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泥巴和那些女人们（75）

    学校放暑假了。

    吃过早饭，田诗云提着那只黄提包，背着单肩军用背包，匆匆去了汽车站。这个提包里面几乎全是插穗，他昨天下午，特意去花圃给花匠师傅要的。本来只想要点月季插条，师傅就去园子里，每样儿都给剪了一些。师傅说，现在扦插菊花也正是时候，可以再剪一点送给他。他心想，那太好了，真是求之不得，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拿回到宿舍后，他洒了水，用报纸包裹住，装进塑料袋子里。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又做了一番保湿，才小心翼翼地装进了提包里。

    上次约会的时候，他和韩宝华就约好了，这次放假回家，要中途下车，顺道去峄山游玩一下，然后再一块坐车回家。韩宝华如约而至，陈桂芬也来了，他们共同上了回家的客车。陈桂芬因为家中有事，直接就乘车走了。他俩下车后，找地方把东西寄存了，就直奔峄山而去。

    他们到了峄山脚下，在山门稍作停顿，就沿着东路上山了。沿途多见颓垣半壁，残碣断碑，“峄阳书院”的匾额被人随意扔在地上。早就听说，峄阳书院是梁山伯与祝英台读书的地方，没想到看见的是这般景象，田诗云不免有些失望。一路上未见别的游人，他们越过九峰台、隐仙洞、观鳌台，在仙人洞前停了下来。

    太阳像一只硕大的火球，在头顶上燃烧，身上一下子就像着了火。山上没有一点风，闷热得异常难受。两人都没戴草帽，汗水不停地从脸上淌下来，田诗云把衬衫脱了，给韩宝华顶在头上。他们在洞口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往山下望去，是一片广袤的绿野，农田被分割成许多不规则的方块儿，农人们戴着草帽分散在田里忙碌，这儿三个，那儿两个，各做各的营生。

    “仙人洞”几个字已经斑驳陆离，旁边被人用红漆写了“打倒牛鬼蛇神”几个字。韩宝华正要到洞里探个究竟，刚迈进去一步，紧接着就退了回来。洞内乱石堆地，枯枝烂叶遍布，一股霉气迎面而来，不知道有多少年没人清扫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来到“小鲁台”。田诗云望着远方天际线，高兴地不得了，他说：“宝华，这是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的地方，站在这里，你能看见咱们家吗？”韩宝华白了他一眼，驳斥说：“我看不到，看你能的，你就能看的到？”

    田诗云笑了笑，看着她说：“我也看不到，‘登东山而小鲁’应该是孔子形容峄山高大吧？别说‘小鲁’了，连他的老家‘夫子洞’都看不到！”韩宝华嘲讽说：“傻样儿，能看到‘夫子洞’，不就看到不老峪了吗？”

    田诗云想起来别人写峄山的打油诗，就笑着吟诵道：“远看大石头，近看石头大，石头真是大，净是大石头！”

    山上来风了，突然间凉爽起来了，他们打算往回走。

    “诗云，你说我们美术老师这是怎么了，素描课上，他硬是拉我做了八个班的模特儿。同学都没有学过素描，还不把我画的给小鬼似的，还能见人吗？”韩宝华心忧忡忡地说。

    田诗云被逗乐了：“那还不是看着你长得好看吗？不管画得你有多丑，我都不嫌不弃，喜欢一辈子！”

    “这可是你说的话，”韩宝华瞪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问，“是真的？”

    田诗云一把把她拥进怀里，伏在她耳边轻轻说：“真的，我永远都爱你！”

    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是谁都不愿意分开，两颗年轻的心贴在一起，跳动得是那么有力：“砰”、“砰”、“砰”，“砰”、“砰”、“砰”！

    “诗云，你知道吗？我也多么爱你！”

    “我也爱你，宝华！”

    “可是，我还是怕失去了你……”

    “别说傻话，我一定会爱你一辈子……”

