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裴瑾走出法院，低头站在路边，阴沉的脸上没有一丝喜色。和身侧因为打了胜仗，而喜笑颜开的同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关于今天这场官司，无论输赢她都后悔。
她只是律师，不是为老板卖命的。
早初在方律师把这个案子给她时，她出于女人的第六感，有怀疑过这是个烫手的案子，但后来她没从案子里找出破绽。
于是也就放宽了心去处理。
直到昨天晚上，她才知道实情。
那一刻，她是真的害怕，但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有家人，也有推心置腹的朋友，可在最需要的时候，想的却是不要打扰他们。
人活的久了，担心顾虑的东西也多了。
马路上一辆喧哗刺耳的摩托轰隆开过，裴瑾缓缓抬头，涣散的目光随着那辆摩托渐渐远去，她现在也好想逃啊。
没勇气承担结果，当时就不该逞强的选择继续做下去，说着什么遵从内心的话。
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律师，不是改变这世界准则的神，受伤了，只有她自己担着。
在她望着远方遐想时，一辆黑色的车子在她面前停下，后座的车窗慢慢落下。
裴瑾回头看到车里坐着的人，心口一紧，那人威严的气势扑面而来，她的右手把公文包的带子攥的紧紧的，卷起了数道褶皱。
“上午我警告过你的，没想到你竟然还敢出庭辩护，看来是没把我的话放进心里。”
庭审结束了，曲宾鸿也撕开了脸皮。
同行的律师听到一脸的震惊，倒是裴瑾此时十分的泰然：“您的话我听进去了，但我是律师，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这也算是鱼死网破。
反正她已经选择了承担后果，既然无法改变，不如好好的接受，至少面子和骨气没丢。
曲宾鸿冷呵：“你这是仗着有沈总在背后为你撑腰，才敢说这样的话吧。”
沈总，他说的是沈懿安吗？
“不管有没有人在背后为我撑腰，今天的事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样做。”
假话，说给曲宾鸿的假话。
算是她最后的……倔强……
“哼，自恃清高。”曲宾鸿升窗离开。
裴瑾低下头自嘲的笑，她一点都不清高，只是被逼到这里，不想为势力低头而已。
至于后果，大不了被打的往医院一趟，也当是休假，能好好的休息。
曲宾鸿走后，裴瑾眉眼都是愁容。
同事在旁边招手叫车，但出租车没等到，倒是等到了沈懿安的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沈懿安从车上下来，走到裴瑾面前，直接对她另位同事说：“我找你们裴律师有事，你回律所告诉你们负责人，说沈懿安带走的。”
同事还在懵神的状态下，沈懿安握住裴瑾纤细的手腕，把她拉到了副驾驶那边按下，甚至弯腰给她系好安全带，然后嘭的关了车门。
黑色的路虎很快加入了下班的车流。
车子刚走了一会儿就遇到了红灯，两侧都是被堵着的车，声音乱糟糟的，吵的沈懿安顿时就来了气，但她不想对裴瑾发脾气。
“曲放的案子，你做的很好。”
裴瑾原本已经做好了被她骂的准备，可是她……忽然这样的夸奖，让裴瑾有点傻眼，但也觉得心里暖暖的。
至于有人觉得她做的值得，足够了。
沈懿安眼眸温柔的凝视她：“你是律师，你所做的只是你该做的。后边的事，有我在，不会让你一个人独自承担。”
裴瑾刚才还暖着的心，忽然就被凉水泼了个清醒，她自己的事，不应该麻烦沈懿安。
况且还有危险。
“我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你不用再插手进来。再说现在是法治社会，就算曲宾鸿真的要动手，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绿灯，沈懿安看向前方启动了车子，“曲宾鸿敢动你一根头发，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她不是说说，而且她做的到。
裴瑾蹙眉：“懿安，别这样。”
沈懿安心口蓦然的悸动，内心像是被乱弦拨动过，这是裴瑾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虽然是在这种情形下，但她依旧觉得心动。
“只要他不动你，我自然不会动他。明天我会和曲宾鸿见面，该说的话我会点到为止，剩下的看曲宾鸿的表现。”
说完，她又补充道：“不止是为你，还有以南也被他威胁了，所以我会管的。”
