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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泥巴和那些女人们(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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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客车上下来,田诗云一只手提着黄提包,一只肩背着包袱,四处张望,寻找着出站口。他跟随着同车的旅客,出了汽车站。马路上人来车往,来去匆匆,他一时不知道找谁打听去往学校的道路。抬头看了一下太阳,已经偏西,到了下午一点多钟的样子,早过了午饭的时间,幸好在车上吃了点他娘给带的食物,垫了一下肚子,不然连个吃饭的地儿都找不到。他在出站口站了一会儿,不时有刚刚下车的旅客从里面一拨一拨地走出来,然后各奔东西,也有三三两两的人进了另外一个地方,他判定那里应该是售票厅。他环视了一下四周,跟前竟然连个商铺都没有,他只好去了售票厅。

    售票厅里一头是售票口,挤满了买票乘车的人;一头是候车处,安放了几排连椅,坐满了候车的人,地上堆满了大包小包的行李,屋里有三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在工作,一个手拿铁皮喇叭,高声喊话,在排队候车的队伍前维持秩序;另外两个端着脸盆在往地上撒水,撒完了水,用锯末清理地面。田诗云走过去向营业员打听道路:“同志,鲁南农业学校怎么走”?一连问了几遍没有作声,田诗云脸红乎乎地很尴尬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但还得打听道路,只好硬着头皮再次询问,营业员很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带搭不理地说:“你这人是怎么回事?给你说了,你也找不到!怎么不去对面商店买张地图?真烦人!”

    从售票厅出来,穿过马路,田诗云去对面商店花一毛五分钱买了一张城市地图。看着地图上的标注,田诗云才找到了要走的路线,他心里一下子轻松了。难怪工作人员说,告诉了他,也找不到。没有地图做向导,他们学校真不好找,学校在市郊,要七拐八拐的拐上几个道,走很远的路才能到达。在地图上,不仅有他自己学校的位置,也有韩宝华她们学校的位置,这下子,明天来接她俩就省事了。

    太阳高高地悬挂在天上,天气依然还是那么热。田诗云走过了护庙街,穿过半壁街,身上就大汗淋漓了。他找了一处荫凉地儿,擦掉额头上的汗水,站着歇息了片刻,就又一面看着地图,一面打听路人,继续往前走。沿着相通圃街一直往西走,过了一座石桥,就是一个十字口。田诗云担心走错了道,就把行李放在路牙石上,自己站在路边,掏出地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等确认好了从路口往北沿归德路继续走的时候,就听见了一个声音在喊他:“哎,那个同学,您是去鲁南农业学校的吗?”

    田诗云抬起头,发现前面有一个女孩站正在路边对他说话。他走过去,笑着问:“恁也是去农校的?”

    “是啊,”女孩大大方方自我介绍,“我叫伊晓琪,园艺班的,您呢?”

    “田诗云,农林班。”

    田诗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砰砰”心跳,脸上一阵子发烧。他不好意思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女孩,身材纤瘦,大眼睛,两辫垂肩,雪白的衬衫,浅绿色的军裙,肩上背着一只洗得发白的军用背包,站在那里宛如一棵朝气蓬勃的小树。她身边放了一只柳编的大箱子,脚边还有一个打得整整齐齐背包,手里提着一只网兜,里面盛放着脸盆牙缸之类的洗漱用品,真不知道这个弱小的女孩是怎么把这些沉重的行李搬运过来的。

    “很高兴认识您!”伊晓琪开心地笑着说。

    “恁也是去报到的吧?”田诗云看着伊晓琪跟前的那堆行李。笑了一下说。

    “嗯”,伊晓琪点点头,用手绢擦着脸上的汗水,“是呀!”

    “那,咱们一起走吧!”田诗云说着就去帮伊晓琪扛行李。

    他先把包裹在肩上背好,再弯下腰去把那只柳编箱子扛在肩上,用手扶住,腾出另外一只手提着黄提包。

    伊晓琪并没有客气,她帮田诗云把包裹整理好,自己背起背包,提起地上的网兜,两人一起往前面走去。

    两人走了一段路,田诗云头上又开始出汗了,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他只好停下脚步,放下提包,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汗水。伊晓琪掏出手帕递给田诗云,田诗云慌忙地笑着说不用。他刚要伸手去提提包,却被伊晓琪抢了过去。

    “田诗云,我这箱子太沉了,您知道吗?真不好意思让您受累!”伊晓琪不好意思地说,“您的提包还是我拿着吧!”

    田诗云笑了一下,把箱子放下来,把背包重新换到另一只肩上,这样他一只肩背包袱,另外一只肩上扛箱子,肩上似乎一下子轻松了很多,也不再感到别扭了。

    伊晓琪觉得今天真是太幸运了,遇到了一个这么热心憨厚的新同学,要不然自己一个人提着箱子走走停停,要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学校呢!

