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忍着疼,左希一口气吹起额上的薄刘海,脸上没什么波澜,可心底早就把班主任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老虎不发飙还真当劳资是病猫么!
没多久,电话接通了,传来了左靛温柔如水的声音:“希希呀,怎么了?这个时候你不是在上课吗?”
“姑姑。”左希声音格外平静,看着桌面上攻击过她且非常成功的粉笔擦,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我想请假。”
一般左希很少给左靛打电话,就算是打,多数也是投诉盛誉,这应该是第一次为了学校的事情给她打电话,左靛微微一愣:“那就请啊,是需要家长给班主任打电话吗?盛誉不肯打是吗?”
“不是。”她抬起冷淡的眼帘,看向班主任,突然勾了勾唇,神色十分诡异,“班主任说一定要父母打电话才给请假,哥哥不行,尤其是表哥。”
左靛一开始以为似乎兄妹俩闹矛盾,可越往后听越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左靛问。
“班主任说了,表表表都表到床上去了。”
说完,也不顾电话那头的左靛有多惊愕,左希径自挂了电话,双手撑向桌面,突如其来的气场,一双眼淡悠悠的看着随时爆发的班主任,唇角上挑:“老师,我姑姑估计正在打电话给校长帮我请假,请问,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大概是左希嚣张的太过分,立刻引来了一帮敢怒不敢言的同学的羡煞,唏嘘声不止。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脸色像便秘,白了青,青了白,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左希见状,顾自往教室外走。
夕阳洒在她干净纯洁的脸上,染了几丝暮色,迎着黄昏,她嘴角的弧度慢慢敛平,盛誉电话进来的时候,她刚巧走到校门口。
“哥哥。”
“在哪?”
“校门口。”
“一分钟。”
“哦……是姑姑让你……”
“嘟嘟嘟。”
盯着断线的通话,左希吐出一口郁气,听电话里盛誉冷的不成样的语气,估计又要挨一顿训。
因为没有请假条,左希也出不去校门,就在校警室坐着等盛誉。可能是因为她长相占便宜,守门的校警问她:“是哪里不舒服吗?”
左希摇了摇头。
校警又打量她两眼,最后指了指她额头泛红的地方:“这儿是磕到哪里了吗?”
左希“啊”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是有点疼,她冲保安笑了笑:“这可是证据。”
“受伤的证据?”校警笑问。
左希窘迫的抿了抿唇。
校警说:“就算是这样也不能随便放你出去哟,我带你去校医室看看好不好?”
左希摇头:“我家长一会儿就来接我。”
“跟班主任打过招呼了吗?”
左希正要回答,盛誉就到了,喊了两声左希的名字。
左希闻声往外走。
近期因为新楼临近开盘,盛誉特别忙,除了分心去处理焦曼的事,他几乎长在会议室。中午一点左右突然接到医院的电话说焦曼母亲经抢救无效当场宣布死亡时间,推了两个会议赶到医院,焦曼又因伤心过度晕在了抢救室门口,前后刚忙过来就接到了左靛的电话,没有说任何原因,只是语态十分严肃地让他跑一趟学校接左希。
连日的忙碌和操劳,即便是铁打的也扛不住,此时此刻,乌青挂在盛誉的眼底,格外惹眼,左希小心翼翼的瞥了他一眼,见他脸色不佳,糯糯的喊了声哥哥,不敢多话。
盛誉不咸不淡的应了声,心情似乎很糟糕,没有跟校警过多的寒暄,直接将通话中的电话递了过去,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跟校警说了什么,电话挂后,校警立刻放行。
一路驰车回家,盛誉一句话也没有,没有问她为什么请假,也没有问她为什么给左靛打电话,当车子停在家门口时,他偏哑的音道问了句:“额头怎么了?”
左希微微一怔,然后抬手拨了拨额头上残留的粉笔尘,摇头:“没,就……”
不知道该怎么说,班主任砸的?如果盛誉追问班主任为什么砸她,她又该如何作答?更何况今天的盛誉情绪格外低沉,连挖苦她都不屑了,想必心情十分糟糕。是集团出了什么事?还是球队出了什么事?
猜测还在继续,左希突然听见盛誉问:“和同学打架?”
左希抿唇,依然摇头。
“那就是老师……”
听见敏感的那两个字,左希忍不住动了动眼睫。
盛誉一眼看穿她的小动作,微微抬了抬食指,敲着方向盘,还是那种沙沙的音质:“你先回家,这事我处理。”
他向来不爱出面处理她学校的事情,左希有些惊讶:“你要处理?可我已经给姑姑打过电话了。”
“嗯。”他漫不经心应了声,随后说,“你们学校的校风,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说着,目光望向了天际,晦暗不明。
左希不明白他的用意,不过经盛誉这一提醒,突然想起了焦曼,问盛誉:“曼曼呢?她身体有没有好一些?”
