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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泥巴和那些女人们(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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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来了,万物皆美好。

    这学期开学以后,韩宝华一直都处在紧张的学习中。基础学科倒是没有难度,每天跟着老师的教学进度进行学习,她感觉不到有任何压力,算是轻松自如,可是“三字一话”,这对于这些来自农村的学生来说,是一项不小的挑战,韩宝华就感到有些吃力。粉笔字、钢笔字、毛笔字和普通话,这“三字一话”,算是考查课。学校开设了这几门课程,并不进行正规考试,成绩好坏也不影响毕业。大家练习起来都特别认真,一有时间就自觉练习,唯恐这些基本功毕业后拿不上台面。韩宝华书写基本功不差,钢笔字娟秀之中带着刚毅,而毛笔字和粉笔字就不行了,尤其是毛笔字,简直是新生事物。她甚至后悔当初没有和田诗云一起去出黑板报。现在她一有时间就在黑板上练习板书,还从图书馆借来了字帖临摹。至于普通话水平的提高,对从小在农村长大已经习惯使用方言交流的她来说,绝不是件简单事情了。现在课余时间她就跟着陈桂芬学习普通话。从声母平、卷舌zhi、chi、shi和zi、ci、si的区分开始,慢慢掌握住它们的发音要领,把家乡方言中f和shi发音不分的现象,作为一个重点。在学校里,韩宝华尽量使用普通话交流,尽管说起来还不太熟练,带着一些方言口味儿,也毫不气馁。同学们都在练习普通话,张口都是南腔北调的普通话,大家却谁也不笑话谁,听到某一个音发音不对,就会毫不客气,及时纠正。

    最近几天,陈桂芬情绪低落,自从寒假前收到魏思杰来信,到现在一直未再有一丁儿点消息,魏思杰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陈桂芬一连给他去了几封信,都石沉大海。从她焦急的眼神和忐忑不安的片言只语中,韩宝华敏锐的察觉到了她对魏思杰的那份纯洁的爱情,那份浓重而遥远的牵挂和那份无尽的思念。作为最要好的同学和无话不谈的朋友,她为自己不能帮她脱离相思之苦深感无奈和自责。

    正在韩宝华一筹莫展之际,她收到了田诗云的同城信件,邀请她们星期天去农校基地看花。这是田诗云特意做出的安排,因为他答应魏思杰要替他照顾好陈桂芬。

    周日一大早,韩宝华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才去隔壁宿舍喊陈桂芬去吃饭。两个人吃过早饭就去了农校,田诗云在半道上迎接了她们,路过农校大门的时候,正巧碰上袁帅丁富强和管大壮从校园里出来。田诗云大大方方的相互做了介绍,邀请他们一起去踏春,袁帅诡异地笑了一声,拉起丁富强和管大壮就走了。三个人说说笑笑去了农校基地。

    阳春三月,春光正好;杂花生树,群鸟乱飞。杏花开了,桃花开了,樱花开了,油菜花开了,玉兰花开了,海棠也开了。一片白,一片粉,一片红,一片黄,一片绿。各种不知名字的野花,也来凑热闹,绽放自己生命中最灿烂的高光时刻。鸟儿唱出最嘹亮的曲子,在繁花或树枝之间,一会儿扇动着翅膀,跳起欢快的舞蹈,一会儿抖动着身上华丽的羽毛,不失时机的向同伴卖弄自己。

    三人走在田间小道上,春风扑面而来,带着温暖的花香,让人如痴如醉。他们走下小路,走进园林,这边花事正好。杏花即将开败,扑簌簌从树上飘落下来,仿佛仙女撒花一般,撒在地上,落在身上、头上、脖子里。陈桂芬站在杏树下,朗诵起了韩愈《晚春》:“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杨花榆荚无才思,唯解漫天作雪飞”。韩宝华闭上眼睛,任凭花瓣从自己脸上滑过,忘情地享受着花瓣雨的洗礼。

