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出逃
桦郡失守的消息很快传至御天殿，满朝皆惊。散朝后，萧离尘一言不发，屏退左右，独自进了御书房，一整日未肯出，也无人敢靠近。
暮色中，当最后一丝天光都被无尽的浓墨吞噬掉时，顾惜夕拎着一个食盒来到了御书房院外，门口的侍卫立即将她拦下，“陛下有命，今日任何人都不见。”
“好，那我改日再来。”顾惜夕言罢，转身就准备离去。
在院中枯守了一日正焦急不安的松青，忽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好像是郡主的声音，眼中一亮，忙跑出来喊道：“郡主请留步，陛下定然是愿意见到郡主的。”
松青领着顾惜夕穿过院子，引至御书房门口，却不敢贸然进去，只是很小心地敲了敲门：“陛下，晗英郡主来了。”里面并无回应，松青心知这便是许可了，遂躬身退下。
顾惜夕轻推开房门，眼前是漆黑一片，她只好先将食盒放在地上，再摸索着寻至烛台处，点亮了烛火。屋内骤然一亮，顾惜夕一抬头，猛然间就看到了萧离尘，他单手支颐斜靠在宽大桌案后的龙椅上，此刻正幽幽地盯着她。这让顾惜夕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倍感紧张起来。
“素素可是来看师兄笑话的？”萧离尘声音平静如常，一时间竟让顾惜夕琢磨不出他内心在想些什么。
“听他们说你将自己关在这御书房整整一日了，我就是……给你送点吃的。”顾惜夕说完，拿到食盒，来到桌案前，将吃食一一摆好。
萧离尘眸光微动，“怎么？他赢了一城，所以素素心情大好，便来可怜起师兄了？”
顾惜夕垂下眸来，过了一会儿，复又抬眸，直视着萧离尘的眼睛认真道：“我是恨你，但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亦会……很难过。”
像是被什么利物刺中心处，生生刺出血来，既绞着痛，但那溢出的淋漓又温热异常。萧离尘撇过头去，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多少吃些，我……先走了。”
“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师兄，好不好？”
顾惜夕脚步顿住，压下鼻尖酸涩，倏尔一笑，“听说御书房里藏书不少，我挑一本看看。”
步至书架前，顾惜夕上下随意地浏览着，忽然看到了最顶上一栏似乎有本书法大家的临帖，便踮起脚尖，伸手够了几下，却怎么也够不着，然后气鼓鼓地瞪着那临帖。
萧离尘眉头轻皱，眼前这一幕倒是让他想起了从前翠屏峰上，她明明轻功了得却常常耍赖喊着“师兄，够不着”，如今……她大概再也不会喊他师兄了。
心泛酸楚，萧离尘还是起身，来到了书架前，长手一伸，正欲抽出那本临帖，突感后颈处一瞬钝痛，视线便渐渐模糊起来……
顾惜夕看着自己扬起的手，指尖还有些微颤，在萧离尘倒下的那一刻迅速接住，再将其扶靠在书架前。片刻也不敢耽误，顾惜夕寻找起来，却没想到那钥匙就在桌案上的小盒内，许是萧离尘以为就算她拿到钥匙也绝离不开皇宫所以才并不深藏吧。
将钥匙收入袖中，顾惜夕佯装神色自然地走出了御书房。才行至宫道，前方不远处出现了四个御前司的卒子拦住了去路，顾惜夕又往后一看，不知何时后面也多出了四个御前司的卒子，“这是为何？”
“陛下早已吩咐过，今夜若是郡主一人出的御书房，就立刻拿下。”其中一个卒子答道。
顾惜夕心中一凉，原来萧离尘早就部署好了，只等她入套。不过是八个御前司的卒子，顾惜夕眸里闪着寒意，一挥手，银针飞出，趁着对面闪躲的功夫，轻身一跃，跃上了宫墙，下一刻却见到空中一个礼花轰然绽响，瞬时打破了这沉静的夜色。
暗道一声不好，顾惜夕飞掠过几处墙头，又忙跳下隐于一处院内，她感到整个皇宫都似在震动，目之所及是列列卫兵，耳能听到是急急搜捕之声，这就像是有一张大网已铺陈开来，只待猎物落入网中。
顾惜夕苦笑不已，她所在之地与钦天监还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照此情形，她怕是到不了密道口了……
“需要本宫帮忙吗？”一道冷声从顾惜夕的背后响起，语气里还透着浓浓的来者不善。
顾惜夕心惊之余，忙回身，就见到了身披黑色斗篷，虽有些老态但依旧华贵浓艳的楚心玥，曾经的楚皇贵妃，现在应是楚皇太妃。
看到顾惜夕怔在原地，楚心玥轻蔑一笑，“有胆量，就跟本宫走。”
