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泥巴和那些女人们(54)
这天这节课学的是《植物学》,老师是一个矮小清瘦的小老头儿,他抱着一摞资料从外面进来,登上讲台,放下东西,站在讲桌前不说话,等课堂上安静下来,就开讲了。
陈卫兵课间没有出去,伏在桌子上睡了。管大壮丢失的钱找到了,还真让田诗云说对了,是他自己记错了放钱的地方,给陈卫兵洗掉了不白之冤。田诗云看到老师要讲课了,轻轻推了一下,陈卫兵立马就醒了。他直起头来在那里坐着,只是脸色有些难看,田诗云并没在意。
老师是一个外地人,用他的家乡方言讲课,不用心听听不懂。他先把今天要讲的内容概括了一下,把讲授提纲写在黑板上,就坐了下来,按顺序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我们人类创造了物质文明,发现驯化并培育了作物,并留下了大量史料。从现有记载的资料来看,最早的植物标本是从埃及公元前305年的坟墓中出土的橄榄枝叶,距今大概2300年左右,存放在英国皇家植物园,这说明,起码在那个时候,人们就已经有目的的利用植物了。”
“我们中国地大物博,栽培植物的历史悠久。中国人最早种植的农作物是“粟”。粟,脱掉皮加工成粮食,就是我们平时吃的小米。它是禾本科狗尾草属植物,是通过野生狗尾巴草驯化栽培而成。据最新的考古资料,世界上发现的最早的人工栽培粟,出土在我国河北武安磁山遗址,距今 7300年左右……”
教室里非常静,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田诗云一边听,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的陈卫兵出现了异常状况。陈卫兵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下来,他不时地拿手擦掉。他坐着坐着,眼前恍惚了一下,突然身子一歪,一头栽倒在过道里。
教学秩序忽然被打乱了,老师慌忙跑下讲台,田诗云吓得心跳到了嗓子眼,赶紧去拉陈卫兵衣领,却一把没有拉起来。同学们一下子聚拢过来,管大壮几步就跑了过来,丁富强、侯崇喜、丰三木也紧随着都围了上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扶到桌位上坐好。老师走到跟前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要去医院?他低着头不说话,倒是感觉自己耽误了大家上课,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拒绝了。
田诗云一只手扶着他的胳膊,一只手不停地给他擦掉脸上的汗水。他打量着陈卫兵:一张棱角分明而坚毅的脸庞,一副瘦削而结实的肩膀,一件宽大的灰色旧褂子,显得很不合体,袖口已经磨破了,肩上还打着补丁,一双崭新的农家自制黑色土布鞋,穿在脚上,倒是显得突兀,和整体不相称。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他是不是低血糖了,谁有糖块?伍嘉华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快速剥去了糖纸,递给了田诗云,田诗云把糖块填进陈卫兵嘴里。陈卫兵吃了一块糖,头上就不再冒汗了。袁帅看到陈卫兵脸色有了好转,就来到老师身边,用两根手指头把老师肩上的一根头发轻轻捏了下来。他笑着问老师,我背他去卫生室吧?老师看了袁帅一眼,没搭理他。
陈卫兵脱离了危险,老师叮嘱田诗云照看好陈卫兵,就又走回了讲台,大家也回到各自座位,重新开始听课。
陈卫兵的确是患了低血糖了。上学以来,他从来不吃早饭,中午在宿舍吃点从家里带来的玉米饼、熟地瓜之类的食物,糊弄一下肚子,晚上却带着从食堂买来的饭菜回家。他几乎每天只吃一顿饭,饿着肚皮上课,时间长了,身体不出现问题才怪呢!
自从来到新学校以后,韩宝华的基础学科取得了很大的进步,尤其是原来基础比较差的数学,现在学得轻松自如。音乐课和舞蹈课是她的特长,她学得如鱼得水,轻松自如,所以深得带课老师的喜爱。“视唱练耳”对于不少同学都有一定的难度,但是她乐感强,从来不会出错,老师经常拿她做标杆;舞蹈课老师分解完动作要领以后,都是由她做示范,带领大家练习。
这些成绩的取得,得益于以前在宣传队打下的基础,另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她的刻苦练习。她把课余时间几乎全部花在了学习上,当别的同学星期天睡懒觉或者外出游玩的时候,她不是在琴房弹琴,就是在舞蹈室做训练,或者在阅览室阅读。除了加强普通话和书法这些基本功的练习之外,她还拓展了其它方面的知识。她听了田诗云的建议,现在阅读《口才与演讲》和《说话的艺术和技巧》。她喜欢宋朝女词人李清照,在日记的扉页上写下了“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句子,作为座右铭。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在不同的学校和田诗云比一比,自己在学习上,不能比田诗云矮一截子,起码要与肩齐平。与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往前走,做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多么快乐的事啊!爱情和学业均不能辜负,为了美好的明天,今日不搏放更待何时?她在内心深处高声呼喊:努力吧,田诗云;努力吧,韩宝华;努力吧,我们自己!
