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明白太晚

    崔海峰跟王强的妹妹相亲，在村里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这种婚丧嫁娶的事儿传得尤其快。

    有好事的大娘故意把消息传到李景华耳朵里，还问她什么时候结婚。

    那位极没眼色的大娘被小得霞她妈给轰了出去。小得霞她妈小小个子，奋力推搡着那位身材高大的大娘，大娘无奈，说她也是一番好意。小得霞她妈生气地说她的好意自己消受去吧，他们家用不着，推推搡搡的架势跟吵架没两样。

    把那位大娘推出大门口，大娘没面子地离开，嘴里念叨着半月之内不再往她家来。

    小得霞她妈她妈气冲冲地走回来，对李景华大谈那大娘的坏话。说大娘何年何月乱嚼舌根，说她是外地媳妇，家在四川山沟里，准是来骗钱的，等耗干这家的钱，她就会跑到下一家结婚继续骗钱……她早就想修理这个老东西了。

    李景华笑了，提醒她编排她骗钱的是家住街西边的另一个大娘，不是这一个。

    小得霞她妈想了又想，承认自己记错了，又说这个大娘也不是什么好人，整天看热闹不嫌事大。

    李景华劝她以后躲着她们走，她们的嘴太厉害，真跟她们较劲，指不定自己被编排成什么样，还是别吃眼前亏。

    小得霞吵着要吃肉包子，村里不逢会不逢集，也没唱戏，没人卖包子。李景华决定带她去镇上吃包子。李景华骑着自行车，小得霞坐在后座，小腿来回蹬着，临出门前被她妈训不能乱蹬。

    两人经过一望无际的麦田，一路都是柏油马路，他们经过南街，经过孟楼，向西行去。马路两边全是麦田，地里偶尔能看到人，日头不晒，有勤快的人趁太阳不毒赶紧来地里干活。

    离柏油马路不是很远，在麦田的田间小路上，一对年轻的男女有说有笑，宛如一对情侣。

    那对男女她认识，她心沉了下来，那俩人正是崔海峰和王强他妹。

    王强的妹妹王琳，头发较短，脸圆圆的，面庞白净，看上去脾气很好。

    如果有幸听过王琳说话，一定知道她语气温柔，即使面对班上最调皮的学生，她也能保持温和地讲道理。

    多年以后她会调回十字街中学，成为我初中一年级的语文老师，她跟那位性格暴躁、穿衣热辣的徐文丽老师形成鲜明对比，常被大家拿到一块说。

    小得霞见到崔海峰很兴奋，她刚喊一声叔叔，正要再大喊，被李景华制止。她说那位叔叔在忙，不要打扰人家。她自己则当作没看到崔海峰他们，骑着自行车匆匆离开。

    小得霞不解地说叔叔没干农活，没忙。

    李景华转移话题，问她想吃什么馅儿的包子。

    小得霞果然上当，打开话匣子，一连说出好几样馅料。

    应付完小得霞，李景华变得沉默，她想起多年前围坐在一块读《战争与和平》的那帮人。

    越是缺少什么，她越在意什么，她曾经羡慕他们一帮学生，现在她羡慕王琳。

    王琳她也认识，脾气极好，却经媒妁之言嫁给一个爱赌还爱打妻子的男人，幸好她有勇气离婚，以她的条件，很快能找到下一家，说句世俗的话，她配崔海峰也够份量。

    姑姑不再说话，小得霞摇着她肩膀喊她姑姑，小腿踢蹬起来。

    李景华让她乖乖坐好别乱动。

    小得霞问她为什么不说话，她推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

    小得霞懂事地说不想吃包子了，想回家。

    李景华说不用回家，她过一会儿就好，让小得霞安静一会儿，小得霞果然乖乖不再乱动。

    她此时才体会到时光已逝，时间是往前走的，没有人能停留在过去。她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事情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从前体会不到罢了。

    她知道自己耿耿于怀，她认为是自己耽误了他所以懊悔放不下，现在她才明白，她是懊悔，但她更不想忘记他朗读《战争与和平》的那个场景。

    师娘竟然想给她介绍对象，以她对师娘的了解，除非师娘从崔海峰那里听到确切的信息，否则不会热心地给她介绍别人。

    已经晚了，她读完了从他那里借来的《寻找失去的时间》，她能读完一本非常厚的书，却无法改变任何事，这几年她只顾着往外躲，她明白得太晚了。

    崔海峰没听到小得霞喊他，直到她们过去，他才看到李景华，他一时神色暗淡。

    王琳也注意到远处路过的李景华，见他这情形，也就明白几分。

    两人很谈得来，他们谈最近流行的书，那些文学作品两人都有兴趣，也都读过，他们交流看法，虽有意见相左，聊得还是很畅快，像回到过去一群人一起读书的状态。

    王琳知道自己没戏了，因为自从李景华路过，他心不在焉起来。

    她不傻，也听过些许传言，更知道他为什么没考上大学。她知趣地结束这次见面，说下次如果他再约她，她会出来玩。

    崔海峰客气地说以后有时间，一定会约。

    李景华带着小得霞在镇上找到包子店，包子店不难找，十几年没换过地方。

    吃完两个大包子，她又带小得霞去童装店转，小得霞很懂事，见到贵的衣服连试也不试，摇头说不要，最后还是被李景华拉着试了一双鞋。

    等李景华找老板砍完价，要付钱时，老板让她脱下来给她拿盒子装上，她不肯脱下来。李景华摸着她的头，说那就穿着回家吧，她不好意思地往姑姑身后凑。

    她一蹦一跳地穿着一双红色小皮鞋回家，那双红色小皮鞋她炫耀很久。后来我到姥姥家，那时她鞋子已穿一个星期，跟我玩半个多小时的抓石子儿，还不忘回家换鞋，穿到我面前再炫一次。

    回家路上李景华特意走另一条路，小得霞问她为什么不走原来那条路，李景华说带她去看梨树。

    她们回来路上果然见到很多梨树，一大片一大片的，田地里的梨树一眼望不到边，梨树上挂满果，梨子尚小，很青，要过段时间才能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