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师兄人性光辉
温影承如何且不表，陆昭昭被秦令雪又“夹”回梅峰，差点没把饭吐出来。
她努力忍住：那么好吃的饭，不可以吐。而且，吐了就没得吃，虽然温影承给她打包了点心，她真怕秦令雪生气明天不许她再去，那她又得吃黑暗料理。
她蹲在池塘边，拿小手捂着嘴。秦令雪抱着胳膊站在一边，说：
“温影承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陆昭昭还没缓过来劲：“什么？”
“除了域外天魔和异界来客那段，后边的都不用听。”
他说：“温影承是个废物，当初没怎么参与进去，很多事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后有机会跟你说。”
陆昭昭瞪他。温师兄才不是废物，他人那么好。不过她也认同，人的视角会有残缺，也许温影承知道的，也不全面。
然后她听秦令雪说：“再说，我也不是不准人提我的剑。实在是那些人的语气和眼神……啧，想想都来气。”
陆昭昭抬头看他的表情，意识到他好像是真没生气，顿时鼓着勇气问：“那你的剑是断了么？”
“飞泉。”他说：“飞泉宛白龙，奔走有云气。我的剑名为飞泉。”
秦令雪强调了这一点，才说：“断是断了，可谁说断剑不能补救了？”
他看着小丫头睁得滚圆的眼，好气又好笑，刮一下她的鼻尖。
“说也说不清楚，过来，带你去看。”
秦令雪这次是扛她过来。
陆昭昭算是懂了，他就是不要抱她。她居然也有点习惯了，这次没呕多久，还有精力问：
“师父父你这赶路用的什么神通？”
“咫尺天涯，你要理解是缩地成寸也行。”
秦令雪道：“我没法御剑飞行，就练了这门神通，赶路挺好用，等你修为高了教你。”
他想了想：“怎么也得个金丹期吧。”
陆昭昭想，那完了呀，她现在才打通第一个穴窍，这辈子不都没希望了。
哦，不对，她是玩家，她可以作弊。
她念头通达，抬起头来。发现他带她来到一个山洞，鉴于赶路时间很短，她初步判断这还在梅峰，洞中一眼深潭，谭中央一方石台，台上一柄长剑。
其实天黑了，又在山洞里，她肉眼凡胎，本该看不清。可无论是潭水还是长剑，都散发着盈盈光芒，照亮了山洞，也让她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哇”了一声：“好美的剑。”
这是真心感叹。这是一把非常优美的长剑，通体冰寒，色泽美丽，像寒冰塑造，极光凝结而成，像辛迪瑞拉的水晶鞋。她好奇地往前走了两步，被秦令雪拉回来：“胆子不小，别往前走了，你别看这里看起来普通，其实布置了阵法，再往前两步寒气逼人，你就成小冰雕了。”
陆昭昭闻言顿住脚步。她其实感觉空气有一点点凉，但只有一点点。这阵法真厉害，如果像他说的一样，那相当于用无形的屏障把温度隔绝，这技术应该用在夏天，看来修仙世界也可以有空调房。
她仔细看了看，发现石台边的确有冰霜。怪的是寒潭没有结冰，看起来深不见底。
秦令雪虽然拉她一下，但对小弟子的赞美还挺受用：“飞泉自然是极美的，小孩还算识货。此剑长二十一寸三分，重五锵，剑刃薄而轻，注入灵气，软可柔如云雾，硬可削山断石，用起来别提多顺手，就是传说中的仙剑，也未必有它出色。”
剑真是剑修的老婆，他的语气真骄傲。陆昭昭很好奇：“那你把它放这里做什么呢？”
秦令雪说：“千年前，我的剑灵在战斗中陨落，剑身也断裂，回来后我虽然补好，却也灵性大失。于是布了个阵在此，借灵脉重新蕴灵，也有千年了，速度比我想得要慢。”
他这么说，表情倒还算平静。陆昭昭看看他，看看剑：“那它能恢复如初么？”
“不好说。所以这事我谁都没提，万一修不好多丢脸。”
秦令雪说：“不过我觉得能行。飞泉是很顽强的家伙，有一点机会，它就会抓住的。”
