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泥巴和那些女人们(67)
自由活动课的时候,田诗云和陈卫兵一起去图书馆借书。在回来的路上,陈卫兵拉住田诗云去草地上坐一会儿。
操场旁边的草地上,小草早就恢复了生机,青青的草地像一张偌大绿色毯子,在地面上平铺开来,上头坐着很多人,有独个儿在低头看书的,有几个人坐在一块兴致盎然的聊天的,也有仰面朝天平躺着,享受春天带来的惬意的。他俩找了一块地方并肩坐了下来。
“田诗云,我得告诉你,上周我订婚了。”一坐下来,陈卫兵就迫不及待地说。
田诗云心里边吃了一惊:“订婚了,这么快?”
“你看,花妮在俺家伺候俺娘,又是洗衣,又是做饭,天天收拾家务,养鸡喂猪,别说外人怎么看了,连我自己也觉得良心上过不去,太对不起人家了。都这么时间了,再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你总得给人家一个说法吧?”陈卫兵眼睛盯着自己的双脚说道。
田诗云看了他一眼:“嗯,也是,是得给她一个说法了。”
“这些天,我想好了,其实,婚姻和爱情是两码事。”陈卫兵顺手拣了一个石子,非常用力地把它投向了远方,“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田诗云不解地问。
“婚姻在地面上,在院子里,在屋子里,在柴米油盐酱醋茶和锅碗瓢盆里……,唉,婚姻是现实的。爱情可以离开这些来谈,它在天空中,想怎么谈都行。”
“哦,明白了,你这样做,是为了生活,为了感恩。”
“可以这么说吧。其实花妮她人好,我也喜欢她,就是没有多少文化。我不能害了她。”
陈卫兵娓娓而谈,显然他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不管婚姻还是爱情,哪有十全十美的,月亮还有阴晴圆缺呢,何况人呢!”田诗云在安慰他,接着又问道,“买了多少订婚衣服?”
“我总不能两手空空去定亲吧?把家里的一头猪两只羊全卖了,才带她去县城买衣服。她说自己有衣服穿,说啥也不要衣服,只要钱。她把买衣服的钱接过去装兜里了,在曙光照相馆照了一张合影相,连饭也没吃,就回来了。炒了几个菜,待了两桌客,就算订婚了。没想到,昨儿个,她去镇里赶大集,带回来两头小猪崽,还有一只带糕的母山羊,给俺娘买了二斤点心……”
陈卫兵断断续续地叙说,看得出来,他心情很沉重。气氛一下子就凝重起来,田诗云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花妮真是个过日子的好姑娘,卫兵,你太有福了!”
“订了亲,名正言顺,有她在家照看俺娘,我就不用天天来回赶路了。”
“这样好,少了一份牵挂,你可以集中精力完成学业了!”田诗云说。
从陈卫兵的话里,田诗云分明感觉到了一种做人的道德责任和义务,他没有分享好友喜悦的那种快感,反而感觉到陈卫兵莫种意义上的一种解脱和牺牲。田诗云转而又问陈卫兵:“基地的那些花木花期到了吧,你知道吗?”
陈卫兵站起来,示意田诗云往回走。他回答说:“现在正是看花的最好时候。”
“那太好了!”
田诗云起身跟了上去,两人并肩走回教室去。
“你想去看花?什么时间去?”
“这个星期天吧!”
陈卫兵停下脚步,看着田诗云,郑重其事地说:“看完花,去我家吃饭吧!正好我在家没事,让花妮做饭吃。”
“不是我一个人去,有好几个人呢!”田诗云也停下脚步,他不想给陈卫兵添麻烦,“我邀了两个女同学一起去。一个心情不好,想请她出来走走;另一个就是我以前给你说起过的那个女孩。”
“原来是‘嫂夫人’来了啊,那就更得来家里吃饭了。从基地到我家很近,你也来过,比回学校近多了,爬过那个小山坡就到家了。你想想,人家来基地上玩,你总得让人家玩得尽兴吧?回学校要跑好多路,跑来跑去的,不好掌控时间,说不定到时候食堂也关门了。再说了,大老远的,人家来了,即使食堂没关门,等你们回去,饭菜也都凉了,你总不能让人家吃凉饭吧?”
陈卫兵热情地邀请,极力地劝说去他家做客。
田诗云想想陈卫兵说的也在理,他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招待她们。
“先说好了,我请的是你的‘女同学’,不是请你!‘一个馒头也得上笼蒸’,加上你,顶多也是多双筷子的事儿!”陈卫兵终于有了笑脸,他给田诗云开玩笑,“你是帯捎的!”