    现在赏桃花却正当时。站在远处望去,就像地上腾起的一片粉红的云。走到跟前欣赏,盛开的花朵,粉嫩的花瓣,迎空伸展开来,显得那么纤薄娇气,经不住触摸,仿佛一招惹就即刻融化了似的;没有开放的,则含苞藏蕊,将开未开,给人以美好的期待。凑近鼻端,仿佛闻到了桃子的甜香。她倆不停地在树间穿行,叽叽喳喳,惊呼不停。田诗云则默默地陪伴着她们,一言不发,他在用耳朵用眼睛用整个身心去感受这眼前的世界,看着她们开心的样子,他心里充满了欢乐。他暗暗发誓,一定要用自己毕生的心血去解开大自然的密码。

    透过这片桃林,远远的就可以看到田里的麦苗正在拔节,绿油油的铺满了一地。旁边田里的油菜花也开了,金灿灿的油菜花在麦苗的映衬下越发金亮。

    白玉兰已经开过,紫玉兰也快过了花期,黄玉兰开得正欢。紫叶李缀满质朴的淡紫小花,丁香花香气馥郁,引来了成群结队的蜜蜂。蝴蝶们也不甘寂寞,煽动着美丽的翅膀飞来了,好似赶赴盛大的舞会。

    他们来到一片白杨林,杨树才刚刚抽芽,苍白的树干直挺挺地伸向蓝天。树下是二月兰的世界,这是一片蓝色的海洋,那种蓝紫色的小花一下子占据了人的全部的视野,带来了强烈地视觉冲击。他们徜徉在这片树林中,陶醉在这绝美的空间里,时光仿佛停止了流动,一切都是这么美好。两个女孩像两只漂亮的蝴蝶,在蓝色的花海里翻飞。田诗云呢,索性找了块空地,合衣躺在那里,闭上了眼睛。

    “田诗云,您太厉害了,带我们欣赏了这么好的景致!”陈桂芬情不自禁地喊了起来,“真得感谢您!”

    听见陈桂芬和他说话,田诗云一骨碌儿从地上爬起来,不好意的笑着挠挠头发,心里却在想:只要你开心,那就太好了。

    “谢什么,谢!”韩宝华白了陈桂芬一眼,“说‘谢’,那不见外了吗?他这是应该的!”

    “对,应该的!”田诗云小声附和道。

    他们继续往前走,前面是一片海棠园,里面却栽种了几棵紫荆。紫红的碎花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枝丫,分不清哪儿是花朵,哪儿是枝条。

    韩宝华惊喜的叫道:“呀,陈桂芬,您快来看,这个树多奇怪!”

    “啊,太漂亮了!”陈桂芬高兴地跳了起来,“田诗云这是什么花?”

    “没有标牌?额,它叫紫荆。”田诗云走过来介绍,“第一次见吧?咱们老家没有这个树种!”

    “我是第一次见。”陈桂芬回答道。

    韩宝华接过话说:“我也是第一次见,还有这样开花的树!”

    “这种紫荆树,我每次来基地都看见它,不过开花的样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花量太大了,简直是花样的树,亦或是树状的花。”

    “田诗云您太会说话了!花样的树,树状的花……诗一样的语言!”陈桂芬喃喃地重复着田诗云的话,不停地在树下沉吟。

    韩宝华含情脉脉地看了田诗云一眼,田诗云的双眸似乎也正在含情脉脉地期待着,两颗相爱的心不经意间触碰在一起了。此时此刻,任何语言的交流都是多余的。

    “田诗云,今天我得考考你,这片海棠有几个品种?怎么来区分?”韩宝华忍住笑,指着一片海棠树问道。

    “这个,你还真问巧了,最近我正看这方面的资料。”田诗云款款而谈,“这里的海棠主要有这么几个品种:贴梗海棠、垂丝海棠、西府海棠和木瓜海棠。自古以来,海棠与牡丹桂花和玉兰共同栽植在皇家园林中,寓意为‘玉堂富贵’,被誉为‘国艳’……”

    他一边走,一边给她俩介绍:“这株是垂丝海棠,这株是贴梗海棠,这株是西府海棠。它们的区别主要是花色和瓣型,而这些不同的颜色,都是因为花青素和胡萝卜素在花朵中的含量决定的。红色系列的是因为含有大量的花青素,黄色系列的含有大量的胡萝卜素,复色系列的两者都有。……”

    “那,白色的呢?”