他们没待太久，就回听雪堂。陆昭昭坚决不要他扛，两个人就慢慢沿着山路往回走。月光照亮道路，远处林中点点荧光，陆昭昭蹦蹦跳跳，稀奇古怪的问题层出不穷。
“师父师父，你是剑修，我今后是不是也要学剑？”
“不是不行，但你这悟性，要练剑挺悬。不然当个锅修吧，适合你。”
“什么是锅修？”
“给你整口大炒锅，你拿炒锅战斗，就是锅修了。打完还能当场生火做饭，做完了你就摘头顶的碗筷吃，一条龙服务，多方便啊。”
“啊？那我不要。别人御剑飞行多帅，我御锅飞行多傻啊。别人背个剑，我背个锅……”
“碗修也行，你头上那俩碗摘下来给器峰峰主改造一下，回头谁打你你就甩俩碗出去，变小可砸人脑壳，变大可把人扣住，要是灵兽，还能扣住了直接焖，锅都省了。”
“师父……你当我是你……灵兽不得先拔毛放血才能上锅……”
“有得吃不错了，净挑挑拣拣，知道我师尊都没吃过我做的饭吗？喂，小孩，我问你，我做的菜好吃，还是温影承做的好吃？”
“师父你为什么要自取其辱呢……”
“？？？”
陆昭昭觉得自己便宜师父真是没自知之明，他居然敢跟温影承比厨艺，这有可比性？？
秦令雪很生气，但第二天还是送她去温影承那边吃饭，第三天、第四天……慢慢的，温影承所在的竹峰就成了陆昭昭的饭堂。
陆昭昭觉得还蛮有趣。天衍宗的山峰多半按功能性算，比如丹峰、器峰……但秦令雪和温影承的画风就直接跑偏，一个梅峰，一个竹峰，再来个兰峰菊峰，四君子就齐了。
“其实师尊是阵峰峰主，理论上该住阵峰。”
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女给陆昭昭夹菜：“不过为了照顾师叔祖，师尊才搬来这里住。竹峰的名字也是比着梅峰取，其实我们山上松树多，要我说该叫松峰。”
这少女叫崔崧瑶，是温影承的二徒弟。这几天陆昭昭已经把温影承四个徒弟都认全了：大师侄是个面有胎记、沉默寡言的青年，二师侄是个开朗的姐姐，三师侄是个嘻嘻哈哈的娃娃脸少年，四师侄是个一不小心就会被认成女孩子的腼腆少年……
温影承是阵峰峰主，却其实不太管事，基本都远程指挥。他的弟子倒是都在阵峰任职，早出晚归，任劳任怨替自己师尊操劳。
陆昭昭一嚼一嚼，脸鼓得像小仓鼠。她生得可爱，在俊男美女辈出的修仙界也水灵，崔崧瑶看得喜欢，忍不住摸摸她小脸。
“小师叔，”她说：“你真可爱。”
陆昭昭很骄傲：“我可爱！”
崔崧瑶：“你可爱！”
陆昭昭：“我可爱！”
温影承在一边看书，听见她俩此起彼伏的声音，就忍不住笑。他把书垂下一点，含笑道：“吃完再闹，小心呛到。”
这话要是给秦令雪听见，他又要惊讶：凡人还会呛到！
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陆昭昭老实吃完饭。也用不着她洗碗，她把饭吃得干净，崔崧瑶掐个法诀，一下就清理整洁，令人啧啧称奇。
哇，比洗碗机都方便。
陆昭昭摸一摸干净小碗：“我也想学！”
“倒是不难。”崔崧瑶说：“筑基期就能学。你穴窍通几个了？”
陆昭昭蔫了。
人家孟锦迎和韩继都已经拜师入门，成功炼气一段，何樱敏也完成过半；就她折腾了十来天，第二个还没打通……
她很沮丧：“灵气不听我话噢。”
她倒是背清了经脉，可要抓足够的光点，才能形成足以打通穴窍的气流。她抓几个，跑几个，累死累活才打通第一个穴窍，努力每天往前推进一点，现在离第二个还有点距离。
崔崧瑶摸摸她头：“不着急，你才来几天？五灵根修行本就比别人慢些，我们慢慢来，你还小的。”
她拿自己举例：“我当初也是两个月才炼气一段，不着急噢。”
陆昭昭问：“你是什么灵根呀？”
“金土双灵根。”崔崧瑶也不介意回答她：“我师尊是土灵根，大师兄是金木火土四灵根，三师弟是火土双灵根，四师弟是水天灵根。”
哇，他们师徒五个，四个都沾土，简直是土土家族。陆昭昭注意到，除了小师侄，另外三个师侄天赋都不能算很好，尤其是大师侄。
