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合葬（一）
秋风卷起落叶，撩起一股寒意，猫头鹰蹲在树杈上，偶尔发出一声孤鸣，让人忍不住用目光搜索它的身影。
吴佐成呆立在一棵碗口大的枞树旁，那里立着一个小小的坟包。
如果没有人带，这个人造的土木工程已看不出半点人工痕迹，和大自然融为一体了。
吴佐成祭拜了父亲，他决定尽快把父亲迁回去葬在母亲一起，要不他死也不安心。
薛老三是本地人，他听吴佐成有迁坟的想法，很热心地说他认识一个道士，专做丧葬的道场。
吴佐成自然十分高兴，一行人转而去寻找道士。
他们找到道士时，他正在一座小而破旧的道观外光着膀子练推手，一身精壮的腱子肉，头上梳一个发髻，用一根象牙做的簪子固定，上嘴唇留着八字胡，光着下巴。
道士和薛老三相熟，他把众人请进道观稍坐，自己则进房换衣服去了。
吴佐成很少进庙宇，这个道观里供奉着太上老君，还有谁吴佐成完全不明白。
他曾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不相信鬼神。但自从一而再，再而三地梦见逝去的母亲时，他相信冥冥中有种神秘的力量在主宰世间万物。
可为什么父亲从来不走进梦里呢？他是不是还在责怪自己的不辞而别，害得他和母亲生不能同裘、死不能同穴？
正胡思乱想间，道士穿好衣服出来和他们相见。
薛老三一一介绍吴佐成、满意，道士频频向二人微笑颔首。
一阵寒暄过后，吴佐成说明来意，道士说道：“迁坟合葬不是好大的事，你把令尊和令堂的生辰八字报给我，我算一下什么时候是黄道吉日。”
吴佐成把父母亲的生辰八字报与道士听，道士拿起朱砂笔，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少顷，道士搁下笔，说道：“令尊是光绪元年乙亥年生人，令堂光绪六年庚辰年生人，皆卒于民国三十年辛巳年，没错吧？”
“没错！”吴佐成肯定道。
道士继续掐指算道：“明日是辛未日，五行路旁土，收执位，宜动土。就明日吧，你看怎样？”
“要得！”吴佐成巴不得早点让父亲遗骨回归故土，欣然答应。
他问道士要买什么祭品，道士摆手道：“你准备一口棺材就行，其余的我来办。”
吴佐成答应道士，随后摸出十枚大洋交给道士，提前付清了报酬，道士一看吴佐成出手阔绰，顿时喜笑颜开。
有钱好办事，道士仅用了半天时间就准备好所有用品，还抽空帮吴佐成在镇子的棺材铺选了口上好的硬木棺材，叮嘱棺材铺老板今天必须刷好三遍漆，明日寅时他会派人去抬。
随后，吴佐成请道士在镇上下了次馆子，满意和薛老三作陪，四人喝了些酒。
道士接了笔大单，心情大好，话不由得有些多，三杯酒下肚就开始不停自吹自擂，唾沫星子横飞。
吴佐成和满意对视一眼，他们不觉担心是不是所托非人了。
好不容易吃完饭，道士说好明日卯时在向父坟前集合后，打着酒嗝去了。
吴佐成也一肚子疑问跟着薛老三回了家。
第二天吴佐成早早起床，匆匆洗漱完毕，来到父亲的坟旁。
一身明黄色道袍的道士已经到了，身边放着黑漆漆的一口棺材，八个壮汉正在热火朝天地搭棚子。
看见向佐成他们来了，道士朝他们打了声招呼，看东方已泛起鱼肚白，便自顾自忙活起来。
时辰一到，道士掏出一张白纸，上用红朱砂写着祭文，让吴佐成读后烧掉。
吴佐成干咳一声，拿着纸念道：“乙酉年丙戌月辛未日，向姓敢昭于本山土地之神，今于我先考观文之坟，迁往别处，神其保佑，弹无后艰，本宗河之限，自非常节，不得妄生责望生人饮食，作诸祸崇，疾病子孙，扰乱生人。逗留不前，游荡地处，若有犯者，俱同部送九部，永付律官，若有福者，利向家门，三天玉司生官即当为举迁，言名上三天奉共功德，升上九天，元生福堂，给以自然衣饭逍遥，无为也，长居福界，佐利生人，一如律令。”
读完，道士拿过吴佐成手中祭文，放在向父坟前烧了，彼时坟头上遮阳棚也已经搭好，把坟头和棺材遮得严严实实。
道士高声道：“吉时到，八仙，动土！”那八个壮汉立即开始锹挖镐刨，不一会，小小的坟包便消失了。
然而他们突然慢了下来，且越来越小心，当挖至一膝深时道士叫停众人，带上工具亲自跳下墓坑，轻轻刨土。
满意赶紧掏出纸烟，挨个发了一圈，众人接了纸烟，到一边抽烟休息去了。
吴佐成既紧张又兴奋，他伸长脖子朝里张望。
“挖到了，把红布袋拿过来！”道士碰到朽烂的裹尸竹席，在坑底吩咐道。
吴佐成忙拿起一匹准备好的红布袋，弯腰递给道士，道士接过红布铺在坑底，嘴里念念有词：“人有箭骨肉相连，地府幽冥走一番；脱胎换骨西天去，所迫乐土成了仙。留下骨骸袋中放，祥光紫云绕朱轩。头是头来脚是脚，头脚四肢留得全。心肝脾胃肠肾肺，五脏六腑自己圆。圆圆满满乔迁喜，保家发福千百年。”念完咒语才开始动手捡骨。
等待的时光分外漫长，当太阳升起一丈高时，道士终于完成了捡骨的工作。
他从墓坑跳上来，再次瞧了瞧没盖棺盖的棺材，看里面都垫好了，才对吴佐成说：“孝子捧骨。”
吴佐成忙把用红布包好的遗骨从坑底捧出来，道士接过说了声：“可以了，你在旁看着！”
吴佐成退后一步，道士不再理会，又拿出红布里的骨头，一块块在棺材里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