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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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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郑千秋抵达湖边时,冯睿已经在湖边等候多时。

    看见了郑千秋,冯睿摆了摆手,招呼他过来,两人并排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暖融融的阳光洒在清澈的湖面上,湖面泛着金色的波浪。

    湖间露出几个尖尖的小沙洲,几只鸟儿惬意地在沙洲上休息。

    “你有没有发现,水位越来越低了?”郑千秋说。他还记得,来到桃花源村之前,是没有小沙洲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年年都是如此。”

    冯睿将一条大鱼开膛破肚,撒上一撮调料,涂上一层薄薄的油,穿在一根杆子上,在一簇火焰上方翻来覆去。

    烤鱼在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肉香直往郑千秋的鼻孔里蹿。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鱼皮已经被烤的酥脆焦黄,整条鱼由内而外散发着令人垂涎欲滴的气息。

    “给。”冯睿眨巴眨巴眼睛,把整条鱼连同杆子递给了郑千秋。

    郑千秋没有跟冯睿客气,接过了烤鱼,咬了一口。

    “你上次不是说我没耐心钓鱼,还嫌弃你抓来的鱼小吗?今天我可是太阳还没出来,就起来钓鱼,终于钓到了一条看上去比较大的,留着给你吃咯。”

    “你别指望我因为一条鱼就原谅你。”虽然这样说,郑千秋吃得却很欢。

    “一条不行就两条,两条不行就三条,三条不行就无数条,我给你做一辈子的鱼,你会不会原谅我?”

    冯睿眼神之恳切,语气之诚恳,让郑千秋差点就忘了,这货昨天还想弄死自己来着。

    和冯睿相处,一定要有淡定的心态和强大的心脏。

    一方面要提防这家伙一言不合杀机再起,另一方面,还要抵抗他小心翼翼讨好你的小眼神。

    郑千秋甚至有些怀疑,如果他一直不原谅冯睿,天长日久,冯睿会不会把刀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逼着自己原谅他。

    “我不稀罕。”郑千秋别过脸。

    “唉,你这么说我就伤心了。”

    “章白还没找到吗?”

    “是啊。”冯睿双手撑着脸,语气有些低落,似乎真的因为郑千秋的一句话不高兴了。

    “你要杀死外来者,是不是因为怕他们拆穿你装神弄鬼的小把戏?”

    “是。”冯睿正襟危坐,像是在聆听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章黑是你杀的?”

    “是。”

    郑千秋没料到冯睿竟然会大大方方承认了。

    “你看我都乖乖承认错误了,你要不然勉为其难地原谅我一下呗。”冯睿乖巧地坐着,眼巴巴看着郑千秋。

    冯睿的眼神万分炽热和真诚,然而郑千秋依旧不为所动。

    “冯君正呢?”

    “那天夜里,就是我们第一次烤鸡翅的那个夜晚,我用风筝引雷,劈死了冯君正。”

    冯睿说这句话时,没有冷酷,没有愧疚,没有悲伤,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唯独在郑千秋扫视他的眼睛时,冯睿才会低下头去,装作一脸心虚的样子,拔下草茎编指环。

    “章白进入神塔恐怕也是你安排的吧?你的目的何在?”

    “我想再次探索神塔。”既然打算坦白一切,那么冯睿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为什么?”

    “这说来话长了。”冯睿挠挠头。

    “那就慢慢讲,我有足够的时间。”

    冯睿没有讲话,郑千秋也静静地等待着。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冯睿将记忆中的碎片捡出来,用语言串成故事,讲给郑千秋听。

    ——————————

    男人将酒坛子摔碎,酒水洒了一地,满屋子都弥漫着酒味儿和汗味儿,混合着木头腐朽的味道。

    碎瓦片碰到墙壁反弹过来,擦着冯睿的身体而过,留下了一条浅浅的血痕。

    恐惧像一条毒蛇紧紧的攫住了冯睿的心脏。男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拿起来了一根藤条,向前踉跄了一步,嘴里含糊地骂骂咧咧,言辞不堪入耳。

    冯睿一看见那根藤条,头皮发麻,脸色发白,身上的疤痕又在隐隐作痛。他身形灵巧,动作敏捷,不假思索地夺窗而逃。

    事实上,他没有跑多远,而是一转身,跑到了自家门口,蹲了下来。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以前他不懂得这个道理,跑远了,结果被山上砍樵的村民逮了回来,送到了家里。

