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下下签
吴九安媳妇生了个没屁眼的儿子不久就在多嘴的产婆四处宣扬下弄得人尽皆知。
他感觉被深深地冒犯了,那些明里或暗地讥讽他的村民全被他烙进了心里。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们要落在我手上!”
又一次在老癞子的嘲笑声中,吴九安咬牙切齿地暗下决心。
他急急忙忙折回家,红着眼睛,不顾女人刚出月子,强行要和她行房事,女人因为愧疚没有反抗。
事后,吴九安狠声道:“要是下个孩子还不是健康的男孩,我们一家都去死!”
果然,女人在吴九安不舍地耕耘下再次孕育了新生命,距离她生完上个被她男人狠心扔进河里的婴儿还不出三个月。
再次怀孕后,女人常常独自垂泪,她常被同一个噩梦惊醒,在梦里她的新生儿子还是没有屁眼,还生得满嘴獠牙,狞笑着朝她爬来。
她被生孩子逼得快疯癫了,这在别人看来无比正常的事情却要了她半条命。等待的过程惊恐且漫长,在鹅毛大雪和时断时续的鞭炮声中时间跨过民国三十六年,来到民国三十七年。
大年三十的晚上,吴九安终于盼来一个健康的男婴,当产婆乐颠颠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时,他欢呼雀跃地跑进雪地打滚,女儿们见父亲如此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她们第一次过了个好年。
吴九安终于扬眉吐气,他难得大方地给了老产婆两角钱,产婆攥着钱,说了几句客套话,打着油纸伞径自去了。
这个冬天特别寒冷,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天,院里的积雪深没过膝,树上的枝条上都结了一层薄冰。
可吴九安一家的心却是暖暖的,女人在他心里地位陡然升高,就连见到女儿们脸上也有了笑容。
“九安,儿子还没起名字呢!”
女人幸福地盯着正逗弄婴儿的吴九安,提醒道,她为给吴九安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而感到心满意足。
“哦?我倒忘了,叫什么好呢?”吴九安放下襁褓,开始不停踱步,他没念过什么书,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起名字不是他的强项,但他不肯在女人面前示弱。
吴九安兀自踱个不停,嘴里还一直喃喃自语,忽然他停下脚步来问女人道:“叫大德怎么样?他这一辈是德字辈,我们以后都希望他当大官,就取这个名!”
“你想给他起什么名字就起什么名字吧,只要不叫什么猪呀、狗呀的就行!”女人随了他的意。
“过些日子雪融化了我去趟山上的庙里,给大德求个上上签回来。”
吴九安又抱起婴儿逗弄起来。
“听你的,看看女儿们都睡了没有,天冷晚上早些睡,别冻着!”
女人心里挂念五个女儿,让吴九安去瞧瞧。
“哎,这就去。”
吴九安磨蹭地把婴儿递给女人,转身出了房门。
屋外白雪皑皑,黑夜被雪映照,发出灰蒙蒙的反光。
出了正月,过了立春的节气,天气好转,大德也满月了,吴九安终于能给儿子求签。
他上午踱出门,趾高气扬地出了村子,在砌着石阶的山脚下拾阶而上,这座山的山顶有个清修寺,供奉着千手观音。
经过艰难的攀登,在石阶拐弯的平台处,立着一个石门,上面篆刻着“不二”两字,这上面的字吴九安倒认得,却不知道什么意思,寺庙就在眼前,他只是为儿子求签来的。
进入门殿,映入眼帘的是大肚子的弥勒佛,笑嘻嘻地分外讨喜,隔着一堵墙背对着弥勒佛的是护法的韦陀,门殿两边站着凶神恶煞般的四大天王。
吴九安径自走向供着千手观音的正殿,从口袋里掏出一角钱放进功德箱,双膝跪在蒲团上,向菩萨磕了三个头。
他虔诚地拿起功德箱上的签桶,“叮叮当当”地晃起来。
“啪!”
签桶半天才掉下一支竹签,上面用毛笔写着“二十一签,下下签。”
“二十一”和“下下”他是认识的,这个“下下”让他心一凉,赶紧到大殿问签处拿了写着二十一签偈语的字条,本想找个和尚解签,找了一圈却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他想到村里最有学问的润清叔公,兴许能帮他一把,只好快步下山,一路小跑着向润清叔公的家奔去。
润清叔公抱着暖炉坐在门口晒太阳,吴九安小心翼翼地把字条递给他,求道:“叔公,麻烦你老看一下,这上面的字什么意思。”
润清叔公小心翼翼地接过字条,从夹袄里掏出花镜戴上,盯着字条念道:“冬山如睡景凄凉,万木凋残叶落枝,纵使春来滋雨露,终究枯木难生辉。”
吴九安听到“凄凉、凋残、难”这几个词心里不停打鼓,在他匮乏的认知里,这几个词不是什么好词,他倒还是知道的。
吴九安伸长了脖颈,瞪大着双眼,直勾勾瞧着润清叔公,带着颤音问道:“叔公,这字条什么意思?”
润清叔公隔着花镜斜睨了他几眼,教训道:“这是谁的命格?是下下签呀!”
吴九安忙道:“我刚出生小儿子的!我知道是下下签,但不知这偈语是什么意思,您老帮我解一下签呗?”
“哦,这字条的意思八个字可以概括:百事不意,命途多厄!”
受到西洋科学知识影响的润清叔公叹了一口气,接着宽慰道:“算命这东西也不可全信,还是要相信科学!”
吴九安没有心思听润清叔公的劝解,他失魂落魄地从润清叔公家里出来,嘴里不停重复那八个字:“百事不意,命途多厄!百事不意,命途多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