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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谁家老实人长他那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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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七碎八的梦里,景稚月误以为自己是一艘在水面沉浮的轻舟。

    迎面袭来的风浪砸得小舟晕头转向,被风浪席卷窒息,也让她的眼前不受控制一次又一次无声变黑。

    可颠簸始终不止。

    在那种不可言说的颠沛和无力中,梦境的一部分开始具象,她好像真的在什么颠簸的地方。

    还不是一般的抖。

    景稚月强忍脑中不断袭来的困顿,艰难掀开眼皮,对上的是少年笑得带出弯的眸子。

    “你醒啦?”

    认出少年是谁,景稚月茫然地眨了眨眼,摁着额角刚要坐起来,下一秒就意识到了不对。

    四四方方的空间,光滑无刺的车壁。

    还有从四面八方不断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

    一切的一切都在预示着她不在自己失去意识的地方。

    她被转移到了马车上。

    她下意识抓紧了身上的被子,刚要开口就被自己沙哑到惊人的嗓音吓了一跳。

    她是怎么了?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诧异,少年笑着说:“你别怕,这里是安全的。”

    他说完转头对着外头喊:“师父!嫂子醒了!”

    “呦,醒的速度倒是够快的。”

    老者用烟杆挑起车帘,回头望了一眼淡淡地说:“比我预想的早几日。”

    他说得轻描淡写,这话却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记重锤,毫无征兆地狠狠砸在了景稚月的心口。

    她苍白着脸马上把手指搭在了手腕上。

    片刻后,老者要笑不笑地挑起了花白的眉:“可能辨出是何物?”

    景稚月咬着牙吐出了三个字:“幽梦散。”

    “你倒是识货。”

    老者唏嘘地说:“你既是能说出名字,那可知晓用处?”

    景稚月还没说话,他就自顾自地说:“那小子夸了无数遍你医术好,毒术也绝佳,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话说回来,要不是你对他那个混小子没半点防备,这玩意儿还真不一定能用在你的身上。”

    幽梦散,顾名思义就是能让人无止境做梦的东西。

    与常见的毒药不同,幽梦散只让人入梦昏睡,却不伤人根本分毫。

    可这东西也有弊端,那就是香气太甚,而且根本无法掩盖。

    景稚月脑中鬼使神差的闪过昏迷前的种种,终于意识到了是什么地方不对。

    谢空青身上被水浸透的衣裳。

    那人一身狼狈的从鱼池里蹦出来,浑身上下都水哒哒的,她当时光顾着乐了,竟是没注意到他身上的异常……

    见她眼中光暗反复沉浮,老者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敲了敲手里的烟杆淡淡地说:“那小子把你交托给我了,让我带你去个地方。”

    可也许是猜到了景稚月不会那么听话,所以谢空青做了双手准备。

    老者手中幽梦散唯有三剂,全都被谢空青用在了她的身上。

    大梦一场,再醒已是面目全非。

    景稚月不敢再去回想那日被自己纵容后的细节,死死地掐着掌心低下了头,飞快地闭了闭眼,哑声说:“我睡多久了?”

    老者未言。

    少年想了想举起了双手,收回去又加了三个手指头。

    “十三日……”

    “我竟是睡了十三日?”

    “本来是想让你直接一觉睡到地方的,可你提前醒了。”

    老者毫不掩饰自己的强横,开门见山地说:“只是丫头,咱们可事先说好了,醒了也不能给我找麻烦,知道吗?”

    他得谢空青以性命相托,务必要把人送到安全的地方。

    如果景稚月中途捣乱的时候,他就只能再勉为其难的把人打晕了。

    他不能让景稚月出半点差错。

    景稚月不傻,短暂的呆滞后很快就明白了什么。

    她靠在车壁上不喜不悲地说:“那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老者没了暴打谢空青的强悍,好脾气地点头。

    “你说。”

    “大乾和大邺正式开战多久了?”

