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童年梦魇
夕阳西下，火红的晚霞透过薄薄的云映射在河面上，河水泛起一抹红光。
桥头一棵巨大的樟树，树冠遮住了大半座桥面。
远处走过来两个人，一高一矮，是一个中年妇人带着孩子在赶路。妇人光着头，稀疏的长发盘成一个发髻，上身穿灰布斜襟短褂，下身穿深蓝色束脚裤，妇人缠过足，因此走路的姿势很奇怪，踩高跷似的往前挪。
她左边胳膊挂着个篮子，用块蓝布盖着，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右手紧紧攥着孩子的手。
孩子名叫向前，他走累了，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连上嘴唇边吊着的鼻涕也懒得吸回去了。
“姆妈，我渴！”他使劲往外抽着手，想挣脱母亲的束缚。
“乖乖，天快黑了，你爹爹和哥哥们还等着姆妈回家做饭呢！”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不，我就要喝水！”向前耍起赖来。
“再不快走一会让狼叼了去！”母亲有些恼怒地说道。
一听到“狼”字，向前立刻老实起来。
他以前听说过的一个关于狼故事：前几年的一个冬天，特别特别冷，冷得树上的枝条上都结了冰。天黑得很早，村民们也早早地就鸡归笼、猪归圈，插上门闩钻被窝里睡觉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出大事了，村民吴瑞财家猪圈里养了大半年的大肥猪神秘失踪了。
要知道一头猪可是一大家子来年所有开销的来源，这猪要是不明不白丢了来年可怎么活？
吴瑞财眼珠子都红了，转身跑回屋拎了竿打猎用的火铳，再到厨房拿了一把柴刀就往外走，他婆娘瑞财嫂泪眼汪汪地在后叫道：“瑞财，你去哪里呀？”
“找猪！”吴瑞财头也没回地走了。
这一走吴瑞财再也没回来，瑞财嫂眼睛都哭肿了，她到处请人帮忙找她自己失踪的男人，无奈吴瑞财在村里人缘太差，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天气，冒着生命危险到山里去帮她找男人。
过了两天，吴瑞财的堂弟吴瑞林在堂嫂的哭求下终于同意上山找人，他带上几条养了好几年的猎狗，全副武装地上了山。
吴瑞林在一个山坳里找到吴瑞财的尸体，火铳和柴刀散落在一边，奇怪的是旁边还掉落着一个猪头。
火铳的枪管里塞着火药和铁砂子，看样子火铳还没来得及击发主人就遭遇了不测。
说到这里，老癞子咂咂嘴，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瑞财嫂真白。”
这个时候大人们都暧昧地笑起来，而小孩子们仍抓耳挠腮地等着下文。
“癞子老弟，抽口烟。”
接过已经装好烟叶子的旱烟竿和火捻子，老癞子猥琐地又嘀咕了一句：“狗日的瑞财嫂真白！”
大人们哄堂大笑，几个小孩面面相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笑了。
过完烟瘾，老癞子又咂咂嘴，说道：“那猪和瑞财都是让狼给祸害了！”
“狼？”人们异口同声地惊叫道。
“就是狼！哼，还是头独狼！”老癞子恨恨地说，他看着人们惊奇地一个个半张着嘴，旋即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我看了踪迹，只有一匹狼的脚印。”
“一头狼怎么能把一头两百多斤的肥猪掳到山上去吃掉？”
“聪明呗，这畜生先乘夜跳进猪圈，用爪子扒开猪圈大门，接着用嘴叼着猪耳朵，把猪赶出猪圈，再用尾巴抽打猪的一侧身体往山里去，猪不听话就用劲咬猪耳朵，猪吃痛只好听话。”
“啧啧”，人们发出一片感叹声。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看见了？”向前的哥哥向往不信。
“哼！”
老癞子不满地瞥了一眼向往，“痕迹，它们经过泥地留下的脚印是并排的，还有，吃剩下的猪头右边耳朵上有一排狼牙印，有的地方都咬穿了。”
“哦！”
人们恍然大悟，纷纷向老癞子投以钦佩的目光。也只有这个时候，人们对老癞子是友善甚至还带着一点崇拜的。
“然后呢，瑞财叔是怎么死的？”向往追问道。
“也是狼咬死的！”老癞子恨恨地说：“独狼比狼群还可怕，因为如果它不够聪明，不够凶狠迟早要饿死！”
人们边点头赞同边等下文，老癞子接着说道：“狼咬死猪后，先掏空猪腹猛吃，实在吃不下再把剩下的撕咬成一块块，藏起来下次吃。大概这匹狼搬运得只剩猪头时发现瑞财来了。”
“哦！”
人们显现出原来如此的神情。
“我说过，狼很聪明，瑞财是被狼咬断了气管……”
“可是，他有火铳……”
向往挠着头弱弱地说道。
“有火铳又怎么样嘞，还不是死了！”
另外一个小子不满向往老是打断，抢白了他一句。
“狼是趁着瑞财查看猪头时从背后偷袭的，一口咬断了他的脖子，不知道狼发了什么善心，也许是吃饱了，给他留了个全尸。”
老癞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不早了，要睡觉了，说完便施施然而去。
向往有次为了吓唬淘气的向前，跟他讲了这个故事，向前便记住了吃猪和咬人的狼。
这时一听母亲提起狼，向前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母亲反倒被他拖着往前走。
“过了桥就快进村了。”向前一心想快点过桥回家。
走上桥面，一阵阵凉意袭来，向前有些慌神，他抬头看了看横亘在头顶上粗大樟树枝，恍惚间觉得樟树在护着桥，就像一位母亲伸开双臂护着自己的孩子。
过了桥，向前总感觉后背发凉，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隐约间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坐在一根巨大的树枝上，披散着头发。
向前心头一紧，背心出了一层白毛汗，他抓紧母亲的手，此时他的手心也已经汗湿了。
回到家，向前饭也没吃，草草洗了洗就睡下了。
这一夜他做了个噩梦，梦到桥边树上的女人一边梳头一边看他，看着看着眼睛就流出泪来，先是眼泪然后是血，不停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