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八十一回 李颖探讨教语文 成君夜路寻东升
一连几天，尹成君与李颖连续听课，与任课教师交流看法，并倾听对教学管理的意见。有一天，听完《黔之驴》之后，李主任来到尹副校长办公室。她微笑着说：“咱俩交换一下意见，你怎么评价今天程山的这节语文课。”他翻开了听课笔记，找到了《黔之驴》的听课记录，问：“你想交换哪个方面的意见？”“学生最后提的问题，‘为什么不用《黔之虎》做题目？’教者的解释我认为不够准确。”“这个吗，我也没有想到学生能提出这样的问题，看来学生的思维很活跃，这节课的成功之点就在这，”说到这，他停了停，看了看她，“课堂教学就要调动学生的思维，让学生动脑。咱们当教师的在课堂上，对学生提出的问题，不可能回答得百分之百的准确，也不要把它作为目标去追求。我们要的目标是这种氛围，师生都在探讨问题的氛围。同学们探讨问题的积极性涌现出来了，就是任课教师的成功所在，课堂教学要追求这样的目标。学生提出的问题，教师答得不够准确，或者根本就没有答上来，是件好事，而不能认为是坏事。教师知己不足，才会发奋去研究学问。我们在评课的时候，不能把教师能不能答上学生提出的问题作为一个标准，那样就坏了，会压抑教师指导学生探讨问题的积极性。师生通过这个互相促进、教学相长。古人云，师不必贤于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听了他这一番话后，直言不讳地说：“我问的不是这个。你这是所问非所答。”他笑了，说：“我明白你的意思。话还没有说完呢，上面那是个引子。题目跟文章要表达的中心思想有关。本课作者表达的中心思想和现在的一个成语可以相提并论。”他停了下来。她想了想，接下话茬：“那就是‘黔驴技穷’。”“对呀，作者是要表达黔驴技穷，之所以，才不能用《黔之虎》去做题目。这篇文章题目改了，中心思想可能也改了。”
她眨了眨眼睛，又问：“那教者在板书的时候，在讲解的时候，只突出了驴与虎这两个形象，课文中就再没有别的什么形象啦？”“提驴、提虎，这是传统教学中常见的。你提出的这个问题提在了刀刃上，锋利无比呀，发人深思啊。要是深究起来，黔之驴悲剧的发生不是驴的过错，与驴无关，也就是说怨不着驴，而是与‘好事者’有关。那个好事者无事可做，运来了一头驴，运来以后发现这头驴没有什么用处，又没有地方放它，就放到了山上，被虎发现，黔驴技穷，终于被虎吃掉，闹出了一场悲剧，千古传唱。驴被虎吃掉是好事者的过错，责任应该由好事者承担，应该追究好事者。作者的本意是借黔驴技穷影射或规劝那些好事者，但读者、教者或者我们这些后人，往往都忽略了这一点。这是个误区，应该更正过来。其实那个好事者就是当朝皇帝，或者高官，那些有人权事权的人。作者的本意是直指好事者，虽然语句不多，那是作者有意避开。你想，把矛头指向皇帝或者朝中高官，能有他好吗？但是，作者为了表达这个意愿，设计了这么一头驴，用驴说事。讲课者应把好事者的形象放在更突出的位置才对。”
她笑了笑，又问：“昨天，听完了金玲的数学课，在座谈的时候，我觉得你的话没有说完，你还想说什么？”“我想把说的问题放到全体教师会议上去说。我想提出，全体教师都要想方设法研究和掌握本班本学科学情。通过研究学情，把握每一个学生的现有水平和发展水平，才能因材施教、循序渐进，提高教学质量。比如说，就以你提的那节数学课为例子。金玲在运算过程中，在第三步进入第四步的时候，学生卡壳了，问了几个学生都没有回答上来，包括好学生。金玲为了节省时间改由自己来讲，拿出结论。当然啦，学生回答不上来是常有的事，教师接过来讲，也无可厚非，我在课堂教学的时候也这样做过。可他讲完之后，质疑环节时，有个学生又把那卡壳的地方提了出来，问老师为什么那样算？金玲又按照讲课时的思维重说了一遍，根本没有改变方法和思路。通过观察提问题的那个学生的神情，可以判断那个学生没有听懂。我认为，应该在第三步与第四步之间加一个步骤，降低难度，给学生理解搭一个台阶。第三步是学生的现有水平，在第三步与第四步之间加的这一步，才是那个学生的发展水平。而金玲没有发现这一点，欲速不达。从学生的思维角度讲，金玲的讲法是一个跳跃，学生还没有达到跳跃的水平。她跳跃式的讲法，是白费口舌，因为超出了学生的发展水平，学生如何能接受得了？我认为理科教师都有必要研究这个问题，针对学生的具体情况，对症下药。所以我才欲言又止。我想在全体教师会议上讲，扩大影响面。”
