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直到,往事难分晓
还是没有找到阿璟,我的阿璟,你千万,千万,要好好的。
她不敢想象一个月来精神力连接没有任何波动意味着什么,在另一端她的阿璟到底都在经历什么,才会内心半点波澜也无。
阿璟喜欢黑色,那他的因果中,会不会也是黑色的呢。
正想的出神,不远处嘈杂的人声打乱了仇逸凌的思绪。
“听说了吗,阮院士的夫人给人看风水被鬼上身了!”
“一天到晚净说没边儿的话,把人吓得搬家,要我说啊,那就是没好心遭报应喽。”
“快别说了,听我孙女说,阮家闺女也是个不学好的,追那个,明,明星吧,把内明星追到自杀了,被叫私生饭呢,一听就不是啥好名,可记好了让自家孩子离这样的人远点。”
阮?看这些人的打扮,难道是梦梦?在他们句句诛心的话语中,仇逸凌闭上了眼睛。
不等她细细思考,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子风风火火地从远处跑来,不小心撞到自己后,边跑边朝背后喊了一声:
“不好意思啊小姐姐,cos的真好看像天上的神仙一样,嘿嘿,宝宝真的很适合红色~有机会下次请你吃火锅!”
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入了阮家门前的人流之中。
听声音,仇逸凌完全能够辨认,是在深渊之境相伴一年的梦梦。
只不过,这个阮梦的时间没有停在十六岁,是真真正正经历了人生中的八年,是二十四岁的她。
两世困于深渊,整整二十年。
如果没有仇逸凌,这二十年的基础上,还要加上四年。
二十四年,是十六岁的二十四年,是阮梦穷其一生都无可替代的二十四年。
“真是墙倒众人推啊,你们一个两个都觉得自己特了不起是吧,我妈没要你们一分钱!搬家是他们自己乐意的!心不干净才住不下去了!”
明黄色碎花短裙下,与并非配套的长裤映入了仇逸凌的眼中。看起来似乎只是新款式的穿搭,但刻意遮住的双腿引人深思。
记忆里,阮梦很喜欢穿摆长够转成花的裙子。
她每次贪杯花酿微醺之时,都会说,想要一条新裙子,要浅色,要亮晶晶的颜色。
可这个亮晶晶的女孩子,为什么明明回到了自己家所在的世界,反而不舍得让裙子开花了呢。
仇逸凌只是恬然看着,却没有放过阮梦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还是和十六岁一样,像个小孩子,紧张的时候要抓衣角。
但是,她在向下压,而不是攥在手心拧成小啾啾。
“你们对得起我爸吗,我爸每半个月就会免费问诊一次,排的长队够绕我家十圈!他才五十六,就已经没有一根黑色的头发了!”
“你们说我妈是神棍,是骗子,行啊,那你们别信啊,你们别在捡回一条命的时候来假惺惺的送红色破锦旗啊!”
阮梦语速极快,但口齿清晰条理分明让人挑不出一点错,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你们围在这里,不是看笑话就是等着我妈临死之前再起一卦还圆满的!你们有什么资格堵我家门口,你们怎么这么要脸啊!”
最后一句话彻底点燃了人群的怒火,铺天盖地的咒骂席卷而来。
“你要脸,妈的小婊子骂谁呢,你妈快死了知道收敛了,透亮光的烂褂子底下知道套个遮羞布了?我呸!”
“就是,你还没我们知道关心你爸妈呢,快死了才回来,嘿,那可是,爹妈有着一口气儿的时候就穿个裙儿哪都跑,举着个小照相机招摇过市你!”
“可不,被人家好粉丝看到了还说自个是记者,没有干预明星的生活,搁这调查真相呢,呦呦呦,看把你能的,我瞅啊妓者还差不多,妓校毕业的下贱胚子!”
“快用妇炎洁洗洗澡吧,一身骚气真他妈恶心!”
