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不想打,那就可以不打
营帐中的看诊持续了半日,景稚月忙得不可开交,谢空青就整整当了半日的哑巴王爷。
他不聒噪的时候安静得像个不染世事的雕像,美得凌厉,又莫名让人感觉似乎有些脆弱。
可存在感却一直都那么强。
景稚月写完最后一张方子交给病患,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酸疼的肩背,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侧脸,一字一顿地说:“谢空青,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落在我的眼里像什么?”
口不能言的谢空青眨了眨眼,看着她掀起的眼皮无奈地指了指的喉咙,用口型问:什么?
景稚月面无表情地说:“像在交代后事。”
准确的说不是像,而是仿佛真的是这样。
她是没怎么接触过这些,可不代表她迟钝到什么都不会察觉。
如果说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让她在危急时刻有自保的能力,还能勉强说得过去,那现在她在学的这些呢?
练兵布阵,兵法纵横,这些东西本该是谢空青做的,可这人现在却在不惜耗费巨大的心力一点一点的教会她,仿佛是在试图让她处在跟他相同的位置上,去做他应该做的事儿。
景稚月不排斥学更多的技能,可这样的学习过程让她心里莫名的觉得不太舒服。
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
谢空青没想到她如此敏锐,愣了下无奈一笑,索性抓起笔在纸上落字:会的多一些不好吗?
“我没说不好,只是奇怪。”
如果只是想让她多学一些,那其实大可不必这么着急。
可谢空青现在给她的感觉就是在争分夺秒,给她尽可能多的灌输东西,这种感觉很糟糕。
面对她质疑的目光,谢空青耸肩一笑,眉眼间皆是坦然。
可他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嘴上说再多都是没用的,等到了那个时候,景稚月会懂的。
跟哑巴说话就是有这点不好,人家手上懒得动弹了,对话马上就会陷入僵局,直接结束。
景稚月暗恨着磨了磨牙,冷笑道:“我发现你不说话的时候还挺有魅力的,你就这么待着吧。”
谢空青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无措,再想拦人时景稚月已经甩手走了。
得,解药没了。
因为某个众所周知但是没人敢说的原因,谢空青始终沉默如金。
当晚议事的营帐中,聂子元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深吸一口气小声说:“王爷,您之前说的那个几个地方都已经摸清了,您看接下来怎么办?”
谢空青糟心地看了一直忍着笑的沐念白一眼。
沐念白面皮一抽艰难的把上扬的嘴角压下去,咳了几声才说:“当然是按说好的办。”
聂子元迟疑道:“真的要让王妃领兵前去剿匪?”
虽说那几个匪寨的规模和人数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可人家大小也是个烧杀劫掠的匪寨,里头装的都是些穷凶极恶的人。
王妃一直长在深闺,从未接触过行军打仗的事儿,这回贸然就让她直接领兵,会不会不太合适?
谢空青听完懒懒地抬起了眼皮,沐念白会心地说:“有何不可?”
“不就是一些小贼么?王妃带着这么多人去,就算是中途出了岔子,后头不还是有这么多人兜场吗?”
谢空青只是想让景稚月去实战尝试,而 不是处心积虑的让她去送死。
一旦有任何不对,藏在暗处的谢空青机会及时出手,再不济后头撵了这么多人,就算是一股脑全部冲上去也能把那些山匪直接踩成猪,这有什么可怕的?
聂子元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顿了顿就说:“那也好。”
“只是按王爷所说,此次剿匪全由王妃做主,我等是不是就不能插话了?”
沐念白闹心地啧了一声,没好气的:“没说不让你说话,是要让你少说话。”
“王妃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决策权在王妃手里就行,懂?”
如果别人叭叭多了,实战就没意义了。
聂子元似懂非懂地点头。
莫青看不下去了,拍了他一下往前半步说:“王妃领兵剿匪倒是没什么,只是属下今日得到消息,皇城中似乎又有了其他的动静,一旦动兵剿匪,宫里势必会得到消息,届时会不会……”
他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干巴巴地说:“王爷,据说皇上已经非常生气了。”
不出意外的话,要不了多久从宫里来的人就会抵达大营,到时候闹起来又是一番风浪。
莫青是有意想低调的,可谢空青却不这么想。
他捏了捏眉心朝着沐念白抬了抬手,沐念白马上就说:“无碍。”
“皇城那边自有王爷去应付,你们只管陪着王妃把兵练好就行。”
莫青神色凝重地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说:“那边关动兵一事呢?”
“王爷可有插手的打算?”
皇上是叫叫渣渣的没错,可这次也的确跟之前的虚张声势不一样。
有经验的老将一眼就能看出,大邺这次是真的动了要起干戈的念头,并且在试图把想法付诸行动。
如果皇上的心里稍微有那么一点数,他就应该在狼烟未起的时候抓紧调兵前往边关镇守,把该部署的一切都部署利索,好应对不久后的交锋。
看就目前来看,皇上显然没有这个意识。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宫里无能狂怒,满门心思惦记着的都是借双方交战之时消耗玄甲军的战力,想把王爷推上前去抵挡。
王爷若是如愿去了,那战局或可扭转。
那王爷若是不愿呢?
战机一旦延误,那即将面临的就是不可预想的灭顶之灾。
身为将领谁都不愿看到边疆告破百姓流离失所,可面对一而再再而三试图让玄甲军去送死的皇上,大家伙儿的心里又难免存有怒气。
谢空青听出他话中的试探,唇角微勾拿起了桌上的笔。
他写:那你们想去打吗?
莫青愣着没说话。
聂子元耿直地摇头:“我不想去。”
一次两次就算了,可次次都是这样算怎么回事儿?
皇上亲卫军的人命是命,他们这些人就活该去送死吗?
一有战事就把他们推上去,打完了无视他们的死伤,用人命和血泪搏来的战功会被皇上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摘走,最后玄甲军留下的只有个不尊皇权凶悍之名。
如果一直都是这样,那他们不计后果去搏杀的成果对他们而言,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没有人会一直甘心当个笑话。
聂子元这话说得大逆不道,可跟他同一个想法的人显然不止一个。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起了心中的怨气,谢空青听完唇角的笑意无痕加深。
过了好一会儿,议论声稍歇,谢空青放松了脊背缓缓靠在椅背上,用口型懒洋洋地说:“不打。”
既然都不愿意去送死,不打就行了。
他带着八十万玄甲军为大乾卖了那么多年的命,前前后后打落牙齿混血吞,咽下去无数用人命换来的憋屈。
现在不想忍了,这有什么问题?
皇上不是想借此一战彰显大乾的威势么?
那就让他信得过的自己人去吧。
这一次,他不会再插手给任何人收拾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