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泥巴和那些女人们(72)
田诗云挨了打,自己坚称纯属“意外”,极力阻止了好友为自己打抱不平,防止事态进一步发展;对方同学过来出面替“大洋马”赔礼道歉,采取了息事宁人方法,及时化解了矛盾,这才平息了一场风波,要不然丰三木和丁富强这两个愣头青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大家都各自散去了,丁富强抱着篮球去器材室还球去了,丰三木留下来陪着田诗云。田诗云感到脑袋眩晕,就坐在了花坛边上。坐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好转迹象,还不停地干呕,丰三木陪同他去了学校的卫生室。医生诊断是轻微脑震荡,给他开了药,叮嘱他回宿舍里休息。
田诗云回到宿舍就躺到了床上,以至于侯崇喜来宿舍拿东西都没发现他。他喊住了侯崇喜,谎称感冒了头疼,让侯崇喜给捎了假。
晚饭铃响过没多久,伊晓琪和丰三木就来216宿舍了。丰三木端着田诗云饭盒,伊晓琪双手捧着几个馒头。伊晓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进屋门,看见了躺在床上的田诗云,眼泪“刷”地一下子就出来了。
“您怎么样了,头还疼吗?砸到什么地方了,我看看好吗?”伊晓琪急切地来到床边,强忍住眼泪,柔声问道。
田诗云从高低床上爬下来,看到了伊晓琪和丰三木,便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对伊晓琪说:“你怎么来了?好了,已经好了。”
伊晓琪走到田诗云身后,却看到他脑袋上鼓起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包,心里边难过极了,惊讶地说:“啊,这么大的包呀,他太狠了,他下手也太狠了!”
“没事,没事了。”田诗云满不在乎地摇晃着脑袋,向她证明不过是个小包,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
伊晓琪盯着田诗云看了半天,心里头内疚死了,后悔当初不该叫田诗云冒充男朋友。她嗔怪道:“骗小孩子吧!您看,都快要出血了,还说‘没事了’,‘没事了’,谁相信呀!”
田诗云不再作声,只是“嘿嘿”地冲着他俩地笑。说话间,丰三木就把碗筷摆放好了,见田诗云没有过来吃饭的意思,便催促道:“快来吃点东西吧,一会儿凉了!还晕吗?”
“嗯,好多了。”田诗云轻描淡写地回答,却用眼睛瞄了丰三木一眼,“买了那么多,我怎么能吃得完?你们肯定还没吃,都过来,一起吃吧!”
伊晓琪没有等到田诗云来买饭,在邻桌找到了丰三木,这才知道田诗云被“大洋马”给打了。她拿着饭盒子挤到窗口打了饭菜,回头又去喊了丰三木,两个人就一起匆忙赶过来了。
伊晓琪哪里还有心事吃饭,她愧疚得很,当着丰三木面,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傻愣愣地站着,待田诗云再次喊她吃饭,才不得不象征性地吃了几口馒头,谁劝也不吃了。丰三木打了一个下午的篮球,肚子里早就“呜喽呜喽”响了,三下五除二,两个馒头就下了肚。田诗云脑袋沉沉的,头上像顶着一个沙袋,本来肚子也很饿了,可是没有一点点胃口。等大家都吃完了,田诗云要去洗刷碗筷,被丰三木一把夺走了。
丰三木走后,伊晓琪再也控制不住了,无声的泪水潸然泪下。田诗云装着如无其事的样子,站在一旁反倒是安慰起她来了:“哭什么呀,要是被人家看见了多不好呀!你看,你看,这不是好了吗?”
