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逼迫
中考结束后,由于一直下雨,他们迟迟没能约定好见面的时间,杨鑫每天只能偷偷拿着妈妈的手机联系彭兰熙。
“妈,都快六点了,这么晚怎么还没到?”
原来杨茹和杨毅今天从深圳回老家办身份证,显然,留给杨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因为几天后,他将跟着家人一起去深圳过暑假。
原以为哥哥姐姐回来是件好事,不料一切都在向坏的方向发展。
先是姐姐回来的第二天,就发现了杨鑫的偷偷摸摸。
当被问到短信是发给谁的,电话是打给谁的,面对看似并无恶意的姐姐,杨鑫自然是表述得明明白白,坦坦荡荡。
杨茹一直比较明事理,作为姐姐,她没有直接批评弟弟,而是试着引导,并且答应帮弟弟保密。
可不巧的是,因为姐弟俩难得回来一次,各给了两百块给爷爷。
杨秋贵嘴上说着孩子赚钱也不容易,怎么都不愿意要,可手却比嘴诚实。
毕竟是4张一百的钞票,所以杨秋贵爬到床底下取出了陶罐,准备把钱跟自己藏的积蓄放到一起。
结果取出钱后,杨秋贵差点没背过气去,原本藏的1600,如今只剩下了两百。
换作只有爷爷一个人在家,杨鑫可能还能狡辩,可如今多了三双眼睛。
事实也证明,杨鑫还没来得及狡辩,杨茹通过剩下的两百块钱,以及当初杨毅初三因为谈恋爱偷爷爷的钱,最后再加上杨鑫也正在谈恋爱,立马就给破案了。
杨秋贵当时气得就差拿拐杖打人了,亚娟也是第一时间给杨顺告状,可最让杨鑫在意的是全家人对彭兰熙产生了敌意。
他们把杨鑫偷钱的原因归咎到了杨鑫和彭兰熙谈恋爱身上。
亚娟更是说明天就要去找彭兰熙,找出儿子的红颜祸水。
好在杨茹两边安抚,最后跟杨毅又每人多给了爷爷两百,事情才算消停下来。
可是明事理不代表不关心,所以第二天杨茹是“铁了心”要给彭兰熙打电话。
奈何杨鑫又是“钢了心”不情愿。
“正好姐姐也看下她是不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是不是也喜欢你!”
杨茹此话一出,算是说到了杨鑫的心坎里去了,因为这也是杨鑫最想知道的。
最后姐弟两人约法三章,杨鑫用姐姐的手机拨通了彭兰熙的手机,便把手机交给了姐姐。
两人的通话不到两分钟便结束了。
“弟啊,你喜欢的这个女孩不简单,心机很重,很成熟,刚刚我一说是你姐姐,她说话的语气一下就变了,很快就挂了电话。”
很明显,杨鑫没有等来想要的答案,既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那么他自然也就不会当真。
毕竟年少就是如此,想听的就是真的,不想听的,自然就是假的。
所以即便杨茹好说歹说,还是阻止不了杨鑫又偷偷给彭兰熙发短信,为上午同意姐姐打电话的事情道歉。
两人也约定好了后天在镇上见面。
这天杨鑫一条米色半截裤搭配着一件蓝t,一双帆布鞋搭配着一双长筒袜,自认为是显高又显帅,可实际是土得不能再土。
当然这也不能怪杨鑫,因为直到大学后,杨鑫才知道袜子是有船袜和短袜,而他那天,应该是要配个短袜才对。
彭兰熙则穿着一条淡蓝色碎花裙,两人先是去了溜冰场,见没几个人,便去了网吧,彭兰熙上网,杨鑫则在旁边看着。
是的,他喜欢这样看着。
最后杨鑫把彭兰熙送到了家的附近,两人蹲在了马路边缘,一阵清风吹来,路边的狗尾巴草随风摇摆。
“你,你为什么要去考免费师范生啊?你家里条件那么好,哈哈,为什么要去考?”
杨鑫终于笑着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个他一直想问却太过伤感的问题。
“我家庭条件并不是很好啊,现在还不确定能不能考上,等结果公布了再告诉你。”说完彭兰熙脸上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但依旧是个天真的笑脸。
“那你,那你希望自己考上吗?”
