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水中倒影也在试着触碰你的未来
望舒渐歇,扶光漫株一方斜。叶帘渐远,碧江映影念难绝。
“江公子这是抢到了?”仇逸凌将瑶弦收起,似笑非笑地看着来者。
“是,多谢你。”江泽林略行一礼,满脸严肃,想问些什么终是没有问出口。
看着江泽林憋气的样子,仇逸凌笑的开怀,双手叉腰走出精神力领域,边走边说:“我这个天大的好人对你们池六洲不感兴趣,不用精神供奉我,我又不吃香火。”
“不过你们这里的红薯看起来不错,我想带走一些路上吃,会付灵石你放心。”
“我不属于池六洲。”江泽林叹了口气。
仇逸凌拿出聚灵瓶还给江泽林,无所谓地挥了挥手:“知道,但你总会带着笑笑回来的。”
哪有那么多属不属于适不适合,停在这里开心自然多驻足,等到哪天倏忽发现四海为家的日子体验半生后心有所得,总会想回家看看,即使那个家曾经是自己拼了命都想要逃离的地方。
仇逸凌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闭着眼想要拥下山海,而后被微风撞了满怀。
江家祠堂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和百里家只看灵力纯度不同,这里只有浓郁的信仰,对神明近乎癫狂的尊崇。江睿死后是不会被江家祠堂接纳的,江煜也只是葬在了谈家。他们都不能踏足这里。
仇逸凌只知道江泽林进去又出来,聚灵瓶里满是纯白的念力,至于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也不想深究。
无论江家人给予信仰什么定义,都不会和她有关。
“麻烦了,你和笑笑做好准备,我们随时都可能离开。”仇逸凌隔空将一个精神力法阵附在江泽林手心,“我允许江睿活着,但我要保证他不能在背后使坏,所以我必须和谈思见一面,我知道你们也很想为谈思申冤,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要等到整个九洲的人类和灵兽都能和平共处的时候才可以。”
明明她在委屈自己,却无时不刻在考虑别人的欢喜得失。
不等江泽林回答,仇逸凌灵力化翼向池六洲洲界附近寻去,三天的观察下来,谈思在给江睿换好药后每天都会来到距离清淼灵江很近的岸边待很久。
江边女子一袭墨衣,远远看去除了干练的表象,还是岑寂居多。
谈思真的和谈厌情有八分相似,就连神韵都恰到好处。她们姐妹二人在没有家破人亡流落九洲之前,一定是被满满的温柔卷在一起长大的。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已经被折叠过的纸片,棱角严重磨损还是能看得出轮廓。
只是不知,此刻望向江面的谈思眼中看到的,到底是谈思,还是谈厌情。
“谈夫人,我想和您谈谈。”仇逸凌原有些不舍,在看到谈思没有完全消肿的脸后坚定开口,“无关仇怨。”
谈思略显呆滞的双眼亮起了一层光,但转瞬即逝。在她的潜意识中,姐姐是不会有迟疑的,所以她不能有。大抵是她病了。
她微微偏头看向仇逸凌,眼睑下满是不知名的疲惫,哑着嗓子说:“九尾天赋,我合该称你一声前辈才是,小姑娘,想问什么,你问吧。”
仇逸凌略显惊诧,印象中的谈思鲜少有清醒的时候,当仇逸凌已经做好要应对谈思所有质问的时候,她却这般平静。
“小姑娘经历的兽龄高于我,我们灵狐一族又很难大规模聚在一起,我格外珍惜罢了,谢谢你叫我谈夫人。”
江夫人不是谈思,只是一个尊称,这世间竟还有人记得她本名谈思。
灵狐一族,如今还能剩下多少族人呢。就连池七洲谈家府内,真正是显性灵狐血脉的人也十中无一。
“谈夫人,我自己都看不出我的兽龄,多谢您告知,您大体应当清楚我来的目的,江睿应该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仇逸凌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递上没能让江泽林拿走的蛊虫。
轮不到她来嘲笑世人了,因为她也无可避免地想令恶人的悔过建立在更黑暗的剥夺中。
迟到的正义是不分贵贱,但仅仅让江睿死去太简单了,他应该活着,好好地活着,亲眼目睹经历了他的摧残后得以苟且延续的生命,在他面前绽放华光。
“谈夫人,您要清楚,一直以来您所执着的,也许并不是江睿这个人,更何况,您早就舍弃那份可怜的真情了不是吗?如果我说的不对,如今的您不会在被我明目张胆地调查行踪后,依旧出现在这里。”
仇逸凌将蛊虫放在一旁的礁石上,收起了锐利走到江边蹲下,指尖轻触江面上的倒影水纹从中间漾开,好像在不深处的水下正上演着一部连续剧,当片尾曲响起,一切都尘埃落定。
“只有罪人才能拯救罪人,我从来都不认可这句话,直到我自己逐渐走近,才发现我比这句话还要不堪。”谈思收下蛊虫走到仇逸凌身旁,看着自己的脸在仇逸凌划出的一圈圈余波中扭曲又复原,顿然发觉了自己与姐姐的不同。
原来她始终追逐着的,是被爱而不自知的姐姐,和倔强的自己。
谈厌情的光芒太刺眼,谈思要喘不过气了。她批判着姐姐接不下江睿那份磅礴的爱,从没考虑自己的无力就取而代之。
等到无可挽回的时候,谈思依旧用小脾气掩盖自己包庇罪恶的事实,守着自尊不愿意低头。
“我已经不值得被同情了。小姑娘,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会叫我谈夫人吗?”谈思双手扶膝,微微弯曲双腿,低下头轻声问道。
仇逸凌捧起江水看着它从指缝流回江中,缓缓开口:“容我先问您一个问题,谈夫人当下觉得自己有错吗?”
“有。”
“那么,这一声谈夫人,您当的起。”
“我不明白,为什么?”
“您没有再次逃避自己的错误,谈夫人的之称,贵在这份勇气。”
“只要承认就可以被谅解了吗,那整个九洲的一众仇怨,岂不是可以在一夜之间被铲平?”
最后一滴江水从掌心滑落,仇逸凌懵懂地眨了眨眼,似是对这一过程意犹未尽,又像在借此对最后一个疑问充耳不闻。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没有人比仇逸凌更有话语权了,可最后一滴江水从她手上逃走了,她很不开心,所以不想回答。
很幼稚吧。
怨恨要是能和喝水一样进到腹中自行新陈代谢就好了。因为,仇逸凌,从来没有原谅过任何人,包括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