    “白色的不含色素。”

    陈桂芬听他们说话,在树下掐了一把苦菜花,白色的和黄色的两种小花朵掺和在一起,被她簇握在手里,特别好看。

    陈桂芬从手里挑出了一朵淡红的苦菜花给韩宝华看:“韩宝华,您看这一朵真特别,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红色的苦菜花呢!”

    “其实,这种红色很正常,它最初开的时候,一定是纯白色的,到了花期快过的时候,花苞内的花青素产生了变化,所以出现才了这种颜色的变化。植物花苞内的这些花青素和胡萝卜素,始终都是在发展变化着的,红色的是这样,黄色是这样的,五光十色花朵,万紫千红树叶,都是它们相互制约变化的结果……”

    “田诗云,您太厉害了!怎么知道的这么多?简直成了植物专家了!”

    “我知道得都是些皮毛,都是从书本上看到的,边炒边卖,不过雕虫小技罢了,我们老师才是真正的专家!”

    韩宝华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她用那双美丽的眼睛凝望着他,心里暗自佩服田诗云的才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一些有意料不到启迪和收获。

    陈桂芬被田诗云滔滔不绝的演讲折服了,她在心里不断地产生疑问,她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他还是从前的那个田诗云吗?

    韩宝华在田埂上坐了下来,陈桂芬也挨着她跟着坐了下来。她俩脚底下是一片地丁,这些紫色的小花泼泼辣辣无忧无虑地开放着。

    “就说这地丁吧,它是那么平凡,不起眼,论个头那么矮小,论花色也不出众,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它的存在。它不像海棠那么有名气,不像牡丹那样富贵,也不像荷花那么高洁,但是它也有自己的一生。每到春天,不管别人是不是发现了它,是不是喜欢它,它都依然故我地绽放着自己青春年华,延续着那朴实无华的弱小生命,我觉得这小小的地丁就是我……”

    “田诗云,今天您怎么了?成了诗人了!”陈桂芬万分惊喜地看着田诗云,又转过脸来对韩宝华说道,“宝华姐,他太有才了!”

    韩宝华默然不语,她遥望着远方的蓝天,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说道:“我不做地丁,它太弱小,弱小了容易被人欺负;我也不做高大的白杨,树大了容易招风;我做就要做寒冬里那棵坚强的蜡梅!”

    “你们两个,一个是地丁,一个是蜡梅,那我做什么呀?”陈桂芬低着头,深思了半晌儿,才喃喃说道,“我是八月出生的,我还是做那棵八月的桂花吧!”

    田诗云接过了陈桂芬的话:“桂花好哇,桂花外表朴实无华,内在却品行高洁。哦,对了,你身子后方,那一片就是桂树,它顶狂风,冒暴雪,顽强坚贞,不改气节,四季常青,郁郁葱葱……”

    陈桂芬把头埋在胸前,韩宝华一只手臂紧紧地揽住了她肩膀:“陈桂芬,陈桂芬,你名字来历原来就是这样的吗?”

    “嗯”,陈桂芬不知道啥时候哭了,她含着泪,轻轻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三个人彼此都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但都心照不宣。大家谁都没提魏思杰的名字,都在为魏思杰的安危担忧,但又都在为魏思杰感到骄傲和自豪。陈桂芬现在才终于明白了田诗云的良苦用心。什么是真正的朋友?真正的朋友就是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第一个朝你伸出援手的那个人。

    在树林的另一头,田间小道上,匆匆来了一个人。

    田诗云朝对面来人挥挥手,低声对她俩说道:“二位公主,快起来吧,喊咱吃饭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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