她折服的口气，说：“你真叫我刮目相看，五体投地了。”他笑了，说：“其实，关键不在这里，这些话在教育学里找得到，而在于理论联系实际。马列著作的读者成百成千，甚至上万，可是能读懂的有几。毛泽东那个时代，只有毛泽东把马列主义与中国革命相结合，创立了毛泽东思想。《三国演义》《孙子兵法》读懂的有几，井冈山、万里长征、三大战役，都是千古绝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咱们当领导的很重要的任务，不仅自己理论联系实际，而且要做到发动和指导教师们理论联系实际，解决教与学中的具体问题。”
她注意听着，啧啧赞许。她看看手表，说：“快到午间放学时间了。”起身，走出办公室。
李颖回到教导处，坐在椅子上想，本来是想谈个话题借题发挥，和他谈与个人前途有关的事，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人古古怪怪的，就是不谈自己的事。和他谈教学，就是什么学情、教学水平、现有水平、发展水平、因材施教；和他谈理论，就是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教育学、心理学、理论联系实际；和他谈学生，就说中考，家长供子女不容易，不误人子弟，学生是祖国的花朵，是祖国的未来和希望；和他谈人物，就是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巴甫洛夫、爱因斯坦、李四光、钱学森、陈景润；和他谈环境，就是植树造林、人满为患、毛泽东为什么抓计划生育不紧；和他谈古，就是孔孟颜曾、秦皇汉武；和他论今，就是中国的发展靠教育，教育规模要首先超过美国。风雨欲来风满楼，人家背后下黑手；风雨飘摇他不顾，四面楚歌当笑声。还在津津乐道研究教学呢？无边无沿的东西一堆，研究吧。真是个书呆子、工作狂。过了几天，真得找他好好谈谈。
一连几天，尹成君召开了几个座谈会。以科为单位，各科全体教师座谈会，从纵的角度研究科目教学；以班为单位，教这个班级的全体教师座谈会，从横的角度研究班级教学。他说这是纵横理论在教学上的新运用，研究教学从纵横两个方面去探讨。纵的方面突出教研组组长的作用，培养科目带头人；横的方面突出班主任的作用和年级组长的作用。他还说，纵的方面的研究，多年来已经形成格局和模式，总结了很多经验，教师以科为单位办公就是证明。而在横的方面，却很少有人研究，其实，学生的中考成绩，就是一个整体，是各科的综合。学校应该从横的角度把各科汇总起来，针对班级实际和学生实际，引导教师们交流信息，提出自己的意见或者建议，学校有针对性地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要求教师从整体的角度去落实，不仅仅考虑自己的那一科，要与别的科教师合作，共同教好每一个学生。尹成君的纵横说在隆兴中学风起云涌，形成了一股教研与教学的主流，教师们都在深入研究和认真实践，都在寻求代表自己个性成果的经验和体会。
李颖看他忙，忙得不亦乐乎，实在是不好意思干扰他的主攻方向和工作时间。但她内心的话不说出来，也觉得憋得慌。终于有一天，她去检查学生的自习，从他的办公室窗户前走过，看见他坐在那，不知在写什么，屋子里没有外人。她有点憋不住了，就跑了过来，慢慢地推开他办公室的门，蹑手蹑脚地坐在他的对面。她看他工作时的认真劲儿，有点想笑。
尹成君没有发现她。他不论是读书写字都能深入其境，都能专心致志。世上万物、周围环境对他都不能产生影响，这一点很多与他交往的人都知道。她当然也知道了。她坐在对面看他能在什么时候发现她。她坐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啦，就站起来，拿起他桌上的一本书，去遮挡他的眼睛。突然间眼前出现了一本书，尹成君把头抬了起来，一看，是李颖。他笑了，说：“对不起，请坐。”她坐了下来，拉长声音说：“我真服了你啦，研究教学、研究学生，你能专心致志的，你自己在桌子上写字，还能这样全神贯注的？我来了这么长的时间，你居然没有发觉。