听见丰三木在走道回来的声音,伊晓琪慌忙擦去了泪水,恢复了常态。田诗云眼见丰三木把东西收拾好了,就撵他们回教室上课,自己却一阵子恶心上来了,赶紧往外跑。他跑到了洗手间,把吃进去的一点东西,全部倒了出来。伊晓琪在走廊上焦急地站着,丰三木急忙跟了进去。
“田诗云,你还是个人吗,受这种窝囊气!”卫生间里传来丰三木的声音,他像一只咆哮的雄狮。
田诗云的声音:“没事的,没事了,大家都是同学……”
“不行,得找学校!你不去,我去!谁也别想管住我!”丰三木还在嗷嗷叫。
“回到宿舍再说吧!”田诗云怕丰三木冲动,也担心别的同学都知道了影响不好,就赶紧漱了口,拉着丰三木回到宿舍。好在这个时间宿舍楼上人并不多,没谁在意卫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田诗云,我觉得丰三木说的对,这事儿,还是让学校处理比较好!”伊晓琪忐忑不安地说。
“你不让去找学校,他砸得这么重,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丰三木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田诗云拉丰三木在袁帅的床上坐了下来,故作轻松地说:“这不是没事了么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假如出了事儿,他‘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吗?校医给开了药,先吃着看看再说吧,要是真有事,再去找学校也不算晚。”
“我就看不惯那嚣张的样子,提到他,我就来气。”丰三木听田诗云这么说,心里的气消了大半,但还是咽不下去那口气,“不行,田诗云,你别管了,这事儿我去办!”
“他拿足球砸人,也不是故意的,不是已经给咱道歉了吗?咱们再找学校,就是咱的不是了!何况我现在吃着药,已经好多了。”
“田诗云,知道吗?你这是混蛋逻辑,混蛋理论!”丰三木似乎要把气全部撒在田诗云身上,气呼呼地说,“当时,要不是你拦着不让过去……”
伊晓琪站在两人对面,心急火燎,左右为难,不知道劝谁是好。
“三木,我知道你是想为我出这口恶气。你先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有没有道理,可以吧?”田诗云把身子斜坐过来,眼睛对着丰三木,一字一句地说,“当时那个场面,人家多少人,咱们多少人?真要打起来了,吃亏的肯定是咱们,我不想因为我,让你俩挨打。再说了,谁打了谁,都不好。要是因为打架,被处理了,就会在学校留下一个坏名声。人家既然给道歉了,咱就不能得理不饶人。这事儿算是私下里处理完了,再找到学校,咱就过分了。你再想想看,假如学校给他了处分,对咱来说不过是出了口气,对他来说可就麻烦大了,会直接影响到他毕业。你想想,他还有几天就毕业了,带着个处分怎么分配?”
经田诗云这么一说,丰三木心中的气一下子就没了,只是自己刚才说出口的话,不好收回来,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哦,田诗云说的话有道理,丰三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吧!”伊晓琪及时给丰三木递了一个台阶。
“这个事情,到此为止吧,三木,你回去也给丁富强说一声,叫他也不要再对外说了。”
上课铃响了,伊晓琪匆忙交代了几句,就和丰三木跑着去了教学楼,田诗云爬到床上睡下了。不知道是因为头晕,还是他平时欠觉太多,身子一沾床,就睡得死死的了。
下了晚自习,大家陆续回到了宿舍里。谁都没有留意到宿舍里还有一个人,丰三木见田诗云已经睡熟了,就没去打扰他。
大家各人做各人的事情。袁帅坐在床头,拿着几页信纸,反反复复地读了好几遍,并舍不得收起来,看样子是一位女同学的来信,所以他今天兴致很高。丁富强伏在枕头上写东西,他有记日记的习惯,他要把每天的生活都作个记录。丰三木最近沉迷在武打小说里,对着灯光,看得如痴似醉。侯崇喜穿着短裤端着脸盆拿着毛巾肥皂冲凉去了;管大壮洗漱完毕了,早早地上了床,他在学习气功,双眼微闭,仰面朝天,伸展开他那瘦长的麻杆似的四肢,气守丹田。只有陈卫兵今晚没来住宿,他回自己家去了。
大家正忙得起劲儿,白炽灯突然闪了两下子,接着熄灭了。屋外一阵子喧哗,紧接着传来谁大声叫喊的声音、发牢骚的声音和楼上女生宿舍里女孩子的尖叫声,还有不知道谁碰倒了牙刷杯或者是洗脸盆发出的“叮当”声。大家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情,在黑暗中等待着来电。袁帅踢拉着鞋想到外面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侯崇喜嘟嘟囔囔走进来了,两人差点没碰头。
袁帅气愤愤骂,咋没碰死你个瘦猴子!侯崇喜回骂道,你个死老猿!逗得大家一阵欢喜。丰三木接过话来说,伙计们,我宣布,从今往后给他俩改名字了,袁帅叫“老猿”,侯崇喜叫“猴子”,大家有没有意见?大家正在寂寞无聊,于是拍掌赞同。丁富强抢过话来说,叫“老猿”不如“袁大头”好听,一则他是咱们班的头头儿,二则这家伙‘头’的确有点大!至于“猴子”呢,“猴子猴子”的太俗了,他在咱们宿舍年纪最小,排行老七,不如叫“侯七”好!袁帅听叫自己“袁大头”倒是没意见,他接过话说,还别说,“侯七”这个名字起得好,他和《渡江侦察记》里的侯七长得还真像!