不疑有他，顾惜夕跟着楚心玥，绕廊穿院，进入到一宫殿内。里面已有个宫婢在等着了，一见来人，就递上了一把剑，清光剑，“这是娘娘吩咐奴婢，才去到含墨殿取来的。”顾惜夕连忙道谢。
楚心玥却冷着脸，“抓点紧，换上她的衣服。”
“这是哪？”顾惜夕边换衣服边问。婢女小心翼翼答道：“簌玉殿，太上皇的妃嫔们暂时都被安排在了此殿。”
“那其他太妃……”环顾一周，顾惜夕也没看到这殿中还有其他什么人。婢女低下头来，“这间是主殿，只有娘娘一人住。”
“笑话，本宫是世家楚门嫡女，自然是要独住主殿，其他那些个只配在偏殿里挤着。”楚心玥神色倨傲，就是同为笼中雀，她也是那站在最高处的一只。
顾惜夕已收拾妥当，楚心玥却瞧着她就是着最低等的宫婢服，也能这样的水灵惑人，不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冷哼一声，“本宫可帮不了你出宫，其他地方可有方便的？”
“御花园？”到了御花园，就离钦天监不远了。
“听闻今冬的腊梅开得早，幽香怡人，你就陪着本宫去寻寻看。”
顾惜夕点点头，取来一细颈玉瓶托于掌上，躬着身跟在了楚心玥的身后。俩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不怕本宫将你交出去？”“娘娘不来，我也是会被抓的，娘娘又何需多此一举？”“竟还是从前那般狂妄自大……”“娘娘谬赞了。”……
楚心玥对皇宫极为熟悉，俩人一路走到御花园都只碰到了若干宫人，也没引起什么怀疑。
“娘娘大恩，顾惜夕在此谢过。”顾惜夕抱拳郑重道，她属实未料到在这深宫中，面前这位曾恨不能将她除之而后快的人，有一天竟会冒险帮了她。
“你用不着谢本宫，本宫直到现在心里还是十分厌恶你的。”楚心玥目光瞟向别处，“本宫会如此，并不是冲你，而是……为了逸儿。”
“逸儿最后跟本宫说的一句话是……你这性子定然会惹出祸端，让本宫如有可能定要帮帮你，本宫也算……践诺了。”
言罢，楚心玥端着她的骄傲走了，顾惜夕愣在原地，红了眼圈……
御书房内，萧离尘一身清霜落寞地倚靠在书架前，眼底是腥红血色，素素，你终究还是让师兄失望了。
松青进了来，迟疑道：“还未发现郡主，不过所有宫门均已封锁，宫内也在一间一间地搜，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了。”
“嗯，找到后……不必禀朕，太医院那边……”萧离尘哽咽住，连带着肩膀都在颤动，“是朕对她太过……纵着了，是朕错了，也许早该……她便会乖一些。”素素，别怕，待你再次醒来，就做我的皇后好不好？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新的回忆。
天亮了，御书房院中跪了一大片，萧离尘猩红着眼，声音冷至凝冰，“什么叫做人消失了？”
“陛下，整个皇宫都翻遍了，的确没有找到郡主，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
“接着去查，哪怕是蛛丝马迹，朕也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萧离尘强压着怒火，转头看向松青，“你和松石一道，带上御前司全部人马，立即赶往北郊，她若是出宫了，定会去救人的。”
北郊一处废弃院落的墙头，顾惜夕趴在那里小心地查看着。虽然上次前来，是蒙着眼坐在马车里，还被带着在京城当中弯弯绕绕了许久，但凭着记忆，顾惜夕清楚记得每一处直行的距离，每一处拐弯的方向，再结合闻到的听到的各种细节来验证，终于精准地找到了师父被关押的位置。
原来只有两个人看守，顾惜夕利落跃下，两记手刀，就将人击晕了。下至暗室，顾惜夕难掩激动，喜极而泣，“师父，徒儿这就救你出去。”翻出钥匙，就将四处铜锁都解开了。
“傻孩子，不是说只管离去，何苦又多跑这一趟？师父武功已废，只会拖累……”
“师父，”顾惜夕毅然出声打断了他，“若再迟疑，那徒儿真要留在这里永远陪着师父了，这样也挺好。”顾惜夕两手一摊，干脆坐下，一动不动。
“你……”颜端卿无奈摇摇头，知道拗不过顾惜夕，只好在她的搀扶下直起身来，“走吧！”
院中栓有两匹马，顾惜夕解了缰绳，牵出马，和师父一道出了院子。一出院子，二人便看到有大队的人马如暗绿色潮水一般向这边涌来，顾惜夕与颜端卿对视一眼，立刻翻身上马，往另一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