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塞翁失马
“佐成哥,你干什么?”
老癞子大吼一声,他正懒洋洋地坐在桥洞旁陡岸边钓鱼,老远就看见失魂落魄的吴佐成。
本来他不想跟吴佐成打招呼,因为他总觉得他们并不是一类人。
但直到吴佐成一只脚跨上石栏杆,老癞子再不能坐视不理,他石破天惊的吼声把吴佐成吓得一哆嗦,瞬间清醒。
吴佐成和老癞子相互对视了一眼,不想告诉他发生的事情,只好信口胡说道:“那什么,走到桥上,不小心给脏东西迷了眼睛,幸好你在这里钓鱼,要不我的小命可不保了。”
“什么,有脏东西,怪不得我坐这里一条鱼都钓不到,还总后背发凉!”
老癞子一听有脏东西,慌忙起身,收好鱼线和鱼竿,三两下爬上桥面。
“快走、快走,这桥邪性,我早看出来了!”
老癞子一只手拎着竹子做的鱼竿,一只手扯着吴佐成,快步向村子走去。
其实吴佐成苍白无力的解释骗不过老奸巨猾的老癞子,他看出吴佐成定是遇上大事了,一时想不开要轻生。但他不想戳破吴佐成,又怕他继续做傻事,于是把他拉回了家。
玉英正在堂屋里坐着给出生不久的吴向前做小棉鞋,一边挂念着出门探听消息的吴佐成,她心里一直很不安,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突然院子门外传来铁门环叩门的声音,她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上去开门,看见门前站着的吴佐成和老癞子。
老癞子看到玉英开门,只打了声招呼,就提溜着鱼竿低头离开了。
玉英狐疑地问吴佐成:“佐成,怎么了,他怎么和你一起?贾老板有消息吗?”
吴佐成突然双手抱头,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哽咽着回答她道:“唉,别提了,玉英,我对不起你们母子,贾老板是骗子,他带着钱跑了,全完了!”
玉英瞬间觉得天旋地转,他伸手扶住门才没有倒下,四百块大洋啊,有多少人一辈子见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怎么说没就没了!
她能怪吴佐成么,虽然一开始她是反对的,可是第一次获利后她便默许甚至无条件支持丈夫出资,他们夫妻二人都被鬼迷了心窍,难道能全怪丈夫?
当晚,看着不谙世事,玩闹一天后熟睡的儿子们,夫妻二人对坐着流泪熬到天明。
至此,吴佐成的家,因为一个骗子的原因败了个精光,除剩下房屋和几亩薄田外,家里还有四张嗷嗷待哺的小嘴要吃饭。
可吴佐成没了本钱,牛经济也做不成了,为大人小孩不至于挨饿,他不得不重拾起田间的农活。
他也想过向老长官寻求帮助,但当初自己离开得那么决绝,他没了勇气再求长官帮忙。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久村民们也知道了吴佐成家里发生的变故,吴佐成的失败成了他们聚在一起闲聊的谈资,每每谈及都要幸灾乐祸地发表着各自的观点,哪怕平日里和吴佐成相处和睦,甚至得过他帮助的人,此刻也要跳出来说上两句,以示自己与他的不同。
这些人中最高兴的是吴九安,每次挑起吴佐成的话题准是他,他也常成为众村民最激动、最兴奋的一个,以至于常常忘乎所以,手舞足蹈,甚至转而攻击起他的另一个仇人老癞子来。
一次,吴九安又参加了一场路边集会,照例言语恶毒地谈论完吴佐成和老癞子,过了一把嘴瘾,直到众人散尽,他才兴犹未尽地唱着新学的京戏《空城计》回家:“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我也曾差人去打听,打听得司马领兵往西行。亦非是马谡无谋少才能,而乃是将帅不和才失街亭……”
吴九安正唱得入迷,脑摇手晃转过拐角,走进两栋房屋间的窄巷,突然眼前一黑,一个麻袋从他头上罩下。
吴九安吓得魂飞魄散,双手胡乱去撑罩住脑袋的麻袋,嘴里颤声惊呼道:“谁……谁!”
可是他的惊呼声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却招来一顿拳脚,吴九安头蒙在麻袋里,漆黑一片,躲也躲不掉,钻又钻不出来,只能双手抱头,弯腰弓背呼号着满地乱滚。
附近村民们被嚎叫声吸引,开门围拢过来时,吴九安还在地上翻滚,袭击他的人已悄然离去,众人取下他头上的麻袋,他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家里蹭去,留下面面相觑的村民。
随着时间的流逝,村民们失去了对吴佐成破产事件的热情,村里逐渐平静下来。
这期间所有往日里追捧吴佐成的村民见面不再着力地逢迎他,只有润清叔公和老癞子一如既往地和他来往。
润清叔公经常和吴佐成枯坐半天,临了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八个字来宽慰他,老癞子则隔三差五的暗地里送一两只打的兔子或是野鸡给孩子们打打牙祭。
吴佐成的内心也逐渐平静下来,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得到、失去,失去、得到,一切都在循环往复。
他不再纠结于物质生活的好赖,再次重复起家里与田间地头两点一线的生活,习惯了抽一分钱一两的旱烟,喝劣质的自酿散酒。
没有了钱,生活条件虽然差了不少,可是他还有盼头,四个生龙活虎的儿子就是他的希望。
他现在庆幸自己没有跳下河,也因此格外感激无意间救了他一命的老癞子,感激在他痛苦万分的时候宽慰他的叔公。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真的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