你真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有古仁人之心？”他摇了摇头，说：“有这种志向，尽量去做，做不好，学着做。”“人家有几位成天在琢磨你，把你看成眼中钉、肉中刺。处心积虑、蓄谋已久，至你于死地而后快。你成天的卖命，人家坐享其成，并不领情，你图什么哪？”“你问我图什么哪？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有一天，我的学生也是问我这么一句话。当时啊，我正在讲课，灵感来了，口若悬河、翻江倒海，正在兴头上。这个时候有位学生举手，我以为是向我提问题的，让他站起来说，他用高亢的声音问，老师，您给我们讲课这样认真，这样的卖力气，图啥哪？我想都没有想，当即回答，我图的是你们长大以后都超过我，成为国之栋梁，中国强大世界上无与伦比！我话音一落，立即响起热烈的掌声。我很受感动，热泪盈眶，也鼓起掌来。雷鸣般的掌声震荡着教室，震荡着每一颗年青的心。现在，我还是用这句话来回答你，我图的是让所有的学生超过我，成为祖国的栋梁，中国强大无以伦比！怎么样？”
她看他陶醉在对未来的期望里，唉声叹气地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没心没肺呀，自己的命运都在人家的手心里攥着。可自己，你是阿斗吧，乐不思蜀，是不是？”“不是！”他很严肃地说：“你把我比作阿斗，乐不思蜀，你真想得出来。我仰可对天、俯可对地，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摇唇鼓舌、拨弄是非者，是他的事，随他的便吧。我没有办法阻止他。”
“你不在乎，是吧。清高自傲、孤芳自赏，身居陋室、唯吾独馨，是吧。”他只是坐着，用眼睛看着她，一言不发。她继续说：“你精力充沛、意志坚韧、博学多才、精明而能干。现在是大材小用。你施展才华、流出智慧，隆兴中学才有翻天覆地的今天，这是众人皆知、有目共睹的。你不应该束手就擒、坐以待毙？‘赏无功之人，罚不辜之民，非所谓明也。’这句话你不是不知道吧？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难进言哪？”
尹成君听了她的话，觉着她对自己很关心，一丝暖流涌进心里，说：“引用韩非子的话，我理解。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我在中学读书的时候，学校组织学生看电影，是苏联的片子。在片子里斯大林有一句话，不要理睬他。这句话对我产生了影响，很深刻啊，至今仍在耳边萦绕。我觉得斯大林的话充满了哲理，是名言。世上确实有一部分人是跳梁小丑，对跳梁小丑的态度就是不要理睬他。”“你不理睬他，他可不放过你呀。”“任凭他蹦跳去吧，跳累了，就不跳了。毛主席有句诗，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你说，毛主席这句话是诗还是词，是什么时候写的？”“应该说是词吧。大概是一九五六年吧，词牌叫《水调歌头》题目是《游泳》。”“你的记忆力堪称上手。是词，这是通常说，但是，引用时就得说，这是毛主席的诗句，你不能说是毛主席的词句。头两句就是，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结尾一句是，神女应无恙，当今世界殊。你看毛主席的胸怀多么宽阔，志向多么的远大。我们后人要学习他老人家呀！我们在中学读书的时候，同学们都说毛主席文武之全才、世人之楷模。”
这个时候有人敲门，是甄晓惠喊李颖有事，她走了，尹成君继续写他的在教师会议上讲话的稿子。
李颖处理完了刚才甄晓惠说的事，回到了教导处，坐在办公桌前想，尹成君这个人，是特殊的思维方式，我跟他说了一会儿又入了他的圈套，又跟他说上了毛主席诗词。我的话题又被他的话题岔开了。她望望窗外，寒风瑟瑟，狂雪飞扬，窗前的树干裸露着身躯迎风斗雪，傲然挺立。她有点冷，紧了紧上衣。