“我也不知道。”回答后,她见杨鑫死死地低着头,便抿了抿嘴起身笑着继续说道:“不要傻啦,顺其自然吧,就算考上了,不能跟你一起在县城念高中,可我还是我啊。”
当杨鑫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次日他便跟着家人一起去了深圳。
到深圳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停车场。
自从杨顺去物业公司上班后,物业公司可以免费住宿,杨顺便从七楼的合租房搬到了污水河边上的一个鱼型杂物间,一住就是两年。
来之前杨鑫已经听哥哥说了,鱼型杂物间物业公司突然要收回去,便又把杨顺安排到了停车场。
整个停车场非常地大,反而显得里面的一排房子格外地小。
一层的小平房从左到右由四个房间组成,第一个房间是保安的岗亭,第二个房间是保安的宿舍,第四个房间是公共厕所。
唯独第三个房间比较大,于是杨顺把这个房间又应公司的要求,隔成了三间,从左到右分别是同事宿舍,杨顺宿舍和厨房。
从厨房进去,到了杨顺的房间,说很简单,就是一个柜子,一张铁床,说很复杂,那就是房间里乱七八糟。
房间就几平米,狭窄程度比香港所谓的鞋盒公寓,有过之而无不及。
唯一的好处就是水电不要钱。
晚上杨鑫睡在上铺,父母睡下铺。
杨毅和杨茹则合租在距离停车场百米左右的35栋6楼。
所以白天杨鑫便经常待在姐姐那,姐姐去上班后,他就用姐姐的电脑,一边用千千静听循环着那首《求佛》一边登录qq跟彭兰熙聊天。
好在对于杨鑫偷了爷爷1400块钱以及谈恋爱的事情,父亲并没有立即处置他,而是说等中考成绩出来后再说,颇有点秋后算账的意思。
所以最开始的一段时间,杨鑫过得还是比较惬意的。
“我今天在县城,穿了条背带裙,拍了一组大头贴,觉得还挺好。”
“那你赶快发给我。”
“我不!”
“那好吧,等会发给你看,不许笑我。”
“鑫,我今天听到了一首歌,好有感觉,很忧伤。”
“什么歌?”
“那你下午什么时候从县城回去?”
“我今天不回家了,在县城的婶婶家住,她是县里的老师,我过来让她帮我查查成绩,看有没有考上。”
两人聊着聊着,杨鑫突然就沉默了,如今的他已经是越来越敏感。
特别是这次来到深圳,看到父母的居住环境,看着父亲每天给别人疏通马桶,下水道,每天回家全身都散发着一股恶臭味。每当哥哥姐姐过来吃饭,房间根本坐不下,只能在露天的停车场里吃饭,甚至突然有车来,还得挪饭桌。
一切的一切,让杨鑫内心深处的自卑感越来越难以掩盖。
所以当他听到彭兰熙说在县城的亲戚家,在他的印象里,彭兰熙的家庭条件就已经很好了,那么县城的亲戚家,肯定条件是更加好,一对比如今自己的家庭条件,他突然就自卑了。
其实一直以来,他本就相信自己是配不上彭兰熙的。
越想他的心就越不得劲,可奈何无人诉说,于是这位自卑的少年,便跟明事理的姐姐,说起了内心的自卑。
姐姐自然是不会承认自己的弟弟配不上彭兰熙,先是言语上安慰了弟弟,随后又带弟弟去书城买了两本书。
可自卑这东西,是深入骨髓的病,哪有那么容易治好。
原本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晚饭的时候,亚娟见儿子闷闷不乐便问了一句,结果姐姐给说漏了嘴,这一说,是彻底把父亲给激怒了。
“你说你一个男的,长这么高有个屁用,只要好好读书,以后有本事,什么女的没有啊?天天就想着这些,还说配不上别人,你看你这个样子,又如何配得上别人?而且依我看,那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是给你留面子,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啊?你试一下,要不是你没偷你爷爷1400块钱,你没钱,她能跟你好吗?我告诉你,你做梦!一千多块钱就这么花完了,你说你的胆子好大啊!我是已经忍你很久了,还天天想着自己配不上,我看你是蠢得要死。换句话说,那个女的要是心里真的有你,那今天她去她婶婶那里问成绩,怎么不顺便也帮你问下你的中考成绩啊?我怕你是蠢得伤心!”
