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被要求写小说
吃完饭我们走着回去，路过水闸，水仍哗哗地流着，文心问我要不要在河边走走，我当然不会拒绝。
河北沿往西没有路，全是田地，我们俩走过水闸旁的水泥小道，到河南沿，向西边走去，那里有一条羊肠小道。
这条路荒芜很多，以前被磨得明亮，现在却长满杂草，杂草长到半腰高，人类用几代人趟出来的路又还给野草，一时间我想起了叼走人家鸡的黄鼠狼，是否会有一天，那些野生动植物会迎回它们的黄金时代？
小路右侧是河水，左侧有很多人为挖出的大坑，文心说那些大坑是因为土被卖掉形成的，一车土十几块钱。
我们一路西行，越过荒草堆，路边的杂草毛绒绒的，我抽两节拿在手里玩，文心话变少了，即使沉默，我们俩也没有尴尬。
文心问我什么时候开始不写小说的。
我回答是工作两年后，距离现在好几年了。
工作前两年我还是蹩脚的记者，两年后我连记者都当不成，能力不行，现在从事的是跟文字完全无关的工作。
没想到文心的回答却是：“没想到你坚持那么久。”
是啊，从初中到大学毕业，我零零总总写过十部小说，时间是挺久了。
文心说她很喜欢我写的诗，读起来很美好。
我笑着说以前什么也不懂，写了几年诗，也没写出什么名堂。
她问我总共写过多少首诗。
我回答108首。
这个数字我也很惊讶，不多不少，正好是108首。那本破落的硬皮笔记本我至今收藏着，只是多年未打开过。
她说没想到我没有从事跟文字相关的工作，以我以前的劲头，定是要干出一番事业的。
我笑了，谁年少时没曾幻想过星空、远方、远大前程呢。
我的工作枯燥无味，整天被挑出毛病，半年后的自己就得比半年前的自己进步很多，否则就是不合格，我一直被时间推搡着往前走，走得跌跌撞撞，不太体面。
文心几次欲言又止，我主动开口问她想不想听听我的经历。
文心点头，我想从毕业开始讲起，文心却让我从离开家讲起。
离开家有什么好讲的呢，我搜刮着记忆中的片段，发现无一鲜活。
转到城里之后，作为初中生的我没什么好讲的，还跟以前一样，只是不太适应城里的生活。虽然这个城市是十八线小城，城市往外十公里就能看到农田，但毕竟是两种生活。周围是陌生人，一幢楼里面只认识左右邻居，就连同学也不能随意带回家了。
后来升到高中，村里的学习经验放到高中还是不太够用，高中三年我过得很压抑，我拼尽全力还是只能拿到中等以上的成绩，这在以前都是全校前几名的我来说是很难接受的，我的很多诗作都是在这个时期完成的，风格几乎没有快乐的，可想而知我过得多郁闷。
读一所普通的大学，毕业后干着普通的工作，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我逐渐放弃写作，这让我轻松很多，毕竟一份毫无希望的坚持，不仅没给我带来快乐，还会让我徒增失落。
毕业的前两年还算容易混，没有哪家企业对一个初入职场、普通学历的人寄予重望，后来开始频繁跳槽，只要跳槽就能涨点工资，工资是升上去了，压力也随之而来，毕竟没有白拿的工资，给我开这一份工资，就是要让我至少创造比这多一倍的价值。我放弃了很多权利，正点下班的权利，要求周六加班付我加班费的权利，我用高中时期的那种拼尽全力来工作，仍是表现平平。
我对文心说，我从未喜欢过我的工作，如果不是为了挣钱，我不会去工作。
文心说她看出来了，她知道我在大城市里过得一定不会轻松，因为我没有寄托。我不像其他女生一样爱打扮，用的手机至少是四五年前的旧款，跟她一块的这段时间，我也没有提起过我对象，也没说我喜欢什么东西，像我这样既没有物质寄托，又没有精神寄托的人，在大城市那种快节奏里，过得不会轻松。
我笑着说她总结得很全面。
“可是你是不一样的。”她说。
我没什么不一样，我对她说，以前我也自命不凡，认为人生充满光明，认为自己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认为凡有梦想皆会实现。以前我是那么天真，竟然没有人提醒过我，梦做太深，一点好处也没有。
她摇头，说如果我这样下去，那以前那些写鬼故事的时光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
我说，工作几年后我才明白，能拥有一份薪资优渥又不太忙的工作对我来说就是奢侈，更别谈钱多事少离家近了。
我不断被打磨，被历练，越来越趋近于一名合格的工具人。工具人是没有个性的，大家都是角色，戴着面具玩角色扮演：你是甲方，我是乙方，你提一个需求，我就要不断调整直到让你满意；你是老板，我是员工，你一句话我就要996，还要对公司充满感激……
总有人说不满意就跳槽啊，其实跳来跳去都一样，哪一家的坑都不小，这世界上有多少超人我不知道，我知道大部分职场人都不是超人，都对乙里乙气的现状无可奈何。大家努力工作，力争上游，但能达到上游的又有几个？躺平更是妄想，不到两个月老板就找你谈话，说你近来工作不努力，再这样下去，搞不好下一批公司的优化名单里就有你。
可能我语气过于吐槽，文心都听笑了，她想不笑但没崩住。
她说没想到游得更快的人竟然比她的烦恼还多。
我说游得快不算什么，一直傻傻地往前冲，都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又能得到什么。
这些丧气话我平时很少对人说，对身边的人不要传播负能量似乎成为共识，虽然整天正能量打鸡血让我觉得更不可思议，活在虚幻里更不好吧。
“你能不能以张敛哥为原型，写一部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