    老者顿了顿,淡声说:“月余。”

    也就是说,谢空青带着她在山间鬼混的时候,外头就已经打起来了。

    只是山间消息闭塞,再加上谢空青有意隐瞒,她才会什么都不知道。

    景稚月一时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心情,怔了一瞬轻轻地说:“谢空青是折回去领兵了?”

    “他要上战场?”

    老者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晦色,冷冷地说:“可能吧,不过大军的确是开拔了。”

    大军开拔,谢空青奔赴前线。

    这种情况下,他会觉得望京不安全,想把景稚月送走也不是说不通。

    可他的安排明显不止于此。

    景稚月低头盯着腰间那个出奇板正的蝴蝶结,莫名想到那日拨弄此物的那只大手,喉头莫名发堵。

    “他希望我去什么地方?”

    老者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岭南。”

    “又是岭南?”

    景稚月哂道:“在他眼里,岭南是什么可避风雨的好去处吗?”

    这半年多来,谢空青已经前前后后往岭南暗中送了多少人了?

    她之前还感慨,谢空青挖空心思把望京的文人才子流放到了岭南,岭南王倒是捡了个大便宜。

    可她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在被送走的范围之内。

    老者含糊其辞地说:“对别人或许不好说,可对你而言,岭南一定是最好的去处。”

    “好了,你也不必在我的面前强撑,除了幽梦散,那小子还在马车里给你放了分量足够的软筋散,你也就是能清醒一会儿。”

    “困了就睡,到了地方我会叫你。”

    景稚月感受着前所未有发沉的四肢,没有反驳老者的话,只是脑中却不受控制的浮现出跟谢空青相处的种种场景。

    过了很久,在眼皮失控地往下砸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说:“谢空青说话一贯都是如此的吗?”

    老者难得的懵了一下,咬着烟杆说:“啥?”

    景稚月嘲道:“他说话,是不是从来都不作数?”

    恶言裹蜜糖,刀尖舔锋芒。

    身体力行的编织出个共沉沦的美好梦境,可大梦终醒,她才惊然发现,失控的似乎只有自己……

    老者被她问得心口莫名一窒,过了好一会儿才嘟囔着说:“我早就说了,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人,你怎么就不信?”

    “你也不看看,谁家老实人长他那德性?”

    “是啊,怪我不信……”

    车厢中传出自嘲的低笑,声音不大,却声声扎心。

    少年不忍似的想张嘴,可话未出口就被老者严厉地打断了。

    “得了,出来赶车!”

    情情爱爱的事儿,就算是老天爷现身了也断不清楚。

    谢空青费尽心思给景稚月铺好了往前的路,他们要做的就是不管谢空青是生是死,都绝不能让景稚月再次回头。

    如此就够了。

    在药物的作用下,景稚月再一次昏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识。

    车厢内外一片安静,少年捏着手里的干草蚂蚱,迟疑再三后忍不住说:“师父,师兄真的回不来了吗?”

    老者眯着眼说:“我怎么知道?”

    前路刀尖遍地,注定足尖染血。

    是否能活着躺过那道地狱,已经不能是说尽人事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天命。

    老者没想到自己与天争半辈子最后会觉得认命也不错,沉默半晌后幽幽地说:“别的都不必管,把你嫂子送过去就行。”

    “只要你嫂子活着,那混小子舍不得死的。”

    岭南王女的夫君,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位置。

    那小子要是不识趣死了,就只能是在地府里咬牙,眼睁睁看着别人摘桃儿了……

    “别愣神,速度加快!”

    景稚月用毒手段层出不穷,谢空青能得手全是仗着她毫无防备。

    可现在人既然是醒了,那就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了。

    不可大意。

    外观简陋的马车在无人经过的小道上飞速前行,激起无数烟尘。

    与此同时,营帐内。

    青竹看着暗自失神的谢空青,小声说:“王爷?”

    “嗯?”

    谢空青猝然回神,单手撑着额角说:“怎么了?”

    青竹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低低地说:“苏家父子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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