    那村民本是一片好心,结果冯睿回来后,被他爹倒挂在树上,用带刺的藤条一顿抽打。

    现在他学乖了,要躲就躲在家附近,村民们看见了,以为他在自家房门口玩耍,也就不加干涉了。

    他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房内的声音。房内传来了变本加厉的大骂,伴随着女人的哭泣——那是他的母亲,一个懦弱而顺从的女人。

    他既不喜欢残暴的父亲,也不喜欢懦弱的母亲。

    但是,对于母亲,他顶多是无感。对于父亲不,对于这个畜生,冯睿巴不得他现在就去死。

    房内大骂的声音逐渐小了,变成了畜生沉重的喘息声,和母亲痛苦的喊叫。

    他年纪尚小,不懂得房内发生了什么。不过,从事后母亲那满身的淤青和鲜血淋漓的胸脯来看,他总归知道,那绝非什么好事。

    浓重的心理阴影伴随了冯睿的整个青春期。一想到男女在床上所做的事情,他就觉得无比恶心和恐惧。从性的萌芽刚刚发芽时,冯睿就知道,他这辈子只能接受男人。

    为什么老畜生还不去死呢?冯睿捏紧了手中的一把稻草,连尖锐的麦壳刺进了手心,淌出了鲜血,都不知不觉。

    他曾经找过村里的其他人,让他们救救自己母亲。可是听闻冯睿的描述之后,男人们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女人们都脸颊微红地低下了脸。

    他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哪家的父亲不打儿子呀?你爸那是爱惨了你妈,才会那么做。”同时,还伴随着一阵阵猥琐而轻浮的笑容。

    原来那是爱?可真令他恶心。

    冯睿恨他们的冷漠,连带着整个桃花源村都恨上了。如果有朝一日能离开这个腐朽恶臭的泥潭,他会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后来,终于有一天,上天把老畜生收了去。

    那天老畜生上山挖人参,一脚踏空,摔了个头破血流。村民们发现他时已经没命了。

    顶梁柱倒了,柔弱的母亲肩负起了家庭的重任。母亲不堪重负,缠绵病榻三年之久,最终也撒手西去。

    这下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不,他哪里有家啊?

    丰年里,他还能蹭百家饭。

    荒年里,他只能跑到坟地和死人抢贡品。

    能吃上贡品是一件幸福的事。荒到极致时,蘑菇都被挖光了,鱼都被抓完了,骨头都被啃秃了。这时候,贡品都是草纸糊成的。

    冯睿命苦,连偷个贡品都有竞争对手。

    他本以为是哪里来的野猫野狗,暗中观察了几天,却发现是一个陌生女人。

    他没有声张,悄悄跟着女人,来到墓地边的一片黑树林。

    女人跪下来,刨开一堆枯草,枯草下面横着木板,木板下面是一个洞。

    女人钻进洞,冯睿也跟着进了洞。

    洞里又黑又潮,冯睿后悔没有点把火再下来。他只能摸索着前进。

    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一根绳子拴住了他的双手。

    一点微弱的火光充满了黑暗。一双眼倒映着冯睿恐惧的面孔。

    “你跟着我干什么?”女人不再掐着他的脖子。

    “你抢我贡品!”

    女人噗嗤一笑:“你的?你倒是说说,这里哪一座坟是你的?”

    自知说错了话,可是冯睿仍旧梗着脖子:“你抢我吃的!”

    女人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你爸妈呢?”

    “死了。”

    “真可怜。”女人摇摇头。

    “可怜个屁,死了都是活该。”冯睿这辈子最讨厌别人可怜他。

    冯睿现在回想起与唐雪音的初遇,仍然感到不可思议。唐雪音有一种力量,能让别人无条件信任她。

    思绪又回到过去。

    “你是什么人?”冯睿非常好奇唐雪音的来历。他从来没有在村子里见过这样一个女人。

    “你知道十几年前那个鬼故事吗?故事的主角就是我。”

    “你是鬼?”冯睿笑嘻嘻地打量她的脸,“我不信。”

    “我不是鬼。当年有一个郎中,见我可怜,帮了我。”

    “郎中能让人死而复生?”冯睿更惊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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