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酒楼
李澄宁自然不知道自己走后谢喻还派了人去查她,许是从淮塘回来时的风寒还没全好,如今一冷一热她便又病倒了,晚饭都没顾上吃。
她躺在床上浑浑噩噩,身上忽冷忽热的,不知今夕何夕,耳边就只有夙无忙乱的脚步声。
期间有人给她喂了药,很苦,苦涩得她大脑得到了一瞬的清明。她微微睁开眼,好像看见了谢喻。
他的眉眼表情李澄宁都看不清晰,所有的声响都似隔了层厚重的帘,只有揽着她的臂膀灼热,喂她蜜饯的指尖却微凉。
李澄宁觉得自己大约是在做梦,谢喻怎么可能会来看她,还亲自喂她药和蜜饯,她应当是烧糊涂了。
等李澄宁再清醒,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床前放了暖炉,比之前的大出不少,与暖炉隔了段距离摆着一面黄栌色的屏风,几乎将整个床榻和外间隔开,只留了一条小过道供人往来。
看着拥挤了些,但室内意外的温暖起来。
李澄宁从床边的矮柜上拿起裘衣披上,踩上脚踏,才发现这上面铺了地毯,花纹繁复颜色艳丽,想来应当是羌国织造的。
羌国是冯凭烟的故国,按李澄宁的理解,在现实世界新疆甘肃一带。
李澄宁踩着柔软暖和的地毯,想到羌国应当是有棉花的,等再见到冯凭烟,说不定可以问问。
端着茶水进来的夙无见李澄宁醒了,赶忙将茶水放到一边,扶住她:“公主饿不饿,奴婢温着粥呢。”
李澄宁揉了揉肚子,对她道:“那便拿来吧。”
她被夙无搀扶着来到外间,发现外面也添置了不少东西,室内所有帘子都换成了加厚的,门边也有了门帘。
夙无很快将暖胃的粥端来,还有两道爽口的小菜。
“你吃过了吗?”李澄宁见夙无放好便在一旁候着,“跟我不必见外,没有外人时坐着便好。”
“公主,婢子吃过了,现下已经晌午了。”
李澄宁夹菜的手顿住,惊讶地看向夙无:“都这时候了?”
“谢喻呢?”
听她直接喊谢喻的大名,夙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公主是说王爷?王爷一早便出府了,今日婢子去取药时听小厮们说的。”
李澄宁草草吃完,在夙无的帮助下梳妆好。
夙无给李澄宁系好袄子,吞吞吐吐问道:“公主,听说今日会有宸国皇子来,是……”
“是我六皇兄要来,”李澄宁握住夙无的手,“你是不是,想见我二皇兄?”
夙无以为李澄宁要朝她发作,立刻想要跪下。
李澄宁拉住她:“我虽没有感受过与人相恋,但知感情一事,不是能说断就断的,你不必怕我,只是如今我们与宸国国都天高水远,有些人,此生都不一定再相见。何况他欺你利用你,这天下的好儿郎多得是,总会有能给你幸福的人。”
“谢公主,婢子都知道,只是一时有些期盼罢了,叫殿下担心了,”夙无朝李澄宁又行了礼,“公主还要出去吗?”
李澄宁点头:“你随我出去走走。”
一打开门,冷风直直扑在脸上,李澄宁哆嗦了下,咬咬牙,才迈出去。
不知何时又下了雪,薄薄一层,道路已经清扫出来,露出冻得发白的地面。天气还算晴朗,院中梅树枝头的雪早便化干净,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滴。
现已过午,李澄宁估摸着李明暄应当到了,想着要不要找机会见见他。
作为皇妹,应当是能见的吧?
虽然李澄宁也不知道自己见了他究竟有什么用,但她总觉得见见才好,李明暄怎么也是后来的宸国之主,万一以后能得到他的助力呢?
不是说这个李明暄对成阳还可以吗?
才出了院门,她就见一个小厮朝这边来,这小厮见了她,微微俯身行礼问安:“王妃,王爷请您过去呢。”
“他回来了?”
“是,王爷请您去前厅。”
李澄宁想不到有什么事能让谢喻主动找她,难道是兵工坊那边试完了?
她在小厮的带领下带着夙无去前厅,行至厅门前的小路,听见里面的谈话声,是谢喻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的声音。
李澄宁心中有了猜测,一进门,还在和谢喻交谈的一身华服的男子便站起身,喊了句“成阳”。
谢喻不动,兀自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只漠然看着李澄宁。
“皇兄?”李澄宁慢步走上前,在离李明暄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她第一次见成阳的家人,还是不要话太多的好。
李明暄气质温和,眉目俊秀,周身气场跟他身后的谢喻比起来像在两个季节。
他上前一步,想要伸手扶李澄宁,又很快将手缩回去,这完全就是一个终于得见妹妹,想要表达关心,又想到妹妹已经嫁人、于是克制住自己感情的暖心兄长。
只是李澄宁终究不是成阳公主,没办法对李明暄的喜悦感同身受。
谢喻仔细观察着李澄宁的反应,见她只叫了声“皇兄”后便不再说话,挑了挑眉,出声道:“两位别站着了,坐下叙旧吧。”
李澄宁总觉得他在憋什么坏,但又想不到当着李明暄他还能做什么。
她在一边坐下,也没管合不合规矩。小厮给她端了盏茶,她拿过来握在掌心,权当暖手工具。
李明暄坐下后,又看向李澄宁:“方才我和王爷便在说你的事,听说妹妹来了之后有些水土不服,病了许久?”
