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如释重负
恰在这时，商越抬起头，隔着透明玻璃窗，看见站着的人。
四目相对的瞬间，都在彼此眼里看到震惊。
陆知意瞪大眼睛，乌黑的杏眼，写满难以置信。
如果说傅朗川伪装的气质是儒雅，那么眼前的男人，是从骨子散发的矜贵优雅。
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加上他独一无二的容貌，真的可以用天上有地下无来形容。
更让陆知意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人与傅朗川简直不要太像。
撇去气韵不说，就五官而言，两人真的很像，尤其眉眼，简直如出一辙。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呼之欲出，她母亲看上傅朗川很可能是因为他的脸。
她恍惚记起母亲看傅朗川时的神情，那是透过一个人去怀念另一个人。
如果一开始傅朗川就是替代品，那么他不喜欢自己的原因是什么？
程薇说傅朗川讨厌她，没她想的那么简单，是不是意味着……
她根本就不是傅朗川的孩子，更或者是，商越才是她亲爹。
如果商越是她亲爹，为什么母亲怀了了她，宁愿选择和另一个人结婚，也不告诉他自己的存在？
商明煊说商越为了母亲终身未娶，可这样的深情母亲为什么视而不见？
当年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导致相爱的人各奔东西，半生都不曾再见过一面。
陆知意呼吸急促，喉咙像堵了一团棉花，张了张嘴，好几次都发不出声音。
与此同时，素来沉稳从容的男人，此刻彻底破防。
商越眼眸深邃盯着陆知意，上挑的眼尾，氤氲着点点莹光。
逆光中，他挺直的脊背突然佝偻下来，淡黄的书册从膝盖上滑落，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突兀的声音拉回两人思绪。
“你是陆小姐。”商越率先打破沉默，掩饰一般，低头捡起地上的书册。
漂亮的骨节随着俯身的动作，隐隐泛白，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他捡书的动作很慢。
慢到陆知意都想替他捡。
就在陆知意想要去扶他一把时，商越有条不紊把书搁在书柜。
“我可以叫你知知吗？”温柔的声线中，他小心翼翼看着她。
眼神中的期待不要太明显。
陆知意用力点了点头。
“坐。”商越做了个请的姿势，转动着轮椅，手忙脚乱：“知知，想吃什么水果，我去给你洗。”
“不用。”陆知意局促阻止，隔了两秒，突然想起自己刚刚语气生硬，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我刚刚吃了饭过来，这会肚子还撑着，暂时没有吃东西想法。”
商越动作一顿，放下手中苹果。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商越身上，细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淡淡阴翳。
微风拂过他柔软的头发，让他瘦削俊美的脸，多了几分烟火气。
“你母亲还好吗？”商越犹豫再三，还是问出这个问题。
陆知意藏于袖中的骤然握紧，眼眶再次染上湿意，她不知道用什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就是莫名想哭。
为了母亲，也为商越。
她咬了咬唇，挤出一丝笑：“妈妈她很好。”既然他不知道母亲去世，那就永远都不要知道。
闻言，商越脸上笑意浓了几分，陆知意能感觉到，那是来自精神层面的欢喜。
“你来兰城，她知道吗？”问出这话时，商越苍白的脸，浮现一点淡淡的红晕。
陆知意没说话。
商越把她的沉默，当做是否定。也是，小楠那样的性子，转身，就不可能会回头。
她说了此生永不相见，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他不应该抱有其他想法。
只是，随着生命的一点点消逝，那种深藏心底的执念，发了疯，着了魔一般，连他自己都不能控制。
他想要见到她，或者，得到她一丝垂怜。
他知道自己举动很自私，小楠结婚生子，夫妻感情和睦。
他不应该也不可以去打扰，可偏偏又带着那么点希冀。
商越轻轻摩挲着指尖，生硬地转移话题：“听阿煊说，你有事找我。”
陆知意眼神闪了闪，点头又摇头。没见到商越前，她确实有很多问题。
可见到他之后，她不知该问什么。母亲已经去世，过往发生什么，真的那么重要吗？
如果他真的是自己父亲，母亲已经去世，横亘在他们之间是生死。
以目前商越羸弱的身体，是否能接受这样结果？
陆知意心里乱糟糟，不知道该怎么做。
就在陆知意犹豫不决时，病房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着针织衫的女人走了进来。
来人三十多岁的样子，五官清淡，但胜在一双眼睛有神。
看到站着的陆知意时，雪诺瞳孔骤然一缩，一股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
