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159.外出蛛群过路
幽深的林海。高达数十米的高大树木林立，奇异花植尽情舒展，茂密的树冠与阔叶植物遮天蔽日，将天空与大地切割成两个世界。
昏暗的地面，落叶层与腐殖质密布，树桩上生长着鲜艳的菌类。一只似狸似犬的生物在一处驻足，又很快被惊动，钻入树丛中彻底消失。
此处是雨林。
丰富的自然资源，严苛的生存环境。这里有着最丰富的植被，也生存着无数的剧毒物种，泥泞的地面、过分充沛的降雨量、冷酷的丛林法则……向每一位外来者宣告，自然有多么的慷慨，就有多么的残酷。
安静的林中，传来踏足泥泞的脚步声。一道稍重一些，一道十分轻盈。
“路好难走……”
少女清脆的声音，带着抱怨，声音却很轻：“好安静，甚至不想大声说话。”
“确实很安静。”
她身侧的少年点了点头：“雨林潮湿，地面确实难以行走一些……但总体来说，还是比树上移动更方便。”
“我知道，但是……”
少女哭丧着脸看着自己的鞋子：“我的靴子……”
她今天穿的是身白色劲装，十分干练。搭配的靴子也是银白色，十分大气美丽，暗纹低调优雅。雪色的衣装衬得她整个人矫健而出尘，但穿这身衣服当然不是为了显摆。
陆昭昭有很多衣服，也有很多件法衣，但像秦令雪常穿的那样能够自动除尘的，却没有太多件。
其中很方便雨林行动的，挑挑拣拣，只好选了这件白色劲装。虽是白色，但由于用一种特殊材料编织，不沾污秽，实乃仙女出行必备良品。
话虽如此，穿着白鞋踩进泥里，感觉肯定也不会好受就是了。
“不过，我真是没想到。”
陆昭昭看向身侧的少年，他一身墨绿色劲装，平时总是放下的发也干练地束起，唯温润的眉眼一如既往：“星星居然会不来……”
是的，此次外出，只有她和苏栗衡。
陆昭昭虽说想让谁留下照顾茶凉——或者她自己留下也是可以的，但并不打算勉强任何人。倒是茶凉自己说自己一人就可以，如今已经受伤二十多天，以修士的体质，照顾自己不会有什么问题。
看在他最近都很可靠，而且独自驯服了化雨灰鹰的份上，陆昭昭信了；于是她很自然地认为，也许可以三人出行，但没想到的是，迟星文却说他要留下。
原因也没说清楚。但陆昭昭也不能勉强他，于是最后是她和苏栗衡一起出来，当然还有——
陆昭昭抬头看了看，依稀能从树冠的缝隙里看到高空盘旋的黑影。
“御灵宗还挺厉害的，”她真心实意感叹：“感觉茶凉驯服灰鹰看起来好像很容易。”
看起来——她当然知道，其实应该是不容易的，但看起来真的很容易，或许是因为重要的驯服过程，她一直在睡觉，而茶凉跟她说时，也是避重就轻。
但结果是，茶凉驯服了这只灰鹰，并且能够驱使它，在天空为他们做指路人与侦察兵。
——是的，陆昭昭和苏栗衡可以安心在地上赶路，不必费力辨认方向，全都是这只灰鹰的功劳。
“御灵宗的确是有独到之处的，在驯兽方面的确十分厉害。”
苏栗衡温和笑笑：“小心，注意别被树根绊倒。”
路不好走，他时常关心着陆昭昭。好在她步履也稳健，至今没出现什么意外。赶路还算得上顺利，而他们的目标是……
“蛇巢，还远吗？”
苏栗衡也不知道，但：“应该不会特别远。”
他们的目标是蛇巢。
蛇巢。
此处指的是饮血蛇巢。饮血蛇，一听就知道习性，作为一种特别的蛇类异兽，有渴血的特征。
营地周遭有饮血蛇巢这点，是来自灰鹰的消息。茶凉还不能够自如使用御灵哨，自然招来的是附近的异兽，而这只化雨灰鹰会回应呼唤的原因，正和这个蛇巢有关。
鹰，与蛇，很自然的狩猎关系。这只灰鹰看中了一株龙血花王——非常极品的品质——它有助于帮助它修为更进一步，但很可惜，这株龙血花王，恰恰生长在饮血蛇巢之中。