杨顺还在继续说,突然“砰”的一声,杨鑫把手里的饭碗直接丢到了地上,双眼狠狠地瞪着父亲。
“你连不是个人,你还敢砸碗了是吧,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你打啊!”杨鑫厉声吼道。
这时已经有一辆车停在旁边看热闹,而车灯正好照在杨顺身上,所以他还是把脾气忍了下去。
“走,今晚上去我那,晚上跟你哥睡。”说完杨茹把弟弟带去了六楼。
“老爸说这些其实也是为你好,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有的时候,大人说的话,该听的还是要听。”见杨鑫趴在杨毅的床上哭,杨茹安慰道。
“那他,那他,那他也不能,不能那样,那样说她啊!”杨鑫抽泣着。
没过多久杨顺也跟着上来了,一直以来他都很少来儿女住的地方,只见他依旧是红着个脸,手里端着个盘子,里面有两瓣黄色的东西。
“杨鑫,你差不多就行了,不要再让我发火。”
“你发啊,你发啊!”
“老爸,你要说话你就好好说话嘛,自己的孩子,你把话说那么重干嘛?他现在还小。”
“15岁了还小啊?我15岁的时候,连裤子都没有一条好穿的,已经在给你爷爷赚工分了,你们如何晓得大人的苦啊,而且我今天哪句话说重了啊?哪句话又不是事实啊?”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最后杨毅上来了。
“老弟啊,老爸不让你谈恋爱,只是现在不让你谈,你现在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你现在就是我们全家的希望啊。你要谈,以后你有本事了,你还是可以和你喜欢的那个女的谈恋爱呀。”
“你要是还不听讲,你看我下次回去了,去不去那个女的家里,我倒要看看她爸爸是不是也支持你们两个,要是她爸爸说同样你们两个谈恋爱,那好,我就也依了你,你说你这十多岁的人,笑不笑死个人。”很明显,别的话可能杨鑫听不进去,但杨顺这句话的分量,杨鑫是能听明白的。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小时,还是15岁的杨鑫,被逼迫,被诱导,被要求,答应了不再跟彭兰熙来往,一心好好学习。
虽然他嘴上说着,可眼睛却依旧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三位家人。
“明天写一份保证书,就把你刚刚说的话写下来。”杨顺见儿子眼睛里充满着恨意,说完便笑着把盘子里那块黄色的东西塞到儿子的嘴巴里。
“咦,好难吃啊,我不要。”
“弟弟,这是榴莲,好东西,老爸今天特地买给你吃的,很贵的,你看老爸还是对你很好的吧!”
这一晚过后,一切如旧,感觉什么都没变,但有的关系,有的依赖,却悄无声息地断掉了。
一直以来喜欢沾家人小便宜,喜欢向家人恶意索取的杨鑫,像是一夜之间就成长了一样。
“今天就不要下去了,在姐这吃饭吧!”
“不了姐,我下去吃。”
“老弟,明天哥休息,带你去深圳湾,那里可以望见对面的香港,你不是一直想去吗,明天带你去。”
“哥,我不去了,我明天还要去书城,有几本书我回湖南之前要看完,对我很重要。”
“鑫伢子啊,过几天要回去了,晚上妈带你去买套衣服。”
“妈,不用了,我家里有好多衣服都还没穿呢,等以后再买吧。”
“你明天就回去了,晚上姐带你去超市,买点你想吃的东西放车上吃。”
“不用了姐,你知道的,我晕车,车上不吃东西的。”
可大人终究都在忙着生活,又有谁会在意到这位15岁少年的心理变化。
或许有的人可能会觉得,杨鑫这是在抗争,这是在宣战,可其实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正如他心中所想:“既然你们那一晚都合起伙来,仗着对我好来为我好,那么请收回你们的对我好,我也无须你们为我好。”
而一旦拒绝成为了一种习惯,随着年龄的增长,就会演变成客客气气,以及不好意思。
就如十几年后,对于家人的好,杨鑫依旧是能拒绝则拒绝,他可以也愿意对家人好,但却始终对家人是客客气气。
而往往对家人的客气,其实就是一种生分,可是他已经习惯了。
甚至十几年后,他去哥哥家吃个饭,去姐姐家上个厕所都已经会觉得不好意思了,他又能怎么办?
又有谁知道,这会不会是一辈子呢?
又有谁说得清,这样的距离,这样的他,是好还是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