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泰坦尼克号
十八岁这一天,他认真又坚定地对她说:“安安,我爱你。”
那一刻,安安觉得自己富可敌国。
她搂着他的腰,头埋进他胸口,轻轻开口:“谢谢你爱我!”
他把下巴搭在她头顶:“怎么谢?”
她闷着头不说话。
他在头顶坏坏地问:“去年的约会,除了看月亮,是不是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儿?”
安安脸颊发烫,从他说怎么谢开始,她就想起这件事儿了。她不好意思抬头,继续闷在他胸口说:“可是这一年已经做过好几次了。”
他抖着肩膀轻笑:“重要的事儿,不就得定期复习吗?”
她抿唇偷笑,不接他的话。
“可以吗?”他抚上她柔顺的头发,低低地问。
她轻轻点头,头又往他胸口埋了埋。
他抬起她红扑扑的小脸儿,看向她微阖的双眼,睫毛微微颤着,每一下都像刷过他滚烫的心房。
炙热的唇落在她的额头、眼睛、鼻尖,直到她柔软的唇瓣上。她青涩又认真地回应他,深深的悸动将两个人紧紧包裹。
月亮悠悠行走,悄然躲进淡淡云层,又很快偷偷现身。似害羞,又似不舍错过这美好的一幕。
放开她时,她气息不稳,眸子里水盈盈的,鼻尖上一层细细的薄汗。他勾着嘴角笑:“小笨蛋,你什么时候能学会换气?”
她急急转身看向月亮,半天才找到月亮在哪。
他被她的反应逗笑,靠近说:“好了,我不说了。”
“你还笑!”她回头嗔怪地看他一眼。
他觉得自己真是着了魔,她随便一眼,就让他心动不已。食指勾上眉梢,看着眼前月色下她纤细的身影,长长舒了口气,安抚好不安分的心脏,抬眼和她一起看月亮。
回去的路上,两人手牵着手,慢悠悠地走着。
“你今天许了什么愿啊?”安安问。
“说出来就不灵了。”
“嗯,那就别说”,她顿了会儿又问,“你以前的生日都是怎么过的啊?”
他想了想:“大多是五爷爷做一桌子菜,陈叔叫上他所有徒弟,就在武馆里过了。”
她点头听着:“就没和你父母一起过过吗?”
“有过两次,很早以前了。”他的记忆飘回那两次生日,一次太小,记不太清了;一次,是他记忆中爸妈吵得最凶的一次,几近动手,蛋糕砸在地上,满地黏腻。两人扬长而去后,他一个人收拾了很久。从此,他们再没给他过过生日了。
安安挽上他的胳膊:“以后都我给你过吧。”
“嗯,好。”他拉下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微微攥紧。
“你今天给五爷爷打电话了吗?
“打了。老爷子稀里糊涂的,还以为我今天是满十七岁。”他轻声笑着。
她想起五爷爷的样子,也弯眉笑着:“不知道我们老了会不会也这样。”
他品味着她话里的“我们”,心里很安稳。从前,他不喜欢过生日,甚至有点排斥。但从这个生日开始,他觉得不怕了。
接下来的几周,虽然刚考完试,安安却更忙了一些。肖老师找了市里不同学校这次期中考试的各科卷子给她做,卷子一下子堆成山,她的空闲时间和周末,都在忙这个,还挤了些时间给宋欣过知识点,讲题。这期间,除了晨跑和吃饭时,安安和章家明都没什么时间见面。这个学期,安安没有自己打过饭。下了课慢悠悠晃到食堂,饭已经打好了在桌上摆好等她。陆风为此说她:“你说你这什么命?走哪都吃现成的。”安安随他调侃,也不反驳。
进入六月,温度缓缓攀升,有转热的迹象,但时不时来场雨又把温度狠狠打压下来,阴晴不定。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
又一个周末。
安安搞定了所有卷子,终于可以喘口气。章家明头天和她说,张哥约大家去家里,张嫂出院了。
大家路上买了水果和营养品,去了张哥家。他家离张记不远,是一处平房,章家明应该是去过的,带着大家很快找到了。
一进院子,安安就看到了那辆久违的摩托车,有点兴奋地跑近了看。陆风跟在身后,一巴掌震在安安肩膀上:“嚯,酷哦。”
章家明走近了似有若无的揉她肩膀,拉着她进屋:“走了。找时间带你兜风。”
张哥正忙着做饭,张嫂见大家进屋也下了床。看得出来她还是很虚弱,所以说了几句大家都让她回去躺着。聊了会儿才知道,她做了全胃切除,陆风当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后来回去的路上问安安:“整个胃都切掉了,那吃饭怎么办?”安安还没回答,李桑抢话说:“你生物怎么学的?这都不懂?”俩人就这个话题,又吵一路。
只是当时在张哥家时,大家都没顺着这个话题多说。足以威胁生命的疾病,对他们来说,有些沉重,是陌生而又不愿触及的领域。
吃饭时,张哥一反常态说了很多话,对章家明谢了又谢,大家也是至此才都知道了他借钱给张哥的事儿。
章家明借着话题问张哥:“不够的部分怎么解决的?”
