什么来,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说的这些。
桑与衡深深看了褚云音一眼,突然道:“朕记得皇后身体已经好了。”
褚云音点头:“托皇上的福。”
“那皇后身上的药味从何而来?”
他的皇后近来的变化似乎颇大,连他夸赞过一句的香料都换了,那股脱离掌控的不适感又冒了出来。
“臣妾体虚,太医给了道药浴的方子,用来调理气色。”
半个时辰后,太和宫
桑与衡叫来李福:“朕之前让你去查的事,可有结果了?”
李福脑门上泛起一股虚汗,皇上近来只让他查过一个人,就是皇后,可皇后好好的在宫里,什么事都没做,他完全查不出什么,硬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也就是和那位小殿下有两次交集。
“桑明清?”
桑与衡闻言抬了下眼帘,突然想到那日看到褚云音和桑明清站在一起的画面,他倒是没想到那天的事还有后续。
李福不敢隐瞒,据实相报:“据奴才所知,小殿下送过几次书册到锦华宫,娘娘并未留他交流,只是事后送了些东西回去。”
“什么东西?”
“一些吃的糕点,还有用的笔墨纸砚。”
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桑与衡想起方才在锦华宫看到的那一沓宣纸,不怀疑是不可能的,他看人从不出错。
什么才能让一个草包陡然有了才情,桑与衡神色微敛:“让人继续盯着锦华宫,有任何事都要跟朕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