这个孽种怎么来兰城了？
她是不是知道什么，还是……
雪诺下意识去看商越，发现他神色如常，深吸了口气，缓步走到他跟前。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先生见客人了？”雪诺笑着调侃，熟稔从消毒柜拿出碗筷，“先生要见客人，也得先把汤先喝了。”
也不等商越拒绝，她就把碗塞到他手里。
“不知道这位小姐怎么称呼？”雪诺笑着打量陆知意，声音温和，却隐隐带着分敌意。
“雪诺不得无礼，知知是我的客人。”商越皱眉。
雪诺脸上的笑僵住，很快，她就恢复如常：“先生这是嫌我多管闲事了？你身体才好一些，我这不是担心你！医生说你身体才好，要静养，不宜多见客。你不心疼自己，我还心疼先生。”
“我有分寸。”商越无奈按了按眉梢。
雪诺不依不饶：“先生每次都这样说，哪一次病倒，不是因为你不珍惜身体？”
“我和知知有事要谈，你忙完就出去。”商越声音依旧不冷不热。
“先生？”
“出去。”商越冷了声音。
“是。”雪诺咬了咬唇，到底没再说什么，深深看了陆知意一眼，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雪诺心直口快，知知别放在心上。”商越放下手里的汤，“兰城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一会让阿煊带你去逛逛。”
“刚刚那位是？”陆知意像是没听到他后半句，目光若有所思望着房门。
“雪诺是老管家的女儿，学的护理专业，我身体不好后，她负责我的饮食起居。”
陆知意若有所思收回目光，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说了句：“她好像不太喜欢我。”
“自从医生宣布我病情后，雪诺就变得敏感易怒。”商越叹了口气，眼神带了些许担忧，“雪诺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直到陆知意离开病房，也没问出心底的疑问。浑浑噩噩回了酒店，一进房门，就给贺濉远打电话。
她这会心里很乱，想找一个人倾诉。
电话才响了一声，那头就接了起来：“见过商先生了？”
“老公我有点不开心。”陆知意趴在床上，心脏酸酸胀胀，说不出的难受。
“发生什么事了？”贺濉远停住脚步，呼吸跟着变轻。
陆知意扁了扁嘴，眼泪吧嗒吧嗒流下来，声音哽咽：“我见到商越了。”
陆知意咬了咬唇，斟酌怎么说：“我发现商越和傅朗川很像。”
“所以？”
“我把你妈行事作风一联想，猜着自己不是傅朗川的女儿。”
“你怀疑商越是你亲生父亲？”商越在帝国名声很大，但关于他的个人信息，网上少之又少。
就连那张受人膜拜的获奖照片，也仅仅是一个挺拔背影。
商越对于帝国而言，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自然是力所能及保护。
即便他这样的身份，因为圈子不同，也不曾和商越打照面。
小姑娘说商越可能是她医学上父亲，那就很可能不是空穴来风。
“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心很乱。”陆知意咬着指头，情绪低迷：“商越还不知道母亲去世的事。他看到我很诧异，但并没有往深处想。他身体很差，我怕他受不住打击，不敢把自己猜想说出来。”
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贺濉远眉头紧锁：“乖乖在酒店带着，一会我订机票过来。”
“不用。我就是想和你撒撒娇，你公司事情多，不用特地过来陪我。”陆知意虽然娇气，但也知道轻重缓急。
贺濉生病住院那么久，公司积累了一堆事，尤其最近临近年终，要忙的事情就更多了。
见男人没有吱声，陆知意吸了吸鼻子：“我真没事。你好好工作，别受我影响了。我最迟明天下午就回来了。”
贺濉远沉吟片刻，突然问道：“要安排亲子鉴定吗？”
陆知意想了想，轻轻“嗯”了声。
中午的时候，保镖过来敲门，询问她想吃什么。
陆知意心情烦闷，没什么胃口，就直接说不饿。
大雪初霁，天朗气清。
陆知意恹恹地趴在护栏上，看着川流不息车流。
在她快要与过去的自己和解时，突然得知，那个给她童年黑色一笔的人，极有可能不是他血缘上的父亲。
前世母亲去世后，她打心眼里依赖傅朗川，可他总是排斥她，眼底下的厌恶不加掩饰。
直到后来她嫁给贺濉远，他对她才和颜悦色一些，等到她和贺濉远关系破裂，他就变得越发面目可憎。
在他眼里她永远是待价而沽的商品，有利可图时，他扮演者慈父的角色，无利可图时，他就撕开伪装露出本来面目。
而她更是蠢到为了那点微薄的血缘，毫无底线纵容着他吸血行为。
她天真的以为只要做的够多，傅朗川总能发现她的好。
每个人都会为自己无知付出代价，而她则是以死亡作为终结。
重生归来他厌恶排斥傅朗川，同时，也讨厌自己身上流血他的血。
没有一个人能接受，仇人是亲人的设定。
如果亲子鉴定结果，她不是傅朗川女儿，那么……
陆知意勾了勾唇角，水汪汪的杏眼露出笑，那真是不要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