裴瑾不再回话，心绪乱乱的。
一路无事，沈懿安把车子停好锁上，然后下车陪裴瑾一起进去，说一定要送她平安回家，不然她不放心。
进小区时，裴瑾也不是故意要呲沈懿安，她顺口就问了句：“以南是你的好朋友，她也被威胁了，你为什么不送她呢？”
沈懿安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眼，回：“她现在有男朋友，是她男朋友接她回去的。你又没有女朋友，只能我好心送你了。”
裴瑾乍舌，不过她这句女朋友说的蛮顺。
既然谈到了这个话题，裴瑾出于内心的好奇，也算是朋友之间私下的闲聊，她嗯了声，才问她：“你，谈过几任女朋友啊？”
沈懿安忽然静默了好几秒，然后低头，柔声回：“没谈过女朋友，上大学之前是直的，大学遇见你，才……才变弯的。”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从挤着嗓子说出来的。
裴瑾被震惊到静止。
沈懿安往前走了几步后，才注意到她停在了原地没动，张口结舌的，表情很是精彩。
这件事她一个人默默的在心里念了十年，如今对着喜欢的人说出来，她倒是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这个秘密她是对裴瑾说的。
沈懿安折身走到裴瑾面前，抬手轻轻的拉住她领口处的衣服，弯腰靠近她说：“所以，如果你想对我负责的话，我是不介意的。”
她热热的呼吸喷洒下来，裴瑾睫毛微颤，撩起眼帘看到的是她带笑的眼睛，干净清澈，似是笑到了裴瑾的心里，痒痒的令人心动。
难道她现在真的有喜欢沈懿安吗？不然心突然跳的这么快是为什么。
她都怕和她距离太近，沈懿安能听到她心跳的声音，真的咚咚咚的在心室里响着。
两人刚好站在亮着的路灯下，连灯光在这个时刻都是极其配合的。
好久好久，没有等到她的回答，沈懿安低头时的那一抹失落在抬头的顷刻间消逝。
“不逗你了，走吧。”沈懿安松手，转身往前继续走，裴瑾低哦一声，迈步跟了上去。
两人拐进裴瑾住的那栋楼，坐上电梯。这个小区不是很好的小区，所以电梯里前后左右都还贴有木板，上面脏乱不堪的。
这种地方不知道监控怎么样，万一曲宾鸿真的动点什么手脚，没有证据很是难办。
叮，电梯到楼层停下，裴瑾从包里摸到钥匙出去左拐。她一手扶着门把，一手开门。
沈懿安站在她后面四处看着，一层有三户人家。而且这里有监控装置，上面没有铁锈，像是新安装的，应该可以用。
裴瑾扭了钥匙，她侧身拉开门，里面漆漆的一片，只有玄关的声控灯亮起。她家的鞋柜和门正对，不是在两侧的位置。
所以裴瑾径直进去弯腰给她拿脱鞋，但下一秒她只觉得胳膊一痛，整个人被沈懿安拉进了怀里，还有刚才她余光里闪过的……
沈懿安紧紧的抱住裴瑾，左臂落在裴瑾的身后勒的她胳膊疼，右手则掌在她的后脑，不让裴瑾有任何转身的机会。
沈懿安冷冽的目光紧盯着客厅的方向，落在裴瑾耳畔的声音像是六月的大雪骇人：“别往后看，我们出去。”
裴瑾颤抖的身子缩在沈懿安的怀里，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抓住她的衣服说：“好。”
她只回答了一个字，可余音里皆是无法言说的恐惧。
随后两人拥抱着缓缓退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警察赶到。
沈懿安半抱着裴瑾坐在楼梯上，裴瑾把脑袋埋在她的颈窝，什么都不想说，连警方的问话都是沈懿安代替回答的。
警方将客厅的东西清理过出来和她们解释说：“客厅里吊着的不是死人，是人型玩偶，上面的血也都是假，你们不用太担心。不过现场被破坏的严重，家具和电视等都被砸了，损失很大，我们会详细调查的。”
沈懿安嗯着，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
两个警察抬着满身血的人身玩偶出来，沈懿安抱裴瑾的手往上移，轻轻遮住了她的眼睛，不让裴瑾看到。
玩偶是仿真的，有胳膊和双腿，衣服上被泼满了假血，长发到胸口，用绳子挂在了客厅的吊灯上，就像是一个吊死鬼。
更恶心的是玩偶肚子那里，还有假的肠子之类往外流出，她和裴瑾进去时客厅只有微弱的光，所以也没看全，裴瑾才会被吓成这样。
她当时看到第一反应是去拉人，本以为没让裴瑾看到，但……
等警方询问完，没有什么事再说，沈懿安给警方留了她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之后带裴瑾离开了这里，去了她的家。
裴瑾坐在副驾驶上，一路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