而说是蛇巢，很显然其中有不止一条饮血蛇。单对单灰鹰并不畏惧，问题是敌人数量太多，它只能眼馋，却没有办法。
因此，五十年前见过人类的它，才会尝试与人类进行“交易”，它可以短时间内受人驱使，但他们必须帮它搞定龙血花王。
公平的交易。
而陆昭昭等人会答应这个条件，也是因为这个饮血蛇巢，离木屋还是挺近的。虽然不至于近在咫尺，但并不一定就没有威胁。
造个木屋累死累活，搬是不可能搬走的。所以几人决定答应灰鹰的条件，而陆昭昭和苏栗衡此次出来，就是查看蛇巢的距离与情况。
——顺便，根据灰鹰笨拙的、通过茶凉转述的描述来看，蛇巢所在的位置，很有可能有雨霖妖土，一箭双雕。
“不好说呢，鹰的狩猎范围很广，它觉得很近，对我们来说可不一定。”
陆昭昭不是太乐观：“感觉今天可能到不了……希望不会花太多时间。如果真的太远，那等赶到之后，就放蛋黄酥好了。”
假猫听到自己的名字，歪了歪头：“喵？”
苏栗衡看了看巴掌大的小猫咪，至今仍觉得惊奇：“只看样子，真想不到它能那么厉害……”
此前，关于要不要剿灭这个蛇巢，四个人进行了很激烈的讨论。毕竟灰鹰就有筑基八阶，蛇巢危险只会更大，众人认为放弃据点也比冒险送命要强，直到蛋黄酥一巴掌拍碎了一棵巨树……
当时三个少年加一只灰鹰的表情大概就是：Σ(っ°Д°;)っ
小小假猫，能吃能睡，平时看起来平平无奇，一副弱小可怜无助的样子，结果打筑基期甚至金丹期异兽跟玩儿似的……
修为约等于元婴期，还能偷渡进来，全化雨秘境不是随便打？于是争论结束，全票通过打飞蛇巢，迟星文能放心不跟出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但是，我们这次出来主要的目的还是侦查。”
苏栗衡说：“有蛋黄酥在也不可轻忽大意，还是要看具体情况来决定。”
陆昭昭就点点头：“嗯嗯，我知道的。”
有猫猫外挂当然好，可她当然不会因此自大。毕竟蛋黄酥的偏科她也很清楚，虽说攻击力大于等于元婴期，但除了挂画蓝光，它基本也不会什么别的……
所以，也不能说万无一失，况且假猫那傻样……只能说有了它不怕事，但不能自认世间无敌。
她抬起头，看了眼天空。灰鹰为他们引路——茶凉与它签订了临时契约，又用秘法为他们建立了联系，这联系不多，但能让陆昭昭二人清楚它所飞向的方位。
茶凉则可以通过契约的联系与御灵宗秘法，实时得知他们的情况——虽不能同行，以这种方式陪伴也不错。
然而此时，空中响起了鹰唳。
“怎——”
苏栗衡忽然拉住尚在茫然的陆昭昭，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茂密的植被遮蔽了一切，除了面前数米，放眼什么也看不到。
周遭一片寂静，连鸟鸣声都消失了。他凝神听了片刻，骤然开口：“上树。”
陆昭昭一愣，但什么也没问，二话不说就寻到一棵巨树，拉着藤蔓向上攀去。
“继续向上，快！”
陆昭昭没有浪费时间开口，尽可能地快速攀爬着。虽然她其实什么也没有察觉，放出去的灵识也没有发现。
但苏栗衡的话，她仍无条件相信。于是攀爬直到超过四十米后，等他说可以才停下来。
“呼……呼……”
突然的极速攀爬，当然非常消耗体力。可四周太静了，陆昭昭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坐在树枝上努力平复时，和苏栗衡一起用安全绳把自己固定在树上。
“嘘……”
少年在她身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陆昭昭把蛋黄酥捏在手心，感到紧张得手心发汗。
然后，她听到了声音。