她很好奇，仗着自己是小孩小声问了。崔崧瑶就说：“哦，你问师尊明明是峰主，为什么不收天赋更好的弟子？嗯，这个问题，我觉得应该让师尊自己回答，师尊？”
温影承闻言，思忖了片刻，斟酌着言语。
“我虽为阵峰峰主，却自知才疏学浅，恐耽误弟子，不敢收徒。”他说：“当初收冰北为徒，是那年他明明在外门选拔中胜出，却因四灵根无人愿收。我见他明明心性上佳，实在不忍心他回归外门泯然众人，才将他收入门下。”
天衍宗每十年会进行一次外门选拔，胜出者有机会进入内门——如果有内门的修士愿意收其为徒。要是没有，除了能拿到一点奖品，他们也只能留在外门，无缘仙道。
不是每一次选拔都能有人进入内门。温影承的大弟子谭冰北运气不好，没被任何人选中；运气又很好，因温影承的恻隐之心。
谭冰北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他承念温影承的恩情，是四个徒弟里工作最卖力的一个。
“至于崧瑶和玄麒，则是有次我外出，路过被灵兽肆虐的凡人村庄，将他们两个救下的。”
温影承道：“村中不剩多少人，他们也没了亲眷，我看两个孩子没人照顾，就也收入门下。”
提起这事，崔崧瑶的表情有一点惆怅，又有一点骄傲：“当初还是我冲上来就抱您大腿哭，这才被您收下的。”
温影承哭笑不得，回想起那个画面：“对，你和玄麒，一人抱我一条腿，我还是头一次见这场面，真不知如何是好。”
陆昭昭知道，温影承的二徒弟崔崧瑶，和三徒弟崔玄麒，是一对堂姐弟，但还是头一次知道他们的身世：“怎么会有灵兽肆虐村庄？凡人不都有仙门庇护着？”
“小师叔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崔崧瑶道：“仙门是会庇护凡人，可修仙界这么大，那么多凡人村镇，总有力所未逮。有些村镇没有仙门庇护，偶尔会受灵兽、魔修甚至天灾侵扰，天道盟偶尔会发布清缴和救助任务，大致上保护各地和平，但倒霉遇害的凡人，每年都只多不少。”
她说：“我和玄麒是这样，各种灾难也会造就许多流民。大师兄就是流民出身，小师弟也是弃婴，我当初把他捡回来养在门下，长大一点师尊就顺便收下了，结果测灵根的时候吓我们一跳，真是给我们竹峰长脸了。”
她的小师弟，陆昭昭的小师侄蔡阳漫，就是师徒五个里天赋最好的，是个天灵根呢。不过他年纪也最小，今年也才一百来岁，在修士里还算是个小孩子呢。
她说完，陆昭昭忽然懂了：哦，原来温影承的竹峰其实是救济堂，一个两个……全是捡回来的。
她眼睛闪亮亮地看向温影承，觉得他人好好哦。性子温和善良不说，徒弟们的吃喝都要亲力亲为，真正如同父长，在当师父这方面也甩秦令雪八条街。
她呜呜两声：“师兄。”
“嗯？”
“我可不可以当你的徒弟？”
温影承错愕地看着她，崔崧瑶则忍不住笑：“觉得我们师父好吧？我也觉得我们师父这么好的人，天下真是难找了！”
温影承苦笑：“你们总是看我太高。”
他又说：“收你这样乖巧可爱的徒弟，我真是再愿意不过。可我要是应了，小师叔要把我打个半残。要说这也没什么，可我德薄才疏，不懂如何教导弟子，四个徒弟也都是自学成才，不好耽误你的。”
崔崧瑶唉声叹气道：“我师尊就一点不好，就是太谦虚，不是说自己才疏学浅，就是德薄才疏，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你说他气不气人？”
她跟温影承，说是师徒，更像父女，或者兄妹，说话间都比较随意。陆昭昭用力点头，温影承却只是摇摇头：“都说了你们看我太高，又讲胡话哄我。你和你师兄弟们哄我便罢，莫把小师妹也带坏。好就是好，坏就是坏，我也不是谦虚，是有自知之明。”
崔崧瑶拉一拉陆昭昭的袖子：“瞧，他又开始了。”