大家哄堂大笑。
停了一会儿,丰三木说,“猿猴”一家亲,你俩定得个‘娃娃亲’。今后毕业了,成了家,不管谁家有了小子和丫头,你俩那就是亲家了!丁富强一听就来了劲儿,他自告奋勇地大声宣布,哎,哥们儿,还是我来作证吧!于是,他摸黑撕了一张纸,对着窗外的光亮,写下了几行文字。黑暗中,只听丁富强高声朗诵道:从即日起,袁帅和侯崇喜二人义结金兰,他日,无论谁生儿生女,均结秦晋之好。二人若生得同性子女,则此文书无效。空口无凭,立字为据。见证人丁富强、丰三木。
众人又是一阵子欢闹,鼓掌喊好。
袁帅感觉自己受到了戏弄,想报复丁富强,就喊道,丁富强,你别光忙活了,大家说,怎么称呼他?喊他“壮丁”行吗?要不就叫“地主”吧?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躲在床角,半天没动静的侯崇喜抢过来话说,人家又“富”又“强”的,叫“地主”啦“财主”啦什么的都不行,让我说呀,叫“强哥”最合适,他做事敢作敢为,平时就像大哥哥一样照顾着我们!那个“壮丁”留给管大壮最合适。
大家纷纷说好,就这么定了。
袁帅又问大家,那管三木叫什么好呢?管他叫“老疯子”,还是叫“老森”?大家都在动脑子想,谁都没吭声。丁富强突然说,丰三木在宿舍排行老三,说话声音挺娘们儿的,还是叫他“三妹子”吧!大家一下被逗乐了,丰三木却提出抗议,袁帅说这是集体决定,个人否决无效!丰三木可怜巴巴地恳求袁帅,喊我“老疯子”没意见,别喊我“三妹子”了行吗?众人纷纷都说,不行,个人不能反对,你叫“老疯子”,也叫“三妹子”。
侯崇喜问袁帅,“袁大头”,你说陈卫兵该叫什么名号?袁帅对自己这个称呼还是很中意的,他问丁富强,强哥,陈卫兵是叫“马路橛子”好,还是“兵蛋子”好?丁富强说,“兵蛋子”吧!丰三木突然提议道,陈卫兵他有“挂心癖”,各个星期都回家,叫‘还乡团’吧!”丁富强说“还乡团”太难听,还是叫“兵蛋子”吧!侯崇喜又有意见了,小声嘟噜道,叫他“站岗的”也行,“放哨的”也行,见他的意见看没人采纳,就对袁帅说,那田诗云叫什么好呢?袁帅一下子没了主意,他问大家是叫什么好?丰三木说,田诗云经常念诗,名字也有“诗”,到底是“斯人”好,还是“诗人”好,大家来定吧!丁富强抢话说,田诗云应该叫“老诗”,才不是浪得虚名;再则,他姓田,也可以叫“泥蛋子”?大家说说,选哪个好呢?袁帅说,都叫吧!没旁人时候喊“泥巴蛋子”,在教室里喊“老斯”。这会儿,袁帅说话“sh”和“si”又分不清了。
大家各自有了绰号,有的还不止一个,216宿舍最后形成了决议,今后在宿舍,谁都不准喊学名,只能叫外号。只是田诗云今夜睡得特别沉,宿舍里这么大声吵闹,他一点不知道。他和陈卫兵没有参加这场讨论,不过大家已经习惯了他俩的不存在,对于宿舍里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他俩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