田诗云笑着点点头,答应了:“那,好吧,得麻烦你了。”
他们说着话就上了楼,快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陈卫兵突然问:“哎,你怎么没邀伊晓琪一块儿去?”
“邀了,她说有事儿。”田诗云淡淡回答道。
“哦,这样吧,到时候,我从家里直接到基地接你们!”
“行,不见不散!”
几个人跟随陈卫兵去了他家。花妮在大门口迎接他们。院子被打理里井井有条,小菜园里种满了青菜。柿子树发出了新叶,嫩绿嫩绿的直晃人的眼,柿子花像一盏盏绿色的小灯笼挂满枝头,阵风吹过,淡淡的香气迎面而来,树枝轻轻摇动,花朵慢慢飘落下来,掉了一地。
“田诗云,柿子花儿落了,那还能结柿子吗?”韩宝华从陈桂芬头上捡到了一只柿子花,拿着问田诗云。
田诗云接过来,看了一眼,却笑了:“这是雄花,它的使命完成了。柿子树是雌雄同株,雄花完成了传粉,就从树上掉落了,树上剩下的都是受过粉的雌花,只有雌花才能最后长成柿子。”
“要不然人们怎么说,母亲是伟大的呢!”陈桂芬接过了话。
陈卫兵他娘早早地吃过了饭,坐在院子里凳子上晒太阳。花妮去厨棚里忙活,炊烟不时地从里面飘出来。韩宝华和陈桂芬蹲在地上同卫兵娘说话,田诗云跟着陈卫兵去了堂屋。饭桌上整整齐齐地摆好了碗筷,花妮已经烧好了饭。陈卫兵招呼客人吃饭,花妮听到喊声,赶忙洗了手,把汤和菜麻利地端到堂屋来。
花妮听说家里要来客人,而且是陈卫兵的同学,她从娘家背来了半袋子白面,用洋槐花烙了两盘子槐花饼,做了干椒豆腐丁、鸡蛋香椿芽、清炒菠菜和凉拌灰灰菜四个菜来招待他们。烧了一锅榆钱咸糊涂,田诗云一口气喝了两碗。
从陈卫兵家回来的路上,两个女孩都很开心,直夸花妮贤惠能干,做的饭好吃。
韩宝华问田诗云:“他俩结婚了?是自谈吗?”
“卫兵还在上学,怎么能结婚呢!算是自谈的吧,他俩是一个队的。卫兵命很苦,日子过得不是一般的难。妹妹没长大成人,哥哥是冻死的,爹是挖井砸死的。原先家里就卫兵一个人挣公分。他娘还有病,家里该了一屁股账。别人都嫌他家穷,没有哪个女孩愿意嫁给他。”
“他俩到底是怎么走在一快的?”陈桂芬好奇地问。
“说起来谁都不信,当时卫兵还在队里干活,花妮就经常往他家跑,帮着干些家务活。卫兵知道自家条件差,怕连累她,就对她不冷不热。花妮装作看不出来,不怕脏,不嫌累,什么活都干,赶都赶不走……,后来卫兵考上了学,花妮来的更勤了,除了跟着队里干农活,白天整个人‘长’在这里,卫兵他娘全靠她来照顾……。卫兵他家就这个样子,你说,那还能怎么办?卫兵又不能辜负花妮,只能定亲了呗!”。
“陈卫兵太不容易了!”韩宝华感叹道。
“卫兵是不容易,最不容易的不是他,是花妮。”田诗云看了一眼韩宝华,又转脸问陈桂芬,“芬妮,你说爱情是什么?”
“爱情是两颗相爱的心的共振,是两个人魂灵的完美合一。”韩宝华抢过话来答道。
陈桂芬沉思了一会儿,先瞟了一眼韩宝华,又瞟了一眼田诗云,才不紧不慢地说道:“爱情,我觉得它纯洁无暇,不含一丝杂质,可以让你为了它死去活来;爱情,她是一团熊熊烈火,它能激励着你去燃烧。”
“你俩说的都对,我觉得爱情就是两个相爱的人之间的相互付出。就是一个人,为了另一个所爱的人,做出的牺牲。有时候,哪怕是牺牲自己的生命。”
此时此刻,他们谁都没心思去欣赏路边的美景,他们一边往回走,一边探讨着爱情真谛。田诗云的一席话,一下子提醒了陈桂芬,爱情就是付出,爱情就是牺牲,陈卫兵和韩梅花的爱情是这样子的,她和魏思杰的爱情不也应该是这样子的吗?想到这里,陈桂芬觉得头上的天格外的蓝,眼前的景格外的美,她的心情好起来了。
陈卫兵的话,也许是最通俗、最恰当的,对于爱情,适合你的,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