先是群鸟忽然扑飞出去的声响，然后是树枝催折的声音。她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向这边行来。
贴附在树上，陆昭昭向声音传来处看去。那声音一开始很远，可逼近得很快，那东西速度非凡——然后，她看到了。
那是，巨大的，蜘蛛。
从远及近，良好的视力得以让陆昭昭看清它的全貌：目测至少二十米以上的高度，蛛身也有数米，但相比起那细长的腿，它的身体显然小得可怜。
整体的比例，有点像是现实中的幽灵蛛——身子小，腿长；但显然比幽灵蛛凶恶，因其遍布花纹的毛绒躯体，与锋利如刀的长足。
毫不夸张的，陆昭昭懵了。
她不算特别怕虫——也不算太怕蜘蛛，现实中常见的蜘蛛多半是益虫，有时看到，陆昭昭甚至都不会打死它们，只是送到外面，让它自己走开。
至于其他的蜘蛛，有些毛茸茸的，还挺可爱，比如跳蛛。当然，可爱也就是远观，让她摸还是不敢的……
但这个蜘蛛特别大。
特——别——大。
几十米高，她人都傻了。其足之锋利，只正常行进就能削下一片林木，所到之处树木催折，更恐怖的事情是——
这蜘蛛不是一只。
是一群。
“呜……”
很难不下意识地发出呜咽。陆昭昭甚至感到手脚发软，幸好有安全绳——但这真的不是她胆小，而是谁看见这玩意儿能不头皮发麻啊？！
那——么——大——的——一群——蜘蛛——！！！
只一眼看去，甚至觉得头晕目眩。但又不能移开视线，因为它们前进的方向正好是这里……
然后，温暖的手覆在眼前。
“……别怕。”
温柔的声音，在耳畔低声呢喃。显然少年也不愿意发出声响，引起注意，但他已温柔地将她半抱在怀中，并不紧密，却很体贴。
“别怕。”他轻声说，声音很小，但很坚定：“相信我，很快就会好了。”
“……嗯……”
小小声地回应着。少年的手遮挡着视线，她什么也看不到，却不觉得恐惧。方才猛地看到巨蛛的害怕也慢慢平息，她开始感受到别的什么东西。
……温暖的……怀抱。
坐在巨树粗壮的树枝上，有安全绳固定，倒是不太担心坠落。少年一只手揽着她的肩，一只手捂住她的眼。两个人离得很近——很近。这是一个拥抱吗？比拥抱要疏离，更像只是揽着肩膀，但她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因湿热和运动微微发汗的掌心，清新的香气。是药香吧，很符合杏林谷弟子的身份，体温有些灼热，感受得到炽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布料传来。
“……”
有一瞬间，陆昭昭感到了恍惚。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她忽然想起，最初——七岁时，她遇到他，他身上还没有这样的药香。
她遇到他时，他也才十一岁。小男孩子脸上尚有幼稚，但非常稳重——但那不是真的稳重，而是强行稳重。
陆昭昭看得出。其实一路上，韩继捣蛋的时候，苏栗衡虽然会说教他，但有时眼底也很羡慕。小小的男孩子，像个小大人，大家都说他家教好，但确实少一些孩子的活泼。
陆昭昭觉得，有点可怜。
如果性子本就沉稳，倒是也无妨，但苏栗衡有时看起来想去玩，却不敢。这也不合礼数，那也不合礼数……怪不得韩继烦他。
但她有时会拉他玩，把很多有趣的、好玩的东西拿到他的面前。他眼中也会划过欣喜，也会因一块五彩斑斓的小石头而感到惊奇。
然后，当年的那个小男孩，现在长大了。
佯装的稳重，如今已成为真正的沉稳。她感受到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很平稳，让她的心也安定。
他的肩膀，也已从幼时偏向瘦弱，变得十分可靠了。如今揽着她，她才感觉到：相比起他，她显得那么娇小，像之前扑进他怀中，可以依偎在他散发着清香的胸前。