张哥神色微变,转瞬又恢复如常:“和亲戚凑了一些。”
家里有病人,大家不好久留,吃好饭也就回了。
整天都没人问起张记,大家都知道,按张哥现在这个腹背受敌的境况,重见张记几乎是不可能了,心里不免都唏嘘感叹。
那天晚上,章家明带安安去看电影。
那段时间,《泰坦尼克号》风靡全国,小小县城里也刮起了大西洋上的海风。
他们去的地方不是电影院,是七星旱冰城的二楼。电影院据说根本买不到票,旱冰城的二楼是老板那年扩张店面,盘下二楼改成了大小不一的隔间,大的放电影,小的放录像。这在当时,也算很潮的事儿了。
章家明担心安安再来旱冰城会觉得不舒服,快到时和她说:“一会咱们直接上二楼啊,电影院的票买不到。”
安安点头,神色淡然。
那些不好的记忆,忘不掉,却也伤害不了她了。身边有他,足以治愈所有的不快。
她扭头看他背着背包,不禁莞尔:“你又带什么了?”
他眉眼灿灿:“应有尽有。”
电影很感人,能在那个年代风靡,一定是有充足的理由的。人们从不同的角度切入电影,各自有着不同的感触。
有人看到灾难,有人看到爱情;
有人看到牺牲,有人看到救赎;
有人看到阶级,有人看到公平;
有人看到桎梏,有人看到自由;
有人看到责任,有人看到人性。
章家明在电影的前半段,确切地说是撞冰山前,着实忙活了一小阵儿。比电影院要小一些的放映厅里座无虚席,难免就有点热,他从背包里拿出扇子在俩人中间一下下扇着。安安看得投入,半天才意识到突然凉快下来是有人工风扇。过了会儿,他拿出水来给她喝,她接过来顺便和他说:“别扇了,没那么热,你好好看。”他笑笑收了扇子。
电影的结尾,jack泡在海水中对木板上的rose抖着声音不停说:“一定会有小船回来救我们,撑住。你会活下去,你会生很多小孩”。终于有为数不多的小船折返时,rose嘶哑着嗓子一遍遍对他喊着“eback”,却也只能松了手眼睁睁看着他沉入冰海。自此,永无相见之日。
此前,学校里很多看过的同学都对这部电影津津乐道,也会在感慨一番后嘱咐要去看的人,带好纸巾。果然,这样的结局让在场的女观众们个个潸然泪下,更有甚者嘤嘤哭出了声。
那一刻的共情,是真实而又悲伤的。
看完电影,一场不大不小的雨不期而至。
安安看了看挤在门口等雨停的人群,有点无奈:“怎么这个月总下雨啊。”
章家明从背包里扯出雨披和雨伞:“你想穿雨披还是打雨伞?”
安安想起他那句“应有尽有”,忍不住笑出声,破天荒靠近叫了他一声:“家明哥。”
他怔住,三秒钟,才续上对话,声线低低的、坏坏的:“叫我什么?”
她有点儿害羞:“不知道的以为你家里有多少个妹妹呢?怎么照顾人这方面这么万能啊。”
他捏她脸蛋:“别没良心啊,你见我对谁这样了,除了你。”
她把雨披拿过来套在身上,帽子扣到头上,挡住眼睛,忍着笑:“我穿这个。”
他半搂着她,在两人头上举着伞,俩人一起往学校回。
阵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没走多远,雨便停了。俩人又忙活收雨披、收伞,然后在雨后清新的空气里散步。
“安安”,他叫她时,她正踢着地上的水坑,踢得鞋尖有点湿。
“嗯?”她仰头看他。
他用眼神示意她“别踢了,都湿了”的同时,嘴角挂着笑说:“我准备了好多纸巾呢,你这小哭包今天怎么没哭啊?”
“哭了的。”她小声说。
确实是哭了,只不过没在结局的时候。结局固然悲伤,但她没因悲伤落泪。她消无声息的落了泪,是因为感动和震动。女主角坐上了救生的小船,小船从大船的船体一侧一点点降下高度,落向求生之路,头顶信号弹炸开,瞬时亮了整个天空。四周混乱的求救声、哭泣声、碰撞声,都淹没在男女主角对望的眼神中。男人在船上看着小船下落,那一刻应有很多不舍,但更多的是欣慰:他爱的女人可以活着了。但他没有料到,女人会在最后一刻又跳回大船,因为女人心里只有不舍。
那是生死抉择下的非你不可。
那是因为爱你而不顾一切。
那一刻,安安哭了。
她觉得,那女人真勇敢。
她觉得,那才是爱情。
他问她:“人家都结局时哭了,你怎么没有?”
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说了一句:“戛然而止的爱情,才更刻骨铭心吧。”
见他不说话,她问他:“你觉得呢?”
他说:“我不想刻骨铭心,只想长长久久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