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死不足惜
褚念夕紧攥着把手，指尖泛白，她忍不住磨牙，暗骂这个南宫御真是十恶不赦！没死在战场上也就算了，半死不活的回来还要连累外公一家！
祝家三代为医，悬壶济世，不知道救了多少人，凭什么要为这么一个罄竹难书的畜生陪葬？
这天下，可还有半分公平？
祝三娘听了父亲的话也立刻着急起来，她拧了拧眉心，不知道算不算急中生智，灵光一闪就惊道：爹，你先别着急，要不，等等夕儿，她在医术上颇有几分天赋，幼时便能举一反三，这些年也一直研习医术，未有懈怠！不如，问问她有没有办法？”
沉默不语的褚守江，见祝老太医一副老泪横秋的样子，也赶紧安慰道，“岳父，您别着急，我们两家休戚与共，同气连枝，褚家誓与祝家共进退，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祝太医激动，哀叹道，“守江啊……”
话虽这么说，可褚守江根本不相信自家的赔钱闺女，这丫头闯祸没边儿，救人嘛就……哎！
他心里直犯嘀咕，掩唇低声询：“他娘，那丫头能成吗？别再成了补刀的！”
祝三娘也是无奈，苦声道：“即便是不成，还有什么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横竖也是个死。”
她看着褚守江一张苦脸，叹着气安慰：“虽然不知道这丫头有没有这个本事，但她自幼运气极好，说不准就让她歪打正着想到法子呢？”
正说着，她一抬头，猛地站了起来，双眼放光的看着坐在最末的褚念夕。
直看的褚念夕心里咯噔一下，祝三娘立刻摆出了一副母慈子孝的温软模样，喜声喊道，“念夕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娘可想死你了……”
褚念夕冷漠的横了她一眼，心里早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算盘，一挑眉梢，斜斜的勾起唇角嗤笑一声。
她这个娘，从小到大就琢磨着怎么坑她。
她没说话，心里也犯嘀咕，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两难选择，要不趁着南宫御半死不活，补上一刀，搞死他，大仇得报！
畅快！
可作为代价，要用祝家满门的性命来换，搞不好龙颜大怒，下令诛九族，还要连累褚家。
卒！
要不就得救他的命，这比她卒了还难受！
褚念夕这口气喘不上来，也咽不下去，就堵在胸口，要把人憋死了算。
南宫御这等王八蛋，凭什么有这样尊贵的身份啊？凭什么他的生死都要旁人做衬托？
见她沉默不语，祝老太医也连忙起身走过来，昔日，褚念夕这个外孙女终日跟着他绊脚，愣是把御药房混得比他都熟。
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也是想到了这个小丫头，可毕竟是关乎家族性命的事情，祝三娘不张嘴，他一个做外公的，也万万不能把外孙女儿往火坑推。
褚念夕唇角扬着唬人的微笑，握着祝老太医的手假笑道：“外翁，我愿意试试，你带我进宫吧。”
连夜进宫，一刻都没耽搁……
路上，祝老太医将南宫御现在的情况说了个详细，唉声叹气的：“也不知怎么地，这位皇子怎么就不进药呢？即便是喝了进去，不多时也会如数吐出来，那涂在伤口上的金疮药就跟要烂在肉中一般，就是不见结痂。”
褚念夕沉默听着，翻看这些天的病例，上面详细记载着用了何种药物，剂量，时辰，以及服用过后的反应。
祝老太医压低了声音，“皇上对外封锁了消息，知道溟西王病情的也就几个手足兄弟，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死，否则这场仗，便是白打了，西戎的尾巴又会翘起来，届时，又是一场鏖战。”
祝太医语气复杂悲悯，“念夕，你若救活他，便是救活了万千待赴沙场的士兵，造七级浮屠，是大功德！”
褚念夕蹙眉，眸中寒光流转，终是缓缓阖上眸子。
她不想救活他！
虽然已经从病例的描述上将南宫御的伤势了解了大概，可当褚念夕亲眼看见病床上千疮百孔的南宫御时，她还是愣住了。
她浅促眉心，一双琉璃似得眸子，散着幽深的光，轻咬贝齿，提着药箱的手也微微发颤。
她曾见过大哥被削成人彘的样子，见过二哥被射成筛子的样子，见过褚家人被砍头，鲜血喷射的样子……
可她没见过，她心爱的，珍惜的“心上人”流血受伤的样子！
她曾用尽一切力量，保护她的心上人荣登九五，她说过，“阿御这般漂亮的手指怎能沾上鲜血泥泞呢？你自清贵如故，我做惯了坏人，来替你披荆斩棘，遮风避雨。”
南宫御曾稳坐钓鱼台，不沾风雪！
这样血污满身的南宫御，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伤口不肯结痂，雪锻里衣被鲜血濡湿染成赩色，湿哒哒的覆在伤口上。满床血红，只有他那张脸，在那般殷红中白的像纸。
他闭着眼睛，睫羽低垂，似是两把浓密的羽扇，眉心锁着，似乎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心事，唇薄无棱，似是漂浮在无边冷漠中的一叶扁舟。
好看，也薄情！
即便是濒临死境，南宫御也是一副惊才绝艳的好皮囊。
“念夕？”
褚念夕闻声回神，她瞳仁微颤，朝着病床上的南宫御走过去，轻轻掀开他身上血染里衣，用布巾擦净伤口透渗的鲜血，去看那血肉翻绽，白骨嶙峋的胸口。
勤明帝在一侧红眼瞧着，广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与病床上的南宫御一脉相承的薄凉，“你能救活我儿？”
褚念夕脸色苍白，她起身，正对上勤明帝的眼睛，“或许不能。”
勤明帝勃然大怒，帝王之威横扫，宫阙内外，噼里啪啦跪了一片，独留褚念夕淡然的站在床边，面不改色。
她古井无波的眸子望着一脸愤怒的勤明帝，慢条斯理道：“不过，我可以试试，但有一个条件。”
勤明帝一愣，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
恍然这几十年，早就没人敢这般同他讲话了，他突然想起冷宫中那位，这么一算也有十年不曾见他了。
看着褚念夕的眼睛，他也不知为何会突然间想起那个人，勤明帝身影一晃，愤怒的指着褚念夕，眦目道：“好大的胆子，你敢跟朕提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