“……”
她轻轻眨了眨眼，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
苏栗衡，真的已经是可靠的成年男子了。
“……”
苏栗衡，正在努力镇定。
揽着少女的肩膀，近乎把她半抱在怀中……虽然也是为了她不要害怕，他还是感到十分局促。
温热的，少女的身体。
虽然过往也曾拥抱，却也只是短短瞬间。而在他明悟自己的心意后，和她接触其实并不太密切。因为……她长大了，他也长大了，不像孩童时随意，总要顾虑许多。
但是，当然，他是很想亲近她的。
如今……应该不算趁人之危吧？苏栗衡发誓，他这么做真的只是因为，刚才一瞬间注意到了她流露出的畏缩。陆昭昭不是个胆小的女孩子，很少露出这种表情，只是看到，他心中就一缩，忍不住要捂住她的眼睛。
想说一句：【没关系，有我。】
终于有一次，他在她身边，这么密切，可以保护她。没有旁的人……只她和他。当然，苏栗衡知道，如今不是花前月下的时候，可是盯着巨蛛动静的同时，他也的确因和心上人过近的距离感觉到了心跳。
胸膛中心音嘈杂，他只能努力稳定呼吸。会被她察觉吗？应该不会，因为现在有些危险，心跳的加速或许是因为这些。
但他自己知道，不是。他的急促心跳，是因她柔软的皮肤，甜美的香气，眨眼时扫过手心的眼睫……细微的痒意落在心底。
“……走……了吗？”
不知过去了多久，少女才发出细弱蚊蝇的声音。苏栗衡敛下眉目：“嗯……但还没走远，你若是害怕，就拉住我的手。”
他缓慢地、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陆昭昭睁开眼，眼前的确已经没有蜘蛛，她扭头看，看到正极速离开的蛛群。
“那是……盲巨蛛吗？”
陆昭昭迟疑地问。苏栗衡点了点头：“丛林盲巨蛛，成群结队地行动，化雨秘境中它们的体型可以高达三十米，行动速度很快，赶路起来非常浩荡。”
他说：“它们虽然有蛛巢，但不擅结网，会在一片区域中游荡狩猎……虽然修为不算顶尖，但数量多起来很麻烦，又有毒，身上材料也不多，不适合作为狩猎对象。”
“所以，遇到的话，避让过去就好。盲巨蛛几乎没有视力，也不喜欢太小型的猎物，保持不动就不会被盯上。”
苏栗衡解释：“我之前遇到过一次盲巨蛛群，估计爬上巨树的四十米高度就比较安全。太高没必要，太低可能会受波及……走过去就好了，它们游荡范围很大，短时间不会遇到第二次……已经没事了。”
“嗯……”
盲巨蛛作为化雨秘境中会出现的、比较危险的生物，陆昭昭也是听过科普的，但科普不会有亲自面对更震撼。陆昭昭松了口气：“我……我不是害怕它们哦！只是……只是平时没见过这么大的蜘蛛……”
有点像逞强，但陆昭昭发誓真的不是！只是第一次见有被吓到而已，下一次一定没问题——
“嗯。”
少年只是很温柔地笑了笑：“我知道。昭昭很勇敢。”
温柔，又有些宠溺。陆昭昭看着他，俊朗的眉眼……
的确，是长大了啊。
真奇怪。明明知道他长大了，是大人了，但此刻为什么会突然如此清晰地确认呢？他二十岁的那天，她还没有什么实感……说来惭愧，因为修士都很青春，陆昭昭总会低估他们的年龄。
但是，是的，他二十岁了，可以说是“青年”了。
“……？”
被这么看着，苏栗衡有一点不自在。但很快，他注意到什么，轻轻伸出手。
“帷帽歪了。”
他轻轻帮她戴正帷帽，又挽了挽鬓发……她还是一直看着他，于是少年感到困惑：“……怎么？”
“没什么……”
陆昭昭若有所思：“只是觉得……栗子你，果然长大了呢。”
苏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