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是人类。真巧,我也是
燕冲渊把一套自己没穿过的衣服丢在荆别头上让他换。
荆别抱着衣服,挑眉笑了。故意慢腾腾站起来,打开松垮垮的浴巾,把自己彻底坦露在燕冲渊面前。
燕冲渊大大方方地把荆别全身扫了一眼,果然确认这人全身上下没几块好地方。
荆别的皮肤颜色颜色比燕冲渊略深,不过现在瞧着有些虚弱的惨淡。燕冲渊严重怀疑这人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许久,伤痛疲惫甚至饥饿连番折磨之下,才会弄成现在这个鬼样子。无端端的,燕冲渊总觉得这样的荆别与他梦中那个嘶吼痛嚎的莫名存在有些微的重叠。
燕冲渊太坦然,荆别反而没了兴致。把自己装在燕冲渊的衣服里,肥瘦倒是有些松垮,手腕脚腕却略微短了一小截,露出手腕脚踝上四个黄澄澄艳俗的大金镯子。
视线在那四个金镯子上晃了一圈,燕冲渊把人带到客厅:“我问,你答。最好别骗我。”
荆别咧嘴笑了:“骗你会怎么样?”
燕冲渊也笑了。他向来除了烦躁暴躁焦躁就少见表情的脸上扯出个冰冷的嘲笑:“拆骨扒皮,剖腹剜心,你不是请我玩过?你猜,我敢不敢做?”
荆别听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愉悦欢快都从笑声中满溢出来:“好啊!那我真是太期待了!”
燕冲渊单手掐住荆别的脖子,把人怼在墙上:“如果你不能好好听懂人话,我就跟华夏说,让你滚回去!去找九州鼎而已,我一个人也可以,不需要多你这么一个累赘!”
荆别立刻闭嘴,还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乖觉得跟小兔子似的,连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都跟兔子一模一样——如果忽略其中癫狂的凶光的话。
把人丢开,燕冲渊坐在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像有一根钢筋在其中撑着:“你到底是谁?什么东西?干什么的?”
“荆别,人类,保镖。”荆别坐在燕冲渊对面,一问一答。
“人类?那你这身本事可不差。”燕冲渊若有所指。
荆别耸肩:“那个怎么说来着,修真?人类也有修士不是?总不能有点本事就打成神鬼妖异吧?”
“哪门哪派?”
“嗯,散修?”荆别迟疑着答完,好奇的看向燕冲渊,“你这身本事不是也挺强?那你是什么?妖怪?还是神……”
“人类!”燕冲渊斩钉截铁。
“门派?”
“自学的!”燕冲渊不想再跟荆别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追问,“你的身体怎么回事?”
荆别仰头,眯着眼挠脑袋:“嗯……标准答案好像是之前在外面做任务,被困了三个月?”他不在意的挥挥手,“反正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这种一听就是敷衍的答案,燕冲渊就知道问不出更多了。荆别这东西脑子不正常,也不是燕冲渊用手段就能把实话逼出来的。更何况燕冲渊向来不喜欢追根究底,既然人家想掩饰,他也就只当说的是真的。
“你真是华夏修真界派来的?”燕冲渊自己是九霄指定的,哪怕九霄对他的身份做了掩饰,对于修真界那些人类来说也不算是自己人,派个人跟他一起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最重要的,你的目的是什么?监视我?还是协助我?”
荆别摊着手把双臂打开,笑而不语。
燕冲渊眼神陡厉,起身,来到荆别的沙发前。双手撑在沙发背上,俯身与荆别对视:“他们派你去九州鼎虚世界,是探路,还是送死?”