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是自由活动时间,韩宝华怀抱着《说话的艺术和技巧》和笔记本下了教学楼,她要去阅览室看书,那里清静。谁知道,刚走出教学楼门厅,一股寒风迎面吹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虽说已经穿上了棉袄,但是校园里还是寒气袭人。
路上的行人尽管是步履匆匆,但浑身充满青春的朝气;操场上龙腾虎跃,大家都脱掉了外衣,只穿跨栏背心,几个场地在进行比赛。美好的青春,是没有冬天的,她只有春天。韩宝华内心里似乎有一股热流在汹涌澎湃,她轻声哼唱着《兰花草》,迈着轻盈的步伐,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阅览室。
阅览室里非常安静,只听到沙沙的翻书声。偶尔有人走过,都自觉放轻了脚步。书桌前坐满了埋头看书的学生,他们读得津津有味,如痴似醉。看到开心处,嘴角上扬,脸上不时流出会意地微笑;看到疑难处,紧蹙眉头,一脸愁容;看到精彩处,发出轻轻感叹,心里暗自叫好,同学们都在享受着阅读的快乐。
韩宝华走到最后一排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她翻开书本,找到了折着纸角上次阅读的地方,心一下子沉浸到书本里去了。
天空阴暗了下来,外面飘起了雪花,小雪从天空轻盈地飘落,把校园点缀得更加丰富多彩。陈桂芬从学校广播站出来,就去了阅览室。她知道韩宝华一定在那儿,果然不出所料,一搭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韩宝华。
阅览室里学习的学生已经快走光了,还有几个人稀稀拉拉分布在各个地方。她悄悄来到她身边,俯下身子,凑到韩宝华耳边轻声说:“亲爱的韩宝华同学,外面下雪了,该吃饭了。”
两人走出了阅览室,沿着长长的走廊,并着肩往食堂方向走。
宝华,有个好消息,您愿意不愿意听?”陈桂芬故作神秘地笑着说。
韩宝华还沉浸在书本里,一时还没回过神来。过了好半天,她看了陈桂芬一眼,才说道:“桂芬,啥好消息,就直说呗!”
“嘻嘻,您猜猜……”陈桂芬笑了几声,而后忍住,秘而不宣。
韩宝华白了陈桂芬一眼:“不用猜,我就知道了,一定是魏思杰回家探亲了!”
“不对,真不对!”陈桂芬不容置疑地说。
两个人不再往前走,在原地站住了。走廊旁边有一盏路灯发出柔和的橘黄色光亮,雪花在灯光下像调皮的蝴蝶翩然而下,她俩伸出手去迎接雪花,雪花落到手上瞬间就融化掉了。
陈桂芬把伸出去的双手缩回来,看着灯光下韩宝华那张充满青春气息的脸,开心地说:“听学生会里的同学说,学校已经确定了,过几天要举办“诗歌朗诵会”、还要举办“赛歌会”,还有‘三笔字’比赛,您参加吗?”
“嗯,确是一个好消息。”韩宝华看着天空飞舞着的雪花,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若有所思地说,“‘诗歌朗诵会’、‘三笔字’比赛我就不参加了。”
陈桂芬瞪大了眼睛问:“为什么呀?”
“你看,咱们学校音乐班美术班的这些学哥学姐们,哪个不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才?他们在专业上已经学习了这么长时间,和他们在一起参加比赛,没有两把刷子能行吗?咱们两个都是普师班,既没有专业基础,也没有系统的专业训练。要是‘贵在参与’,跟着热闹热闹也罢了;要是想拿到名次,我觉得还得突出自己的长项才行。你的普通话好,‘诗歌朗诵会’你有把握得到好的名次。普通话不是我的长项,我就不参加了。”
“嗯,宝华,你说的不错,我也不参加‘赛歌会’了!那,你还参加‘‘赛歌会’’吗?”
“嘿嘿,傻丫头,你说呢!”韩宝华用食指轻轻按了一下陈桂芬的脑袋,笑着跑开了。
陈桂芬见状追了上去,他俩一口气跑出了阅览室的长廊,像两个彩色的小精灵,渐渐消失在洁白的雪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