天气不好，鹅毛雪飘了下来，王向东看了看天气，不能出门去办事，在校无事可做，悄悄地来到了校长室，看到关士发正在写什么，就走到暖水瓶前，把暖水瓶拎了起来，到关士发的办公桌前给茶杯倒满了水。关士发停下笔，说：“你坐下，正想找你说点事。”他笑着，阴险的面容，问：“什么事，是不是与二尹有关的事？”关士发点了点头。他眨了两下眼睛，说：“我与贾士杰、林中林、陈志远他们都说了。他们都拥护校长，言听计从。对二尹有意见，那老大啦，不共戴天。他们还说，二尹的那个对教师的考评细则，简直就是管、卡、压，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对教师的要求太苛刻了，根本没有把教师看成是人，不是人性化管理，希望校长取消那个考评细则。”他说到这，停了停，认真地观察关校长的脸色。他继续说：“选拔民办教师考试就选在寒假。放假前开完大会之后，专门给民办教师开个小会，让民办教师寒假期间在家听信儿，不许出门，要是出门给学校捎个信儿，不然的话，责任自负。不让尹成君参与，尹成钢也靠边站。等到他们知道信儿的时候，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
关士发听了他的话摇了摇头，说：“寒假前不能通知，不能让提前知道，万一走了消息，尹成君一定搅和，他要是搅和还完。当天通知，当天考试，认可晚点考试。不在家的，让家人去找，和去通知的人一起回来，不给空当。考完试就等待结果。参加考试的人谁也不许出校园半步。这个时候，就像你所说的，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他就是有孙悟空的本事，也让他变成宋江的军师——吴用。”关士发说完，满脸笑容、洋洋得意。王向东高声赞美：“还是校长您计谋高明，高人一筹啊！”
这个时候，贾士杰、林中林、陈志远来敲校长室的门，听到了“请进”，他们三位进到屋子里，关士发起身笑脸表示欢迎，从抽屉里拿出石林烟招待。贾士杰抽了几口烟，把烟雾喷到屋子的顶棚上，那潇洒的派头流露出几丝惬意。贾士杰首先说话：“我们几个来，是代表十多个教师的意见，我们不同意上次会议上，尹副校长宣读的那个教师考评细则，我们强烈要求校长取消那个细则。”关士发笑了笑，说：“在领导班子会议上，尹副校长理论滔滔，什么量化管理、权重分数，过程管理、分成四步，什么纵横论、以横为主，什么文理理论、文科让路，什么德智体全面发展、智育突出，什么矛盾论、教师是矛盾的主要方面，还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罚之下必有懦夫，等等，不一而足。我才疏学浅，也不知他是在什么书上学来的，有些提法也是弄不清楚。他是抓教学的，他的那一套，在实际教学中真管用，成绩上去了，中考考上的人数年年增多，按照他的计划实现。至于你们说的，我还是站在你们一边。不过哪，什么事都得从长计议，这件事也不例外，暂时听他的，时机成熟的时候，一定否他。”贾士杰等人，听了校长的话，把愤恨都集中在尹成君身上，感谢校长同他们站在一起。
临近寒假，王向东还是散布了准消息。一时间民办教师们人心惶惶，都在私下议论这个真假难辨的新闻，猜测这场灾祸是否降临，降临了会砸在谁的头上。民办教师们忧心忡忡，无心抓日常教学，严重影响了期末总复习，可是，王向东却幸灾乐祸、得意忘形。
期末考试结束了，学校放假了。尹成君一身轻松地向校门外走去。这个时候，听见李颖在后面低声喊他。他停下了脚步，她来到他的跟前，用手向校长室的窗前指了指。两个人向校长室的窗前走去。走到窗前透过玻璃一看，有几个大麻袋装着大鱼，鱼头向下，鱼尾露出麻袋有一巴掌多高。尹成君第一次看到这么长的鱼，感到很惊奇。李颖问他：“你知道这是干嘛的吗？”他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他问：“你知道吗？”“不知道。”两个人默视了一会儿，走了。
关士发向隆兴镇党委打了一个报告，一个关于聘用民办教师的报告。报告里说学校规模逐渐扩大，需要补充师资力量，原有的民办教师同时考试统一录用。陈忠副书记把这个报告在党委会例会上提了出来，通过讨论，认为可行，举手表决，多数举手，报告得到了通过。这个消息，陈忠副书记传给关士发，关士发欣喜若狂。他开始张罗出题考试。
修清、万生、张春英、程山，不想在隆兴中学教学了，没有参加这次考试；肖平是领导班子成员，汪友教体育，海龙教音乐，都不在考试之列；只有李志华、常时忠、金玲参加了考试。结果，只有李志华被录取，常时忠、金玲两人因为分数排在了后面，被清除隆兴镇中学之外。
