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朗读比赛

    自从认识芹芹，知道她是初一二班的，我就经常往那个班级跑。我喜欢芹芹，喜欢跟她这样的大姐姐相处。芹芹也很欢迎我，拿沙包给我玩，还送我一支贴着漂亮贴画的圆珠笔，握着我的手教我写“天道酬勤”的“酬”字。

    事实上，他们班上的其他人也很欢迎我，他们有的教我用星星管编五角星；有的教我写字母aoe；有的借我连环画，那人桌斗里全是连环画，他非常大方，让我随便看，拿回家看也行，我最后真的把他所有的连环画都看完了。

    在我眼里，他们既年轻又成熟，像大人，我没见他们吵过架，或是出言相讥，他们和乐融融，他们意气风发，他们会谈论起小说、诗歌，他们口中蹦出的那一个个作家名字，我后来才知道均是一流大师，他们心怀远方。

    那时候学校经常会举办比赛，像什么演讲比赛、朗读比赛，我就有幸见证过一次。

    张敛哥和芹芹被起哄作为团体报名，两人也没扭捏，大方同意。他们放学后花很多时间准备朗读诗稿，后来他们决定，要把博尔赫斯的三首诗融合在一起，这样既符合朗读要求的时长，又能表达主题。

    有天放学后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儿，他们开始相互“震人”，让一个男生到黑板上现作一首诗震另一个男生。被喊到的那个男生高大魁梧，他气势逼人地走上讲台，拿起粉笔想了一会儿，一气呵成写下一首诗，他粉笔字写得非常好，很有力量，那首诗的内容我当然没记住，只记得有“思想”啊，“翻滚”啊，“腌渍”啊这些词眼，还记住最后一句“如果你活着，活在中国”，这首诗确实震住了我。

    由于我往学校跑太勤，爷爷对我把小羊饿着很不满，于是我选择下午牧羊，这样等张敛哥放学后，我再在河边问他朗读稿进度。

    朗读稿确定之后，我缠着张敛哥读给我听，徐爷爷也在，张敛哥就读给我俩听。

    我和徐爷爷认真地听着，张敛哥的声音非常动听，像在讲故事。

    尽管我和徐爷爷都听不太懂，我俩还是认为朗读得很好，徐爷爷更是夸张敛哥，以后他们这群孩子都能当大学生。

    听到徐爷爷的话，张敛哥却若有所思，仿佛想起什么，不太开心。

    我想我能猜到点什么，我往他们班跑那么久，他们班每隔一段时间总有一两个人辍学，他们根本熬不到初中毕业，有的是因为家贫，有的则是对学习不再抱希望。

    朗读比赛那天，爷爷要带我下地，地里农活忙，他拿着干粮，得一天都待在地里，家里没人照顾我。我说我吃馒头喝凉水就能吃饱，我还要参加朗读比赛呢。爷爷也没勉强，拿上干粮骑着小三轮车下地去了，临走前还嘱咐来串门的洪大娘，让我中午去她家吃顿饭，洪大娘欣然同意。

    那天我比一般学生去学校的时间还早，在集市上，我遇到跟随奶奶赶集的文心，我没上学前经常和文心一起玩，我俩同龄。她听到我要去学校玩，也嚷着要跟我一块去，她奶奶同意了，她还从她奶奶那里央求到五毛钱，说要买零食，她奶奶也无奈同意。

    我们一路小跑到学校，学校里只有几个骑自行车过来的老师。朗读比赛的场地正在准备，几个老师从办公室搬来一张长桌子放在一片空地上，当作是演讲台，演讲台前放着几把凳子，是要让评委坐的，学生的座位倒不用准备，到时候让学生把自己的凳子带过来就行。

    我跟文心去小卖部买两包胡萝卜丝，胡萝卜丝的包装袋上印着“唐僧肉”三个字。小卖部的婶子让她女儿去敲上课铃，那时的上课铃得人去敲，她女儿正在看电视，不乐意去，她数落一通后，自己去了。

    朗读比赛要在上完第一节课后开始，我和文心也就在小卖部跟那个女孩一起看电视。我记得当时看的是一部武侠剧，剧中的人物被灭门，女主角躲在一棵竹子里逃过一劫，等她从竹子里出来，她父母已被杀死。那部剧现在看来比较假，但我们当时看得惊心动魄。

    终于熬到小卖部的婶子要去敲第一节下课铃，我和文心兴冲冲地跟在她后面，铃声安置在中学的大门口东侧一角，她敲出的铃声轻脆有节奏，“铛铛铛”、“铛铛铛”，下课铃声会更好听。

    我们匆匆跑向张敛哥的班级，芹芹看到我们，笑着说今天把同伴也带过来了。他们班的学生很积极地把凳子往下搬，芹芹还搬两把，一把是她自己的，另一把是旁边空位子的，那位同学今天没来上课，她说要让我和文心坐。

    朗读比赛很快就开始，主持人是两位初一班语文老师，一男一女，他们其中的一位以后也是我的语文老师。

    他们介绍完评委和比赛规则，就宣布第一位选手上台朗读。第一位选手是个女孩，她朗读的是舒婷的一首诗，叫《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那首诗非常好听，后来我还专门找张敛哥要了那首诗，他一句一句地教我，我在不认识字的情况下就把那首诗背会了。

    陆续有选手上台，有的选手还准备轻音乐，在他朗读的时候音响里播放着背景音乐，很有几分派头。我和文心坐在中间位置，前面黑压压的一片脑袋，后面也黑压压的一片脑袋，整个初中部的师生都参与了。

    当然，我们也没有每个人的朗读都听得很认真，我总听到主持人反复讲“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我也没搞清楚他们是怎么算分的。

    旁边有人拿一本明星杂志看，恰好有一页上面印着热播剧主角们的照片，我和文心就央求看那本杂志，那人看完后爽快地把杂志给我们。我们俩看不懂，但不妨碍我们看上面的照片，我说我喜欢谁谁，文心说她喜欢另一个人。我和文心看电视剧很少会喜欢同一个人，但我们之间的分歧好像一点也不重要，总是高高兴兴地讨论得热火朝天。

    很快轮到张敛哥和芹芹，我屏息静听，也紧张起来。张敛哥和芹芹一点也不紧张，他们学着很多上台朗读的人一样，走到台前象征性地挽一下袖子，以示对舞台的尊敬。

    他们配合得很好，两人朗读的声音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声音，他们朗读的内容我听不懂，但我仍直勾勾地看着他们，那天我听到的最难以忘怀的声音就是出自他们。

    他们朗读完毕，底下也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后来他们拿到第三名。

    朗读比赛的奖励差距并不大，第一名是一本非常精美的笔记本，第二名是一本很厚的笔记本，第三名是一本比较薄的笔记本，第四和第五名则是作文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