    两人仿佛是认识多年的老同学,没有丝毫地陌生感,一面说着话,一面赶路。

    鲁南农业学校大门上横挂了一条过街条幅,上面用红纸黄字书写着几个大字:“欢迎新同学”。学校大喇叭里正播放郑绪岚演唱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和李光羲的《祝酒歌》。传达室旁边摆放了一溜儿桌子,桌子后面坐着几位老师,这是学校临时设的新生报到处,几位新入校的学生正桌子前在办理入学手续。

    田诗云和伊晓琪从外面进来,看到新生报到处,就放下行李,询问报到事宜。两人接着办完新生入学手续,在“新生花名册”上,分别找到了各自教室和宿舍的信息,拿着老师发给的饭票,去宿舍安放行礼。

    学校操场很大,篮球场、足球场、排球场和羽毛球场有规律的分布其中,篮球场上正在进行篮球赛,四周围满了观看比赛的学生,喝彩声欢呼声此起彼伏。排球场上一派热闹景象,男生女生一起打排球,不时传来女生嬉笑声和埋怨声,还有一些女生在羽毛球场地上打羽毛球。

    教学楼前的报栏前,站满了看报纸的学生。学生们背着单肩黄背包,从教学楼里走出来,有的去了宿舍,有的去了图书馆,有的去了学校外面。教学楼一楼的窗口,露出了一张张脸,他们瞪着好奇的眼睛打量着从眼前经过的每一个陌生的新同学,不停地指指点点,叽叽喳喳地谈笑着。

    一路上遇到的都是三五成群的学生,他们来自全省各地,操着不同口音的方言,田诗云感到既陌生又新奇,心中充满无限神秘和期待。按照学校布局示意图的提示,他们在生活区,找到了宿舍楼。

    这是一座四层小楼,男生住一至三层,女生住四层,单走一头楼梯。今年入校新生全都住在这座楼上,田诗云的宿舍分在了二楼,伊晓琪的宿舍是四楼。田诗云把自己行李放在宿舍楼门口,他要先送伊晓琪去宿舍,然后再去自己宿舍。他从伊晓琪手里要过背包,背在肩上,扛起她的箱子,伊晓琪提着网兜,他们一起上了楼,按照门上的房间号码,找到416宿舍。宿舍里有几个女生坐在床边说话,伊晓琪同她们打了招呼,找到了自己的床位。伊晓琪爬上床去,田诗云把背包递给她,然后把箱子高高举起来放到伊晓琪脚下,就又脱掉鞋子,爬上床去,帮她把箱子在行李架上摆好,这才下了床,穿上鞋子,转身走出宿舍,没想到伊晓琪追了出来。

    “田诗云,您别先走!”伊晓琪喊住了田诗云。

    田诗云愣了一下,留住脚步,吃惊地问她:“伊晓琪干嘛呀?”

    “我还没谢过您呢!”伊晓琪来到田诗云跟前,闪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田诗云笑了笑:“‘谢’什么?不用‘谢’的!”

    田诗云一边说着,就朝楼下走去。伊晓琪有点遗憾笑了一下,转身走回房间,带上了房门。

    田诗云带着自己的行李上了二楼,顺着走廊往里走,找到了自己的宿舍,他推开了216房间的门。房间四个墙角分别安放了四张双层单人床,每张床上都贴着一方小字条,上面写着人名,学校后勤处早就把床分配到位了。田诗云的床是靠近窗子的上铺。三个先到的同学看到田诗云来了,拘谨地打过招呼。田诗云把行李放到了自己床上,就回过头来做了自我介绍,其他三个同学也作了自我介绍,他们分别叫丰三木、丁富强和管大壮。他的下铺还没来人,只有一块空床垫在床上铺着。看着床上的字条,田诗云知道这是陈卫兵的床,他还没来学校报到。他在下铺坐了一会儿,和新同学拉了几句家常,才起身爬上自己的床,收拾床铺。

    宿舍钥匙在丰三木手里保管着,为了方便进出,丁富强想到校外配钥匙,田诗云给他钱,让他也给自己配了一把。他则去了商店,购买脸盆暖瓶和快餐盒。丰三木和管大壮去了教室。几个人都走了,宿舍里空无一人,门没有上锁,给没有报到的同学留着门。

    田诗云买过东西,回到宿舍,发现他的下铺已经铺得整整齐齐,却没看到陈卫兵的影子。他拿了毛巾和肥皂,端着脸盆去洗刷间洗脸,回到宿舍却看到一个人坐在他下铺,他笑着问:“恁是陈卫兵吧?”

    “不,我是袁帅!”袁帅从床上站了起来,看着他说,“你也是这个宿舍的?”

    “是的,俺叫田诗云,”田诗云把脸盆放到床下,直起身子往自己的床铺指了指:“这就是俺的床!”

    他心里正疑惑,不经意间看到贴着陈卫兵名字的字条,已经被人挪到屋门后面那张床的上铺去了。

    “哦,原来咱们是上下床呀!”袁帅一下子热情起来。

    两人聊了一会,都是一个县的老乡,袁帅是陈庄公社的,他家距离桃树沟也就十多里路。田诗云心里知道,床上带着名字的字条肯定是袁帅趁宿舍没人悄悄换过去的,他觉得这个老乡做人也太不厚道。

    晚自习时候,班主任来到教室。同学们都坐在座位上,有的看自己带来的闲书,有的写家信。大家彼此之间还不熟悉,没人说话,所以教室里很静。袁帅看到班主任老师来了,赶紧跑上讲台给老师又擦桌子,又搬椅子。老师并没有坐下,只是清点了一下人数,交代了一下作息时间和最近两天的安排,就离开了。

    晚上回到宿舍,全宿舍七个同学来了六个,就差陈卫兵了,他的床位一只空着。田诗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他想起了桃树沟,想起了他的父母,想起了可心,当然也想起了韩宝华。明天他要请假,去车站接他心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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