陆昭昭还没修行，不晓得温影承真是才疏学浅，还是过分自谦。但她觉得他是很会教徒弟的，四个徒弟都有出息，品性性格也都很好，这点上温影承应该有自信才对。
她说：“我就觉得师兄好，要是能选，我就想让师兄当我师尊。”
温影承倒是挺高兴，要是不远处那个红衣少年不用危险的目光盯着他，他大概就更高兴了。
被秦令雪揍多了，他开始有了条件反射，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又想打人，顿时苦笑，站起身来拱手：“童言无忌，小师叔莫生气，小师妹年幼不懂事，你要罚就罚我。”
秦令雪冷哼一声：“谁说要罚你？我这还什么都没干，就要成昨日黄花了，真抽你一顿，小丫头不踢我七八脚，再甩我几巴掌？”
他径直过去，把陆昭昭提溜起来。陆昭昭发现了，他心情不好就提溜她，好在她之前就给自己衣服后头缝了方便提溜的背带，至少不会被衣领卡脖子。
秦令雪就提着她的“把手”，把她提溜得脚离地：“走了。”
她真像个被提起来的行李箱，看起来又好笑，又可怜，崔崧瑶是小辈不好吭声，温影承欲言又止：“……小师叔。”
秦令雪扭头看他，也不吭声，就眼神很危险。温影承顿了顿，还是硬着头皮说：“你每天把小师妹送来也很麻烦，小师妹现在年岁小，离不得人照顾，不如暂时留在竹峰，待长大些再随你回去？”
天呐，陆昭昭听了都要流下感动的眼泪。她这几天可听说了，秦令雪脾气不好，对温影承也是说揍就揍，崔崧瑶悄悄跟她提醒了几次，不能惹他生气。可温影承为了她，现在都敢顶撞秦令雪，这是什么？这是人性的光辉呐！
陆昭昭现在看他，都不像在看一个人，这是天使，天使知道吗？
秦令雪闻言，不怒反笑，他把眼睛眯起来，脸上带着笑容，气场却冷得吓人：
“小姑娘年幼不懂事，你这是要明着抢人了是吧？我把她送来你这儿吃饭，你就真当她是你徒弟了？”
陆昭昭感觉空气有点冷，崔崧瑶紧张坏了。陆昭昭没入道感觉不到，可崔崧瑶能感觉到，这位师叔祖身旁灵气涌动，俨然是要动手的前兆了。
“师侄不敢。”温影承说，但是没有退让：“只是为师妹考虑，她还是在竹峰成长好一些。”
他说着不敢，秦令雪这会儿却真是动怒了。小丫头口没遮拦就算，这废物也敢跟他大小声？
他把陆昭昭一丢，就要动手，腿上忽然一暖，低头看，小丫头像个牛皮糖，pia地粘他身上。
“师父父，”她说：“天底下最好的师父父，我困了喏，我们回家睡午觉。”
她感知不到灵气涌动，可会看气氛。陆昭昭真怕温师兄挨打，他是好人，是她讲错话，要罚也不该罚他。
小姑娘把秦令雪的腿抱得紧紧，努力仰头露出最闪亮的眼神和最可爱的笑容：“师父父最好，昭昭最喜欢师父父！”
秦令雪指尖微动，神情莫测地看了她一会儿。一秒，两秒……温影承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就见红衣少年曲起手指，弹一下小丫头的脑袋。
“甜言蜜语。”他说：“松手。”
陆昭昭不松手，忐忑地看他。少年没好气：“不打你师兄，松手。”
“哦。”
她才松手，秦令雪想提溜她，看小姑娘自觉地把头和胳膊一垂，背对着他方便他拎，忽然又乐了，一下改了主意，背对着她，蹲下身来。
“上来。”
“啊？”
“背你回去，上来。”
这待遇真破天荒头一遭。陆昭昭愣了愣，高高兴兴就往上扑，秦令雪把她背起来，托了下小屁股：“胳膊搂好，走了。”
师徒两个走了，崔崧瑶愣了半天才回过来神，跟见鬼似的：“那是师叔祖？？”
秦令雪大魔王转性了？
温影承早知道秦令雪对陆昭昭特别，看见这一幕也很恍惚：“别是中了什么幻术吧……”
虽说如此，他也知道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只能感慨一句：
小师妹可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