    他们陶醉在甜蜜的爱情里，连天空突然间暗了下来都没有发觉。不久，天上飘起了小雨，冰凉凉的雨滴砸在脸上，才唤醒了这对幸福的人儿。

    他俩手拉手，沿西路走下去了。不知不觉间，小雨停了下来，山顶起雾了。乳白色的浓雾，像瀑布一般顺着山涧流了下来，一直流到了脚下，慢慢地又向山下流淌而去。他们在雾中努力地分辨着山路，缓慢地前行，如同走在满是云朵的天街上一般。田诗云紧紧拉着她的手，唯恐一松手她就会迷失在云朵里。韩宝华开心极了，快乐的像一个小天使。

    韩宝华说：“诗云，咱俩唱支歌吧！”

    “好呀，”田诗云说，“咱俩好久没有合唱了！”

    “我数一、二、三，咱俩同时开唱，看能不能想到一块儿！”

    “那好，你数数吧！”

    “一，二，三，开始！”

    他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像提前约定好了的一样，异口同声地唱响了《康定情歌》：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月亮弯弯，康定溜溜的城哟，李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张家溜溜的大哥，看上溜溜的她哟，……

    歌声在山谷里回响，随着乳白的山雾一起流淌，一直流淌到了远方。歌声消失了，他们还沉浸在歌词里，彼此深情地望着对方，韩宝华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了，情不自禁地抱住了田诗云。

    太阳像娇羞的新娘子，刚一露脸儿，立刻就藏进了云层里。山上的浓雾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转瞬间，却又飘来了一朵朵团雾，它们不停地变幻着姿势。一会儿，将他们像婴儿一样包裹起来，一会儿，又在脚底下轻轻滚来滚去。他们行走在雾中，如同到了仙境。遥望五华峰被浓雾包围着，寻不见一点影子，他们不去登顶了，只好摸索着下山的路。

    谁知道，过了南天门，到达半山亭，太阳就出来了，云雾蓦然间魔幻般消失得无影无踪，阳光暴晒着大地，闷热难耐。不久，天空中竟然又飘起雨来，抬头望望天，太阳正悬挂在蓝天上。正在疑惑中，雨点越来雨大，越下越急，他们不得不疾跑几步，躲进了山洞里。

    田诗云只穿了一件背心，被雨水浇透了，他脱下来，拧掉雨水，又重新穿上。韩宝华幸好披了田诗云的衬衫，要不然也得淋成个落汤鸡。他俩互望着对方狼狈的样子，不约而地笑起来。他们感叹峄山奇异的天气，感叹这次奇怪的旅行。峄山的云雾，缥缈无常，变幻莫测，像一位多情的少女，让人家捉摸不透。而峄山此时又像是一个英俊青年，不管山间风雨如何变化，始终保持雄健沉稳的本色。

    天空放晴了，田诗云走了出来，只见洞口上刻了几个字，虽年代久远，却依稀可辨。

    田诗云拉过韩宝华，激动地指着洞口说：“宝华，你知道吗，这就是传说中，梁山伯和祝英台曾经读过书的地方！”

    韩宝华回转过身子，辨认出了“梁祝读书洞”几个字。

    “原来它就是梁祝‘读书洞’啊！老师在音乐鉴赏课上，带我们欣赏了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我可喜欢了！”韩宝华高兴地不得了，她娓娓而谈，“真佩服何占豪陈钢写的曲子，她是那么美妙动听，曾经深深地打动我，引起我强烈的共鸣。你知道吗？诗云，当听到‘化蝶’那一章，我都哭了！”

    “是呀，我也喜欢‘梁祝’的故事。那时候，梁山伯和祝英台同窗三年，他俩时常到这个洞里读书学习，应该是多美的景致啊！”田诗云感叹说。

    “诗云，我喜欢《梁祝》优美婉转的旋律，不喜欢‘梁祝’故事！”

    “这么美好的爱情故事，感动了天底下无数人。弄不懂，你怎么就不喜欢呢？”

    “‘梁祝’虽说歌颂了美好的爱情，可是故事的结局不好，太凄美了！”现在的韩宝华极像一朵散发着香气的空谷幽兰，说话语气中，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哀愁，“诗云，难道你也喜欢这种悲壮的结局吗？”

    田诗云无言以对，只将韩宝华紧紧拥抱在怀中，无限深情地说：“你是我的爱人，我发誓，今生今世，至死不变……”

    “嗯，诗云，我也是……”韩宝华轻声答应着，幸福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