荆别注视着燕冲渊,眼中有什么在闪烁。
燕冲渊看不懂其中的含义,却也被吸引得忍不住想要看得更深一些。
谁知荆别猛地伸手,一手箍住燕冲渊的腰,一手死死按着燕冲渊的后脖颈,把人压着贴近自己。
燕冲渊忙挣扎,谁知荆别这一次用的力气出奇的大,死死把他压住,手腕上的镯子硌得燕冲渊肩胛疼。燕冲渊站不稳,直接砸在荆别身上,摔在荆别怀里。
荆别禁锢着人,不让燕冲渊起来,在燕冲渊的脸几乎撞在他脸上时轻轻侧过头,嘴唇擦过燕冲渊的脸侧,耳廓。他呼吸着近在咫尺的人的呼吸,贪恋的合上眼,哑着声音:“我是你的保镖,我可以死,你不能。”我可以为你而死,而你,注定应该荣耀而生。
汹涌着的凶兽差点出闸,把荆别彻底席卷。可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在燕冲渊的拳头怼在他肚子上时松开手,任凭燕冲渊从他的怀里离开,任凭自己仰在沙发上癫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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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来到川省古墓的时候,燕冲渊与荆别一样穿了一套作战服。
黑色作战服在燕冲渊身上极为合体,把一向被藏起来的身材轮廓都勾勒分明,显出被藏起来的矫健身姿。宽肩窄腰大长腿,浓浓的荷尔蒙扑面而来。燕冲渊向来染着不耐的眉眼似睁非睁,在半框眼镜下耷拉着。偏偏他的凤眸眼角斜飞,挑出峻峭凌厉,于是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经过一个月的休养,荆别像吹气一样鼓了起来。声音也不再嘶哑难听,沙沙的烟嗓在说话时很有一股诱惑人的味道。他的皮肤是蜜色的,比燕冲渊的浅麦深了几个色号,他的个子也比燕冲渊要高一些,站在燕冲渊旁边时就像个懒于战斗的凶兽,尽管爪子收着,却随时都会暴起伤人。
似乎只有燕冲渊手中拉着一根绳子,才把这头凶兽给束缚住。
燕冲渊腰间挎着他浅金色的狭锋弯刀,荆别则在背后背着一长一短血红色的双戈。两人并肩而行,如双峰同立。
“你瞧这俩人,正好一人一个成语。”兰冰站在原本古墓所在的大坑前,看着迎面而来的两人对祁乌窃窃私语。
“什么?”祁乌不明白老五这是又想到了什么。
“斯文败类。”兰冰指着燕冲渊,又指向荆别,“衣冠禽兽。”
祁乌“噗”的笑出来,连忙捂住嘴,连一直以来的忧虑都被兰冰的话给冲散一些:“老五,让荆别跟二哥一起去,真的行吗?”
“不然呢?想让二哥平安无事,就只有荆别,也只能是荆别。”兰冰也不甘心,可有些事,再不甘心也没用,“何况这个机会,原本也是我们给他们争取来的。”
祁乌并没有被兰冰宽慰:“可他们两个的记忆都被……荆别又被关了那么久,他真的还可以信任吗?”
兰冰暼了祁乌一眼:“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求二哥直播?”
眼看燕冲渊和荆别走到近前,兰冰与祁乌不再多说。
“你们两个过来凑热闹?”燕冲渊嫌弃的瞅瞅俩人。
“哦,我就送个行。”兰冰一笑露出两排白牙,炫耀,“我媳妇可还在家等我呢!我怎么可能跟你们这些单身汪浪费时间?”
燕冲渊拳头痒痒,想揍人。
祁乌连忙打圆场:“老二,二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边的几位是修真界几位隐世老祖,他们会把通往九州鼎虚世界的界门打开,送你过去。”
燕冲渊暼了一眼,大坑前三三俩俩站着不少人。
大部分是年轻人,有几位中年人,最显眼的则是五位须发尽白的老者。显然人类修真界这边各个门派都来了不少人,中年的各派长老掌门镇场护法,年轻人过来长见识,老者则是负责设阵开界门的金丹老祖。
老祖们纷纷上前,恭恭敬敬的向燕冲渊施礼。尽管不知道九霄为什么指派燕冲渊,但只凭着这人与九霄使者祁乌关系亲近的样子,老祖们就知道人不能惹。
冷淡点点头,燕冲渊也没把这些老祖当回事。人类修真界式微已久,寿限两百岁的金丹都能当老祖,跟曾经化神破虚满天飞的时代不可同日而语。
燕冲渊与荆别两个主角到了,别人也不再废话。
五位老祖在大坑旁边分别站定一方,象征五行。
金位上的老者清癯矍铄,背后负剑,英姿飒飒;木位上的女修和善亲切,弹指间草木生辉,盈盈茕茕;水位上的僧人宝相庄严,端坐诵经,功德金光如水荡漾;火位上的老人龇眉扎须,出手时烈焰滚滚,热浪翻涌;土位上是个壮硕的汉子,哪怕年纪已经在了,肌肉却依旧块垒分明,出拳虎虎生风厚重有力。
五道光芒从老祖们的方位上冲天而起,在天空汇聚成一根光柱,直奔重霄。
仿佛被五道光芒召唤,天上突然密云弄滚,灰白的颜色滔滔荡荡,如雪浪翻涌,又被光柱冲开,一方青铜鼎的虚影若隐若现在浓云之后。
光柱似一条通道,引着青铜鼎下降,浓云却对青铜鼎恋恋不舍,不肯轻易放下来。两相争执,哪边都是寸步不让。
五位老祖额上汗珠都掉下来了,然而他们对视一眼,同时咬破指尖,将自己一滴心头血逼出来,融入各自的光芒中。顿时光柱大盛,耀眼辉煌,青铜鼎嗖的一下,顺着光柱滑下来,落在光柱正中的地面。
燕冲渊看着青铜鼎虚影,神色复杂。到底什么都没说,向兰冰和祁乌略微点头,迈步走过去。
荆别紧跟着燕冲渊,与他并肩而行。
两人同时踏入青铜鼎虚影,随即与青铜鼎一起消失不见。
天空密云展眼消散,再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