“谢皇兄记挂着,已经大好了。”李澄宁谨慎地回着,也表现得尽量温婉些,毕竟以前的成阳便是温柔如水的女子。
“说来也是,以往在宫中你便是最怕冷的,”李明暄说着朝谢喻笑笑,“有劳王爷照顾我皇妹。”
李澄宁听着这话,心想,是啊,谢喻当真是照顾她,照顾得她都要折寿了。
谢喻回以李明暄微笑,却始终不接话,李澄宁看出他想要看戏的态度,虽不知是什么原因让谢喻萌生了这种想法,但她既然在这儿,谢喻就休想独善其身。
她将已经凉下去的茶杯放置在一旁,柔声笑道:“皇兄不必担心妹妹,王爷待我甚好,昨日妹妹病中,王爷还亲自喂药呢。”
“我说不喜热闹,王爷便派人给我打扫出单独的院子;我怕冷,王爷便换了更得用的暖炉,摆上新屏风,挂上厚帘子;我想进宫陪陪太后,王爷便直接给了我可自由出入宫禁的腰牌。”
“王爷是妹妹的良人,妹妹能得王爷眷顾,是妹妹的福气。”李澄宁看了眼谢喻,发现他神色古怪,他皱眉看她,却不似在生气。
李澄宁稍稍抬高语调,扬声继续:“对了,皇兄来得可巧,王爷昨日答应我今天陪我去街市上逛逛,还要带我去京都最大的酒楼尝新菜式。”
“现在正是该用午膳的时候,王爷,我们现在就去,好不好?”李澄宁用轻柔的语气说完,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巧笑着看谢喻,此时谢喻方才脸上的表情不见,而是盛满笑意。
但以李澄宁对谢喻的了解,现在的他,才是真的恼怒。
大概是李澄宁表演得太入戏,李明暄信以为真,他看向谢喻,谢喻没等他开口,便起身道:“请您过来,就是希望您来陪陪澄宁,顺道一起用膳,那我们便不在府中吃了,那边离王府不远,我叫人备马车。”
李澄宁听见谢喻那么亲昵地叫她的名字,心中一阵恶寒,但这跟让谢喻吃瘪比起来,完全不打紧。
他们很快出发,这酒楼李澄宁也不是瞎说的,确有其楼,开了已经七年有余,说起来,跟小皇帝岁数差不多。
这家酒楼菜式多样,说是集合了八大菜系都不为过,摆盘也精致,又有不输精致外表的风味,价格也相对公道。
昨日听了谢喻说小皇帝膳房的厨子是从别国请来的,李澄宁就想到了书中述写的酒楼。
这儿果然离王府近,李澄宁还没坐热乎,马车就已经到了。
谢喻先跳下去,朝李澄宁伸出手,李澄宁以为他要扶她,便将手搭上去。可她还没碰到谢喻的手,就被谢喻搂住腰身一把抱下来,连惊叫都来不及。
等她落地,李明暄已经从那边下来,摇着折扇调笑他们二人:“皇妹和王爷果然感情甚笃,我这个皇兄都要吃醋了。”
谢喻等李澄宁站好,还细心地帮她系狐裘的带子,朝李明暄道:“这都是应该的,我们进去吧。”
他们带的几名护卫也一同跟了进来,这酒楼毕竟开了多年,店小二什么达官显贵都见过,也不犯怵,领着他们便上了三楼包间,谢喻在离包间不远的位置给护卫也点了一桌。
这间包间临窗,窗子开了一个小缝隙用作空气流通,也能听见街上热闹的叫卖声。李澄宁想着若是在春夏,天气温暖,能将窗子都敞开来,一定视野极好。
菜还未上,李澄宁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便走到床边将窗户开得稍大眺望远处,此时正是午后,倒不至于太冷。
她惊讶地发现,这里能远远看到皇城一角。
只是李澄宁有些转向,不知道那一角究竟是宫中的何处。
菜很快便上来,芝麻卷、枣泥糕、八宝鸭、珍珠鸡、红烧赤贝、糖醋排骨,荷叶盛着鲜嫩入味的五彩牛柳,清淡的素炒西兰花、油焖草菇,再配上爽口的鲜拍小黄瓜,一盅砂锅煨出来的鹿筋汤,看得人食指大动。
谢喻叫人将菜品一一验过,确认无毒。他们刚要动筷,房门被敲响。
一名身着鸦青长衫的年轻男子端着一个碟子进来,他身量很高,李澄宁估摸着应当和谢喻差不多,眸色相比常人略浅,是清透的琥珀色。他往那里一站,长身玉立,目若朗星,不像是店小二,反倒像哪里来的贵公子。
“三位客官,这是我们店中新口味的四喜水饺,今日每桌一份,请各位尝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