太阳已经落山了，关士发在灯光下，向全体参考人员公布了考试结果和录用人员名单。
那一天，尹成君在家中，在灯光下，专心致志地读着大专文科函授教材。忽然间，常时忠沮丧、焦躁的面容来到了他的面前，把民办教师考试未被录用的情况告诉了他，并要求他帮忙，一同去找书记钱铁臣。尹成君听了这个消息，很惊讶，放下手中的书，穿好衣服，戴上了棉帽、棉手套。两个人从屋子里出来。
到了外面，骑上了自行车，快速地来到了党委办公室。办公室的门锁着，他俩来到了值班室，敖广源正在值班，告诉他俩，钱书记去二十里外的东升村蹲点，好几天都不会回来，要是有要紧的事就得去找。住在那个屯的东头数第三家，叫肖东的住户。两个人听了有点发懵。他俩谁也没有去过东升村。敖广源心眼儿好使，与两个人来到了门外，用手指着方向，划划点点，怎么走、怎么走，说了两遍。
两个人告别了敖广源，对他告诉路径表示感谢。两个人来到了路边一商量，事不宜迟，赶紧上路。两个人骑着自行车，按照敖广源指引的方向，出了隆兴奔东升村而来。走在乡道上，刚下过几天的雪，在车道沟里还有些发滑，车把子一拐，自行车轮子挤在坎上，车子一停，人就掉下来，重新骑上。天空闪烁着星星，虽然星星发出的光很暗淡，与白雪交相辉映，似乎光亮了很多，但也看不清几米远。两个人虽然谁也没有去过东升，但有敖广源的指引，方向差不了就能找到。两个人劲头十足，凭借感觉、信心，在星雪中摸索前进。
寒假期间正是最冷的时候，白天行走有阳光，似乎不那么冷，心情也好。可是一到晚间，周围漆黑一片，别说心里装着闹心事，就是高兴的事，也乐不起来。东升村在隆兴镇的西北方向，顶着风前进，越走越冷。凛冽的寒风还找别扭，直往鼻孔里钻，鼻子痒痒地还一个劲的来鼻涕。别用鼻子喘气了，用嘴吧。那冷风走到喉咙跟前，你就快点，进到肺子里得了。它偏不，到喉咙两边用爪子挠，挠得尹成君一个劲地咳嗽。他想起两句诗“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两个人碰到一个屯，就停下自行车走到住户去打听，一个屯一个屯地打听。真别说，连跟头带把式的，一个屯一个屯地摸，真就摸到了东升。一打听是东升了，两个人都非常高兴，虽然看不清各自脸上的表现，但从声音上就能听得出来。两个人来到了屯子东头，从头数，来到了第三家。喊了几声，肖东来开门，一看是镇上中学的尹副校长，面熟、认识，就让到了屋子里。两个人向肖东说明了来意，肖东就领着他俩来到前院的两间房。这两间房距离肖东的房子十米多远，在一个院子里。
这两间房是肖东父母住的房屋。到了冬天为了省火，也为了暖和，父母就与肖东住在一起。肖东是三间房，东边开门，筒子屋，宽敞明亮，添了两个老人也不拥挤。屋子里有了老人，来的客人也多，串门的也多，倒显得热闹。
来到了这两间房的房前，尹成君一看，也是东边开门。一进外屋是灶房，再推门才是寝室。只见炕上放着一张饭桌，桌子上摆着书籍、杂志、文件。桌子的上方吊着白炽灯泡，度数不高，好像没有四十度，屋内不显得明亮。屋地中间有个火炉，炉子里有几块木头正在燃烧。
钱铁臣坐在桌子前面，身上披着一件军用棉大衣。他正在低头看书，听见推门声把头抬了起来，一看是尹成君、常时忠来了，就热情地打招呼。等到肖东出了屋，尹成君笑着说：“钱书记，打扰您啦。看来，您很忙，我也不客套了。我今天来，就是这次民办教师考试的事。我觉得，为什么对待已经教了几年的民办教师，与对待社会青年一样？这是不公平的、不公正的。这次民办教师考试，咱们中学失去了五六个好教师，他们都是骨干力量。比如说，常时忠就是其中的一个。这些民办教师起早贪晚，不知疲倦地为学生的成长，为学生成绩的提高而竭尽全力，赢得了学生们的爱戴和尊敬。学生的成绩、学校的进步有他们的汗马功劳。采取这样的办法，除他们的名，未免有点太残忍了吧！”尹成君有些激动。
钱铁臣对尹成君的激动没有反感，倒对他的前来和刚才说的一番话，很受感动。钱铁臣看着这位为了学校，为了民办教师前来讨个公道的同志，不怕得罪党委书记的下属，油然而生敬意。他觉得尹成君说得很有道理，但木已成舟，无可奈何。他有些歉意地说：“党委一班人在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想，主管教育的一说，以为通过考试选拔优秀人才无可厚非。一听你刚才这么一说，这里是有点问题，讨论的时候，是有些没有悟透。但是，现在，我，也没有办法。这是党委集体决定的，我一个人怎么能改呀。再说了，朝令夕改，那是啥呀！你现在大小也是个领导，朝令夕改那是官场上的大忌。在这个时候，你说，让我这个年轻的书记怎么办？班子里可有好几个老同志呀！”
