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晚膳
李澄宁从镜中看着夙无将步摇插在她一部分盘起做髻的发上,待她插好,李澄宁晃了晃头,步摇下雕琢成小花的玉坠子随着她的动作颤动。
她想起来,古时的女子佩戴这一类的装饰品,不只为了好看,步摇,步则动摇也1,也能展现佩戴者的端庄。不过李澄宁不会因为这个拘着自己,她整理好衣衫,又披上厚厚的狐裘袄子,叫夙无带路。
夙无在前面提着灯笼引路,灯笼细篾编成的骨架外蒙着红纱,烛火在里面跃动着,这一小点,是这段路程中唯一的光亮。李澄宁一路上见着好几座相对而立的石灯,她边走边在心里骂谢喻抠门,路上照明的灯都不给点起,怕不是想要摔死她一了百了。
好在府中石子路还算平整,李澄宁身上酸疼,走起路来也小心。不多时,她和夙无便到了主屋偏堂,这边烛火通明,堂外站着两个侍卫,一名小厮穿着的清秀少年站在堂内门边,看见李澄宁过来,他走上前福身,朝里一抬手:"王妃请。"
李澄宁对他稍作打量,她倒不记得谢喻有带小厮贴身伺候的习惯。谢喻到目前为止二十年的人生中,多半时间在战场上,凡事亲力亲为。
不过书中倒是有个和这小厮年纪相仿的角色,叫八喜,李澄宁每次在书中见到这名字,都会想吃冰淇淋。八喜是谢喻某次出巡捡来的,因为身世经历寡言少语,但身手极好,做了谢喻的暗卫,后在谢喻猎场遇刺时为掩护谢喻而死。
而面前的人一双眸子晶亮,一笑便露出小虎牙,看得人心情都愉悦起来。兴许,只是府里的寻常杂役吧。而且看时间线,还不到谢喻捡人的时候。
李澄宁朝他笑笑,迈进堂中。偏堂没有里间,一眼就能将整个房间的景象看清,桌上已摆好了餐食,谢喻不在。她下意识摸了把头上的步摇,瞥见桌上摆着两个人的碗筷,便定下心,在其中一副碗筷旁坐下。
才坐下,就听见夙无一声极小的惊呼,李澄宁疑惑地看向她,夙无刚要开口,门外传来侍卫向谢喻问候的声音。李澄宁摆手制止夙无,端坐好,一抬头视线就和才迈进门的谢喻对上。
谢喻进门裹着一身寒气,李澄宁坐在桌旁都感受到了凉意。他看见她,本来板着的脸竟然露出笑来,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浮于表面。李澄宁丝毫不回避他的视线,她也露出个假模假样的笑容,刻意微微歪头,头上金镶玉步摇的坠子随即晃动起来。谢喻笑容止住,视线在她的头上停留片刻,随即落到她脸上。
李澄宁知道他已看见步摇,便站起身,也不行礼,目光里是恨不得现在就给谢喻一下子的狠意。谢喻在她的目光中走向餐桌,越来越近,直至到她身边挨着她。
"坐,"谢喻将她挤到一边,自己坐下来,又抬头看她,"以后不必一直等着,府里没那么多规矩,你可先用膳。"
李澄宁要笑不笑点头,带得步摇上的坠子乱颤,她坐到一边的座位,心想谢喻嘴上说着不必守规矩,自己却非要将她从主位挤到一边,老封建,还自作多情觉得自己在等他吃饭。
想必夙无方才是想提醒她坐在主位上了吧,李澄宁余光瞥了眼早就站到一旁的夙无,夙无拘谨地垂着头,丝毫不敢抬眼。
李澄宁收回视线,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从来到这儿她就只吃过硬邦邦的喜饼,早便饿得前胸贴后背。
淮塘郡临江,鱼虾多,桌上三道荤菜两道是鱼,一道白灼虾,小碗里已经盛上了蒸的颗粒饱满的白米饭,李澄宁心里的口水流成瀑布,拿起筷子就往那道离自己更近、做了咸鲜口味的清蒸鱼夹去。
手臂被半路拦住,谢喻制住她伸出的胳膊,李澄宁用力想要挣脱他,奈何谢喻力气太大,她根本挣不开。
她视线在桌上逡巡一圈,发现谢喻还未动筷,便松了力气。她这边没了力道,谢喻也放开她。李澄宁将桌上的几道菜品推得离谢喻更近,语气温柔道:"王爷公务繁忙、累这许久,该多吃些才是。"
李澄宁收回手,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的不小心,再急能有命重要么,万一谢喻下毒了怎么办,就算谢喻不下毒,万一别人给谢喻下毒呢。她这么一尝不就成了试毒的小白鼠,死了还便宜了谢喻。
谢喻对她突然的变化并不深究,只定定看了眼她头上因为动作勾住发丝又滑落下来的步摇坠子,垂下眼,开始用餐。
他开始动,李澄宁便也开动,只夹谢喻尝过的菜品,但她才将一块鱼肉夹起,就又被谢喻拽住手臂。
这下李澄宁也有些恼了,谢喻这是什么意思,没完没了了?她偏不放筷子,和谢喻对峙着,两人僵持不下,那边夙无不知怎么却慌了神,慢慢后退间差点撞倒放蜡烛的灯架,好在那小厮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谢喻没给一旁的混乱丁点眼神,他端详着李澄宁的脸,想从她脸上看出些昨日她被他策马带到城门时的惧怕,但李澄宁脸上没有畏惧,甚至还有些许的挑衅暗含在眸中。
"王爷如此看我……做甚。"李澄宁还不习惯文绉绉的调调,说话有些迟疑。她有些奇怪,谢喻是瞎了吗,明明视线几次从步摇上掠过,却迟迟不提及。
她刚想到这儿,这边谢喻终于目光上移,直直落到步摇上。谢喻朝她伸出手,李澄宁条件反射向后靠,被他另一只手抓着手臂拉得更近。
谢喻手掌向上,指尖触到步摇最边上的蝴蝶翅膀,眼神不再冰冷,气场都好似柔软起来,他放开李澄宁,方才的温情不再,他开口道:"你这步摇倒是好看。"
李澄宁骤然松了口气,还以为因为她没按照原书结局死亡,剧情设定有了什么变化,原来谢喻能认出来。
不过谢喻这反应却和李澄宁预想中相去甚远,他不是应该一看到就抓住她问哪里来的吗?虽然现在谢喻还是提到了步摇,但是她不好发挥呀。难不成他是还不能确定?也对,本来男子对女子之物就不甚了解,就和现代很多男孩子分不清口红色号一样。
谢喻终归是个男子,就算常把他母妃遗物取出来睹物思人,说不定也记不住细节。
李澄宁干脆一歪头从头上拔下步摇,想着给他看清楚些,谁料手腕再次被谢喻攥住,谢喻一把拽起她,眼里满是寒意:"你想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