提起焦曼,盛誉脸色微微一凝。
左希捐起担忧的秀眉:“她很不好,是吗?”
盛誉看着左希有几分犹豫,最后还是告诉了她:“焦曼的妈妈去世了,今天中午的时候。”
左希震愕。
——
秦宇是踩着点过来给左希送饭的,学校门口外,他拨通了左希手机。
“秦宇哥哥……”
后视镜里的街景一直倒退,扯着左希的记忆,瞬间回到了三年前。记忆中,是一个虫鸣蝉叫的夏天,正是这个生机盎然的时节,她永远的失去了妈妈。
大概是早上六点的样子,突然接到赵雪单位打来的电话,浑噩中,她听见电话那头的人用极其沉重的声音宣告赵雪因公殉职,为民捐躯。
眼泪掉下来的时候,左希并没有知觉,被吵醒的焦曼轻轻问了她一句:“小希你怎么了?”
“我好像哭了。”她背对焦曼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双唇机械,“我好像……”没有妈妈了。
那五个字,哽在她的喉间,仿佛只要她不说出口,就不会发生。
有些天真,是会被眼睛扼杀掉的。
当她亲眼看着赵雪被推进太平间,崩溃只在一瞬。
那个朝晨,她哭的撕心裂肺。
醒来时,人是躺在病床上的,和现在的焦曼一模一样,目光呆滞,神情木讷,没有一丝生气。
在这样的年纪,承受着那种冲击,无论是她还是焦曼,都需要时间来淡化一切。
她轻轻地将病房门关上,然后小心翼翼上前,慢慢的牵住焦曼冰凉的手,轻轻喊了声:“曼曼。”
焦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任何回应。
左希看着她这副模样,感觉心像被刀割一样难受,她将焦曼抱住,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安慰她,可到了最后,依然没有用。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焦旭赶到医院。
焦旭小心翼翼地喊了焦曼一声,两个字,瞬间把焦曼的魂给喊了回来,她缓缓的扭过头,看着行色匆匆的焦旭,眼泪从她的眼睛溢了出来,焦旭正要开口安慰,却被焦曼一枕头砸过来打断。
“你来的可真快!”她的声音早就哑的不成样子,却还要冲着焦旭大喊大叫,“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焦旭立刻扑到病床前,任打任骂,嘴里机械地重复着对不起,眼泪流下那刻,道歉的声音停住了,他抬起头,含泪的双眼看着焦曼,艰难的从喉咙挤出三个字:“我错了。”
焦旭的自责和后悔深深地刺痛了焦曼的双眼,她何尝不知道奶奶的性格,一定会拖到瞒不住的情况下才会告诉焦旭,更何况这个星期他一直在长槐封闭集训……
尽管如此,焦曼还是撒泼了。
“你知不知道她一直喊着你的名字!她想见你,很想很想见你,可、可你为什么不在!为什么!!!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她在等你,她、她在等你啊焦旭……”可到了最后,她始终没有等到,这大概是上天最残忍的惩罚。
从声嘶力竭到泣不成声,仿佛用尽了焦曼毕生的力气。
近夜深时分,焦曼熟睡,左希从病房退出,发现有人一直守在病房门口,在等她。
医院走廊空荡,白皑皑一片,那个男人从头到尾一身黑,既突兀,又格格不入,如初见时那般模样,除了没有戴黑色的棒球帽,一张冷峻的脸一如既往地没有太多情绪,斜靠在墙面,微低着头,光落下来,在他头顶晕开,轻轻浅浅,斑驳了他天生上扬的唇弧。
一阵刺鼻的消毒水味从走廊的另一头飘荡而来,左希微微回神,小声喊道:“秦宇哥哥。”
男人闻声侧头,漆沉的眼睛凝在她的脸上,继而将一直拎在手里的盒饭往前一送,淡淡一句:“热的。”
左希定定盯着“热的”的盒饭,眼眶被烫住了。
这时,有人将她揽进怀里,一只大掌盖住她的后脑,轻轻的安抚。
自那晚以后,左希就再也没有见过焦曼了,她找遍了整个圣阳,就是找不到人,拨出去的号码永远提示着已停机,最后一次拨通焦曼号码是在周日的傍晚,终于不再是已停机的提示音,却变成了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