听了这样的话，两个人目瞪口呆，感到震惊与失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是用眼神传递着信息，像哑巴一样。屋子里一片沉寂，可以听到灯光闪烁的声音，也可以听到外面的风敲打窗户上的塑料纸，传来瑟瑟发抖的声响。似乎窗外的冷风穿透塑料纸，越过玻璃直吹到胸口，心冰冷起来。尹成君冷战了几下，突然觉得人世间总会时不时地发生，叫人心冷泪流的事情；总有那叫人不愉快的夜叉降临，让人们不得安宁。他感到屋子里的空气紧紧收缩，不仅是冷，压抑和烦恼也渐渐地挤向他的心窝。他有点喘不上来气，嘴张得大大的。只有那炉子中的木棒不识好歹，在那里面吱吱呀呀地吼叫。
钱书记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话可说啦，两个人无精打采地退了出来。与其说是无精打采，不如说是垂头丧气。两个人骑上了自行车闷头赶路。
路两边的树林黑黝黝地扑进了眼帘，像黑帐挡着视线。星无光、雪不明，似乎天空布满了阴云，眼前黑洞洞地只看见一条线。风向也改了，变成了东南风。来的时候顶风，回来还是顶风。俗话说，人走时气、马走膘、兔子走运枪都打不着；要是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东南风越刮越大，刮进树林子里，呼呼作响；传来几声寒号鸟的哀鸣，几声哽咽、几声凄凉。
进了隆兴，从自行车上下来，两个人就要分开了，常时忠握着尹成君的手无限感激无限感慨地说：“谢谢大哥对小弟的关照。虽然是白跑一趟，来日方长吧。”
夜越来越深，风越刮越大，卷起来的雪打在脸上又冷又疼。两个人虽然距离很近，但传来常时忠的声音似乎很远很远，飘忽不定、忽高忽低，不连贯、不真切，断断续续地爬进尹成君的耳朵里。
尹成君也不管常时忠能不能听得清楚，安慰他说：“你回去跟大叔大婶说，只要有我尹成君在隆兴中学任教学副校长，你一定会回到学校的。有你展翅高飞、大展宏图的时候。你就等着好的消息吧！”两个人互相摆着手，各自向家的方向走去。
八六年春季开学，初三物理、化学课程由新毕业的中师生郁铁诚担任。他对常时忠被除名离开了学校不高兴，对关士发的做法很不满意。他本来不想接常时忠的课，但领导安排了又不能不接。心里有想法，课能教好吗。课没有等到备好，就去课堂讲课。学生对他的课程逐渐地产生意见，情绪波动，人心不稳，对其他学科也产生了影响。
尹秀萍这个时候正在读初三，回到家后向尹成君说起物理、化学的事，和由此带来的影响。他听后心情很是沉重，就经常深入班级听课，帮助郁铁诚尽快熟悉教材，掌握教法。教课可不是一日之功，授徒也不是一天之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吗。开学半个月后，郁铁诚去找尹成君说：“我想调离改行，不做教师工作，还是想方设法把常时忠找回来吧，别耽误了学生们的前程，这个班级里还有你的女儿尹秀萍哪，千万不可粗心大意呀！”
尹成君认为机会来了，就把想法向关士发和盘托出，聘请常时忠重新回到学校任初三物理、化学课程，保证中考成绩，保证学校升学计划的实现。这个时候的关士发陷在了四面楚歌之中，初三学生有意见，尹成君有想法，就连自己的儿子考上中师的关成才回来都埋怨，说他们那些同学都在议论，磨完豆腐杀驴，不仁不义之人，有其父必有其子，真受影响！
有一天，关士发把尹成君找来，说：“把常时忠和金玲都请回来吧，有一个代课指标与一个民办指标，给谁合适，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他没有多想，就说：“代课指标一个月三十元钱，民办指标一个月才八元钱。两个人同病相怜，都是学校的骨干教师，名单上各分一半吧。”关士发采纳了他的意见，在工资花名册上写上了人名和钱数