仇逸凌拳头紧握,掌心血肉模糊,她咬紧牙关封闭五感,试图阻止这些不堪的声音涌入脑海。
她很想像制止柳青伤害自己一样,冲上去捂住阮梦的耳朵,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个梦,梦醒了就不会难过了。
可她无比清楚地明白,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即使梦醒了这些经历依然会跟随一生。
柳青仅仅是认出她所引发的蝴蝶效应,已经让那位大学生提前面临死亡了。
甚至她开始怨恨自己,潦草地出现在他人早已完成的因果中,继续袖手旁观,让其以既定轨道走向注定悲剧的结尾。
如果神界众仙没有抢走他们的“果”,如果让其自行发展,会不会存有一丝转机,因果铺子那么多人的轮回会不会就不用牺牲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人群中竟萌生出了理智,三五成群地结伴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们抱团的样子,像极了三十万年前灵狐一脉被世人抛弃的那一刻。
耳边传来一声轻叹。
“宝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阮梦的声音如五雷轰顶般贯穿了她本就单薄的心脏。
仇逸凌不可思议地向阮家正堂飞驰而去,“不,不会的,梦梦,你不应该认出我,你怎么可以”
恐惧占据了她的身体,一个月片刻未停的疲惫将她彻底击垮。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该这样的
正堂内,一位身着道袍的老妇躺在棺木之中,满头白发的老人静坐在棺木旁,生疏地念着晦涩难懂的经文,堂内满是掺杂着松木药香的道家经幡。
棺木背后是一幅松鹤延年图,分明有着极高的寓意,如今竟成了对人类流水般生命的嘲笑。
一张红色的经幡被吹落在地,老人蹒跚着捡起,提起桌台上的毛笔,写下了四个字。
“吾妻无量”
伫立许久的阮梦看到爸爸写下的四个字后,双膝直直向地面跪去,重重地磕下头,泪水顺着她的额头流入发间。
直到浸湿了额前的发,她也没有站起来,一直这么跪着。
仇逸凌压下内心的不安和燥乱,同时弯下腰深深鞠躬,心中默念祈福。
许是被这沉重的氛围感染了吧,她怎么会和人类共情呢。
很快,她的想法就被自己推翻。
因为她看到桌上没来得及收走的经幡,每一张都在称颂神明的功德。
只有那一张,唯有那一张,是作为精通中医理论,可能从没相信过道家学说的阮梦的父亲,亲手为妻子写下的,那独属于妻子一人的。
无量功德。
清风袭来,掺着被阳光洗礼过的花草香,初春还是有些冷,经幡随风飘动,像是对世人的一次祝福。
“爸爸,妈妈,谢谢你们带我长大,给我勇气,让我有探寻真相的信心和觉悟,”
“我必先去感谢一个人,她特别好,帮了我很多,还超级漂亮,如果可以,我一定把她的照片拍下来给你们看”
阮梦无比激动地说着,拉起一旁的仇逸凌离开堂内,漫无目的地向前方跑去。
四周的景色向后奔驰,她们不知跑了多久,最终来到了一处洒满星光的空旷公园,景色无比虚幻,并不像存在于现实。
直到这一刻,仇逸凌才真正意识到,因果空间内,只有它的主人知道她并非属于这个地方,并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其他人只是充盈芥子的养料。
终于能够解释为什么这一个月里走遍的因果空间中,只有柳青和阮梦没有求她做些什么。
因为,那些人将仇逸凌当做无所不能的神明,而阮梦和柳青,永远不会利用自己的朋友,即使她的到来,与他们的相认,催化了悲剧的发生。
“宝宝,你真的好好看,我真的超级超级喜欢你,但是我必须走了。”
阮梦调笑着无厘头的虚妄未来,想要赠自己大梦一场。
“还记得那一天的雨很大,我看见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想要捧起雨水作画,哭脸像水洼,穿梭在熙攘背后的暗廊里,没能找到家。”
“她的爸爸妈妈急坏啦,四处做法,向苍天要一个回答,”
“后来,生命被烈焰风化,八卦难解心伤呀,菩萨也忘了说话,”
“再后来,她信了那虚无缥缈的命运啊,辗转异世,游子难梦,乘黄家。”
她好似在吟唱,吟唱深渊之底的孤独,吟唱无翼之人的翱翔。
吟唱扑朔迷离的因果,试图唤醒沉睡已久的神明。
可是装睡的人,是怎么叫也叫不醒的。
“宝宝,对不起,是我破坏了因果,第一世我浑浑噩噩,见证了九洲的消亡最后也没能回家,”
“第二世我贼心不死,用柳青作为空间媒介又偷来了一次机会,但柳青几乎因我而死。”
分明不是忏悔,却胜似忏悔,
“如果算上因果空间这折叠的二十四年,我在世间刚好活了一百年,”
“一千年太长了,我这个祸害,还是取个整寿终正寝吧,我知道爸爸妈妈已经去世很久了,但还是想拜托你,再有机会见到他们的话,就说我去亮晶晶的天空公园旅行啦~”
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啦。
仇逸凌没有答应,只是紧紧握住阮梦的手腕,倔强地阻止她的消逝。
“你也要和那些傻瓜一样为神界粉饰太平吗,不行,你说好要带我去吃火锅的,你走了我怎么讨这一顿火锅啊”
“还有,我答应阮绘要照顾好你的,你怎么忍心让我食言啊”
“南荣释还在等着你去救他呢”
掌心逐渐冷了下来,追星剑静静地躺在仇逸凌手中,剑刃十分锋利,可她无论多么用力,都无法伤及自己分毫。
“新的花酿你还没尝过呢,是我用蓝雪花酿的,”
“药草都已经上炉了,还没成丹呢,还有还有那么多丹药,我还没付给你工钱呢,”
“亮晶晶的裙子,你还没穿上给我开花看呢,”
你们人类,真是复杂的动物啊
没有人离开之前的无数个感动里,我曾以为,所有人类都和你们一样美好。
直到陆续开始有人不再从我的世界歇脚,我仍想要怀念,春花秋月何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