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小阴影
我和文心在校园里瞎逛大半年之后，也一同报名入学，我本来以为凭着认识几个字，会直接进入小学一年级，但那一年明令必须学完学前班才能读小学，因此我和文心成了同班同学。
学前班很轻松，放学早，还常常有事没事让我们去校园里捡纸片，捡完垃圾就放学。但我却有点不轻松，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我在班里拘谨，不似在家里活跃，爷爷知道后，说我刚入学不适应，过段时间就会好。
我和文心常逗留在校园里，往这个班看看，到那个班外面瞅瞅，大家见怪不怪，顶多看我们一眼，谁也不会把我们当成怪小孩。
很快我们又收获一成果——我们在张敛哥新的班级里认识一位姐姐。她叫徐清，脸盘很大，眼睛明亮，她常常笑容满面，我们喜欢找她玩。
她夸我和文心漂亮，她夸我不奇怪，以前就有人夸我，我仅仅因为双眼皮瓜子脸，周围就有很多邻居夸我漂亮，还说我长得像电视上某个洗发水牌子的广告模特。
文心就不一样了，她单眼皮，在以双眼皮为美的村子里，很少有人夸她漂亮。徐清姐就常说文心单眼皮很漂亮，有次学前班提前放学，我们去找徐清姐玩，她给文心扎一头小辫子。当然，我也挣到一头小辫子，那天上课铃声响后，我和文心离开初三教室，横行在安静下来的校园里，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我们一帮学前班的小孩子玩的花样不多，分为踢键子派、跳皮筋派，而我什么都不会，文心也不会，所以我俩形影不离，去厕所也要一块。
不过我们还是离了几天，那时她起水痘，怕传染给别人，她家人就让她请假在家。放学后我去找她，她奶奶好心地不让我进门，说水痘会传染，脸上落坑不好看，让我过几天等文心好利索再找她玩。
我失去玩伴，幸好班上同学拉我跳皮筋，文心不在的那几天里，我学会跳皮筋，班上的女生见我学会，也就拉我一块玩。
有次我们跟一年级的几个女孩跳皮筋，上课铃一响，我们都匆匆跑回班里，皮筋被落在地上。
下课后，一个一年级的女孩跑到我们班，让我还她的橡皮筋，她说有人看到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她皮筋丢了，我得负责。
我急得满脸通红，重复着我没见到，在我眼里那女孩张牙舞爪，可怕得狠。幸好班上一块玩的女孩帮腔，跟那个女孩争吵，说就不还，那女孩悻悻地走了，临走前放话她还会来。
我那时吓坏了，哇地一声哭起来，同学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是说“她哭了，她哭了”。
我边哭边拿着书包离开学校，路上一边走一边哭，路上有人看我我也不管。
哭了一路，张敛哥从后面赶过来，问我在哭什么。
我就把学校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说我的委屈，说我的担忧，他听后忍不住温和地笑了。
我说我怕见那个女孩，以后都怕见到她。
张敛哥安慰我没事，说人家也不是怪物，没什么可怕的，实在不行就赔人家一条皮筋，他家有一条没人用，到时候他给我拿过来。
我摇头，说我不该赔。
他似乎没见过如此纠结的人，他说，那就向那个女孩道个歉，说不定以后还能一起玩呢。
张敛哥没用语言把我哄好，但正巧街上有卖糖葫芦的，他买下一串冰糖葫芦给我，一我一边吃一边哭，没吃几颗就因为哭太耽误吃，便止住哭了。
那个女孩后来又找我两次，我没胆子跟她争吵，她一来我们班我就怕得不行，她在旁边一个劲地让我还皮筋，我不敢吭声。连平时调皮的小男孩也忍不住替我伸张正义，扬言她要再敢来，他就找他三年级的哥哥揍她，那女孩听到，顺手一推把那男孩推倒在地，那男孩正义没伸张成，悻悻然拍拍身上的土走了。
文心水痘好了之后回到学校，见我被欺负，替我出头，那女孩也就比我们大一级，竟被文心给说哭了，从此再也没有找我麻烦。
后续还是值得说道说道。
如我所料，后来我再见到那个女生老远就绕道走，我还是怕她，虽然我不知道是怕她什么。
文心硬拽着我面对，但我不为所动，她也就陪我一起绕道，这种担惊受怕持续一年多，后来不怎么碰到那个女生了。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们又遇到那个女生，这次绕不动道了，因为她留一级，变成我们的同班同学。接触之后才发现她脾气很好，人也大方。
我和文心同她谈起这事，她惊讶地说她早就忘了，她根本没记住弄丢她皮筋的人是谁。她说她早就知道我，因为每次抽考我的语文能拿全校第一名，她知道文心，是因为文心的字好看得在全校都很有名。
那时的我，以现在的标准看，无疑矫情、软弱，但张敛哥很耐心地劝导我，文心也一心替我出头陪我绕道，他们都没有责怪过我。
跟徐清姐相处的那一年如轻风拂面，在初二班的教室里，文心从家里拿炒面给大家吃，张敛哥教我们临摹钢笔字贴，我对钢笔不感兴趣，我还是喜欢用铅笔写字。
文心却很有兴趣，在张敛哥的教导下，她很快学会用钢笔写字，更对字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能很轻易地模仿出各类字贴上的字，对几位字贴名家的风格如数家珍，几年后她写出来的字独树一帜，字体细细长长，整体看上去很舒服。
我则借遍他们班各类盗版童话书，是的，盗版，因为我看过白毛女喜儿的故事，但故事中的喜儿为了拯救村民跟怪神做交易，甘愿变成石头躺在瀑布下受水流日夜冲击，跟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故事简直毫不相干。
也就是在那间教室里，若干年后的我在那里读初二，可惜的是，文心只读半年初一就退学，村里外出打工兴起，眼见升学无望，她随父母南下打工，从此我们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