关士发处心积虑、煞费苦心，想借这个机会在尹成君、常时忠、金玲之间制造矛盾，让这三个人闹不和，这是尹成君没有料到的。关士发找来常时忠说：“时忠啊，这回请你回来，当大哥的真心实意，有个代课指标都想着你，可那尹副校长说这样做不公平，得给金玲一半，你们俩平分秋月。我说，常老师是教初三的，都教好几年了，是有功之臣，应该另眼相待、高看一眼。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他说的你要是不听，他就计较个没有完，山神土地，他都敢找，只得听他的。”常时忠听后半信半疑、难辨真假。在发工资的时候，真是一人一半，就信以为真了。虽然表面上仍然与尹成君保持密切关系，但一片阴影或明或暗地遮在了他俩头上。
尹成君检查各班级纪律和学习情况，正走在丁字走廊外门的一侧，金玲从校长室走了过来，一见到他，面红耳赤，脸上强挤出笑，皮笑肉不笑，声音很严肃地问：“尹副校长，没想到啊！你竟然反对我得到代课指标，为啥呀？”
听了这样的问话，尹成君一愣，这是秘密，是决策秘密，怎么能让当事人知道哪？用心何在！他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向校长室的方向走去。边走边想，等他要推开校长室的门时，把手又缩了回来。古人云，小不忍，则乱大谋。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要理睬啦 。他转回身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若无其事地随便翻看着听课笔记，可心像潮水般翻腾，久久不能平静。
有一天，关士发把尹成君叫到校长室说：“考虑到学校规模越来越大，班级增多，学生数增多，教师也增多了，学校教学管理任务越来越繁重，要耗费很多的精力。为了减轻你的负担，我想你的初三语文课给李颖，你全力以赴抓管理，你看如何？”尹成君想了想说：“可以，我全力以赴抓管理，向管理要成绩！”“你同意的话，你找她谈谈，让她准备两天，就把课程接过去。”尹成君很高兴地走出校长室。
尹成君来到了教导处，李颖正忙着备课，看他来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微笑着说：“我看你忙得脚不沾地，跟你说话的功夫都没有。现在，你坐下来，我有话要对你说。”“还是我先说吧。你准备一下，把我的初三语文接过去，你的课给黄连成。这对你是个锻炼。不教到初三，不是合格的初中教员。何况你还是教导主任。刚才，关校长找我说了，正合我意，我来通知你，同时也是表示祝贺。”
李颖听了他的话，愣了一会儿，脸上的肉都绷紧啦，焦急地说：“这是他排挤你的又一个步骤，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哪！”“不要把问题想得那样坏，这件事对你对我都有好处，难道我还要教一辈子课不成？总有一天会离开课堂的，专职管理。这件事就这样吧，你不要多虑，我全力支持你。”“行，那我听你的。你可要经常听我的课，指导我尽快上路，这个班级里还有你姑娘哪！”“你放心吧，我帮助你备课，每天听你一节课，怎么样？”她笑了，笑得是那样甜蜜而自豪。
他问她：“我听说，寒假期间的民办教师录用考试是你主持的，你怎么没有告诉我一声。”“来不及呀。早晨通知的，到校后就开始工作，监考、批卷、核分、发布，一条龙，根本没有时间出去的。我想，等到我有时间去告诉你的时候，就该有人找你去了。那次考试，社会各界反映强烈，对某人看法不好，说他不仁不义、磨完豆腐杀驴。那常时忠课教的好，学生都喜欢，人家是有功的，都说是汗马功劳。看不行了，没人接了，怕中考砸了，又请人家回来，真有脸皮厚的，他什么都能干得出来！”“言之差异。不能那样评价。这是宰相肚子里能行船，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有错必纠、有错必改，是毛主席指引的道，是照毛主席的话去做的，是一般人干不出来的。这叫能屈能伸，大丈夫所为。我挺敬佩的，虽然不能说是五体投地，但可以说是心悦诚服。”李颖听了他的话，惊呆了。瞪着眼睛看着他，还想说点什么。
不知李颖说出了什么话，尹成君又会怎么应对，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