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回头之浪

    戏班到北边韩窑唱戏，为期四天，戏班再次浩浩荡荡出发，连郭村来的年轻小伙也跟着一块去。

    韩窑是个镇，离十字街有三十多里地，比十字街繁华一些。

    他们到了目的地很快把戏台搭好，戏台的地势选得较高，在一个高岗上，那是韩窑搞活动的必定地点。

    人或坐或站，离戏台远一些，紧挨在台戏下就只看到高岗，看不到戏台上的人。

    台下的人比十字街上多很多，黄老头跟韩窑这边的人关系不错，这边有个小伙子是他干儿子，因此他们来了之后没遇到波折，演出也很顺利。

    他们中午在韩窑街上吃饭，韩窑街上常年卖吃的，他们每到这边唱戏，就在街上吃中午饭。

    他们卸妆、化妆就在离戏台很近的人家就近解决，好在附近的人家很欢迎他们。

    由于妆卸得不干净，有人脸上还留着脸谱的残迹。

    下午继续唱戏，太阳隐隐落下之时，在一片手铩声中结束了本场演出，他们没有急着收拾东西回家，因为晚上还有一场。

    晚上唱戏不常见，因为比较麻烦，还要扯电线，往戏台上挂电灯泡。这次韩窑负责人特意要求他们晚上唱，有位名望高的老头就爱晚上看戏。

    黄老头的干儿子从家里拿发电机供他们用，在设备上他们没有困难。

    晚上时间比较紧张，下午散戏，晚上七点就又要开始。

    他们换妆的换妆，装设备的装设备，各司其职。

    小郭匆匆从街上买回烧饼，正要去后台摆茶缸倒热水，周边一户热心的大嫂送来满满一大铁盆大米汤，大嫂身材高大，一盆大米汤她端时间长了仍很吃力。小郭见状，忙接住盆，把盆放在一张空椅子上。

    小郭千恩万谢，大嫂摆摆手，说一盆米汤又不值啥，还让他们吃完给她把盆送过去，她给小郭指指她家位置，就在戏台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大嫂说完就走了，黄老头见到她，专门过去跟她道谢。

    大家就着大米汤吃烧饼，有人感慨韩窑的人好，不仅不找麻烦，还会帮忙。

    大家边吃边说，很快吃完晚饭。

    李景华今天已连唱两场，上午一场《穆桂英挂帅》打开局面，吸引很多人过来，下午的《桃花庵争状元》也搏得满堂彩。

    晚上的戏她撑不下去，因此只化简单的妆，扮作《三哭殿》唐王身边打声站立的仆人，她身披青衣，扮成男人，简约的妆扮倒有几分英气。

    有人来后台转悠，几年下来，戏班在后台的搭建上改进不少。戏台后面用帆布围着，还用帘子围了一个门方便进出，就连换衣服都可以在后台拉上专门的帘子换。

    进来的是个年轻女人，她好奇的左顾右盼，对后台的东西用一种亲切的眼光打量，她衣着朴素，戴着一副眼镜，身材中等，不胖不瘦。

    她看一圈，见到黄老头，笑得合不拢嘴。

    黄老头记性好，打过几次交道的人他多半能记起来，他怎么也想不起这个明显认识他的人是谁。

    年轻女人没留工夫让黄老头猜，她热情地跟黄老头说话，说她跟同学去十字街玩过几次，早打听出来是他们戏班要来唱戏，她特意过来看看。

    这人就是马婷婷，她变了样，过去她性格直爽，泼辣年轻，现在却稳重很多。

    尽管没想起来，黄老头仍跟她话家常。

    很快戏台上换场，扮演唐王的演员李发胜也来到后台，他比王强年轻些，也是从小接受黄老头训练，近几年大有进步，已经能扛大梁，知名度几可媲美王强，他跟王强戏路不同，他嗓子温和。

    从外面回来的李景华见到马婷婷认出了她，马婷婷也没费劲就认出了她，毕竟她化的妆跟没化差不多。

    马婷婷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见到她很亲切。

    马婷婷把她的经历讲述一遍，她当年考上一所大专，去湖北读的，毕业后就回到家乡，在城里一家药店工作，在那工作好几年了，她很少换工作。

    她学的是医学，专业是好，但她的学历放到医院有点不太够，没能进入医院工作，幸好她想得开，在药店已经做到副店长。

    她向李景华打听崔海峰，问他是否还在做家具，她听同学说的，崔海峰打家具可在行了。

    她听到的跟实际情况相差不大，由于后台人来来往往，不太方便，李景华让她到外面说话。

    李景华走到外面，她的装扮吸引路过的人观看。

    有老头认出她，问她“闺女，你咋不唱了？”，她的装扮就算是老头老太也能看出不是主角，她对那人笑笑，说晚上歇一歇。

    马婷婷又讲起过去的事，笑哈哈地说没想到俩人今天能站在一起说话，她说当初她看上崔海峰，崔海峰本来也有点意思，偏李景华横插一杠子，她倒没啥，没想到两人还是没在一块。

    李景华也笑笑，说都过去了。

    马婷婷说：“你当初可真狠心，一声不吭离家出走，崔海峰找你快找疯了，到处找，到处问，同学也帮忙找，一直杳无音信，谁也不肯说出你在哪里。崔海峰可伤心了，他觉得是他把你逼走了，让你有家不能回，我看着心疼，但有时也觉得老天终于替我出了口气。”

    她最后一句话让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马婷婷问她有没有结婚，她摇头，马婷婷说，崔海峰看似豁达，以前当同学，很多事他都不计较，但他要坚持一件事，总是会倔到底的，他也没有结婚，两人何不试一试。

    李景华没有说话，马婷婷一拍腿，说看她说的什么话，闲着没事来烦她了，她也是见到熟人太激动了，她跟以前的同学平时没有联系，有时想到过去，总是怀念不已。

    两人没说多久的话，因为戏要开始了，马婷婷摆手让她回去准备，等有时间两人再聊。

    戏很快开唱，李景华扮演的是唐王身边的常随官，唐王有吩咐，她听令，喊一噪子。

    演小秦英的是小郭，按说秦英由小孩来演更好，戏班找不到合适的小孩，好在小郭长得机灵，扮秦英也说得过去。

    虽然大晚上，舞台很亮，台下也没有困的，小秦英的淘气吸引了很多人注意。

    演小秦英母亲的是黄桂梅，黄老头的女儿，她一出场台下好多人也认出她来，议论她穿得真像公主。

    站在台上，李景华却当起听众，她饶有兴趣地咂摸戏文，听到“长江水焉有那回头之浪，斩秦英也难助你父还阳”，她也点头，听到“理不正言不顺，莫逞刚强”，她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