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瞧,世界好像也没有那么大恶意
“你什么意思?”
仲爻尖锐的声音好像要冲破天灵盖,仇逸凌揉了揉太阳穴后才答道:“我说,应该着急的是你不是我。”
“什么!?!”
耳膜:自打洒家入宫以来便独得恩宠。
在某人一副“我要撕票了”的严肃表情下,仇逸凌强忍笑意,指尖一动就把对方右眼上紧贴着的薄片拿了下来,黑白异瞳的神秘感就被小姑娘残忍地揭露开来。
这回被撕的成了仲爻,哦不,准确的说是仲先生。
“演这么久的戏,会累的吧,放松一会,要听琴吗,我略微懂得一些。”
她并没有展现出揭露者应有的窘迫,一如枫满丘上冷静面对那自称老朽的小枫灵一样。
整个世界好似都无法在仇逸凌面前伪装,她携着纯粹等待每一份真诚。
她始终相信,心与心之间的碰撞,比嘴上眼花缭乱的辞藻更能让人为之动摇。
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谁舍得让她输。
“果肆驻地因果树根部,到今日,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仲雌雄莫辨的声音终于沉下,毫无感情地陈述着悲惨的事实。
仇逸凌沉默了一会,从待放中取出瑶弦,旁若无人地弹奏起来,空空也化作竖笛自奏相伴。
一曲毕,她抬起头看混沌的天空,莫名发笑。
“弹的不是很行,也不是很差,四舍五入,能过耳。”
仲先生谎话说的不是很真,也不是特别假,四舍五入,能理解。
小姑娘慢悠悠的说着无边际的话,眼角余光悄悄掠过仲先生微微颤抖的指尖。
“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
“当讲,当讲,你快说点有用的安慰安慰我,他娘的急死小爷我了。”
还没等她说完,两颗钢丝球一样的卡姿兰24k纯黑大眼睛就怼在了面前。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
小姑娘本想多体验一下贫嘴的快乐,奈何被小人偷袭,在脖子上架了一把剑,橙黄色的剑穗,剑柄印着烈阳,剑身渡着一层金,实在很难想象制作这把剑的大能,那超乎常人的浪漫主义精神。
“哎别,好,好,先把剑放下,仲先生啊,心平才能气”
“咦,刀拿远点,我说就是了,阿凌这么可爱,你干嘛那么凶,搞得好像你很在理一样,”
她用指尖抵住剑刃推远了些,丝毫没有被剑气所伤,反观仲先生为了请出这把剑,左手虎口发紫,眼看就要渗出血来。
“噗,不逗你了,”
“好消息是,我师傅连精神体都算不上,再强的因果也困不住他,顶多折去些寿元,吃点亏是好事,不然哪天我又被封到什么空间里,他老人家再遇到一个你这样的阴险小人可怎么好。”
她完全忽略了仲先生气成河豚的面部表情,继续说道,
“坏消息是,我的阿璟也很快就能出来了,也许你已经想好下一个受害者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哈。”
这个消息坏的不是很绝对,相对性体现在了仲先生耷拉下来的眼皮上,“恳求的”神态搅碎了他的苹果肌,人话就是,诡异地笑出了凡人无法参透的新高度。
“不行!你不能走!你是我妹,你是我唯一的妹!如果被神界的那群王八蛋发现,小爷就真的再也没机会见爻爻了,你就帮帮我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口区。
这微微上挑的尾音,嘶,日了狗了。
:别骂狗。
仇逸凌制止住了他想再次“求鸡皮疙瘩”的行为,明确表示自己会在能力范围内能帮则帮,这才堵上了那抹了蜜的嘴。
过了一会,因果树入口处始终没有出现人影。
气氛在一分一秒的等待中逐渐降至冰点。
她可以用自己的命赌,但绝不可以是她身边人的命。她鲜少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正当她打算让仲把自己送进去的时候,他先一步开了口。
“因果树根的腐烂让因果铺子一夜间被无主的‘果’吞噬,神界的腌臜东西还是在不停的偷走因果树冠上的‘因’,他们愚蠢的认为只要不但尝试,总有一天会得出满意的‘果’!”
“可那些丢失因果的人还要有他们的人生,为了弥补那些神界强盗犯下的错,因果铺子两百万年来一直都在用我们的轮回填补这些空缺!”
他义愤填膺地指控着上位者的罪孽,无处不在的无力感却让他寸步难行。
就像幻老说的,有多少人是因为命好一出生就在神界,大义凛然地讨论着下界蝼蚁的命运,而后还要贬低一句,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真可怜啊。”
仇逸凌声音很小,但在这无人愿意屈尊踏足的灰暗之地却显得格外清晰。
“你们,都好可怜啊。”
这种感觉就像,被相互纠葛不断的人们一起贬低,排挤,唾骂,正当你独自一人历经万难终于爬到不用跪着向前走的路段,不用再回头看,亦不用在意那些苦难时。
那些自诩正义为了维持因果平衡无私奉献的傻子们,拿出一件又一件的证据,告诉你这个世界肮脏的背弃,只是碰巧。
低声下气地在你面前说,帮帮他们吧,求求你了。
你看,那些都是误会,是他们误会你了,你原谅他们吧。
多可怜啊。
“哈哈”碎发挡住了她的眼睫,看不清神色。
因果铺子从因果中诞生,里面的傻子也是。
他们终将回归因果,最后消散于因果之中。
怎么偏偏,就让一个二百万年来都从未在因果树上留下痕迹的仇逸凌来做这个恶人呢。
救他们回来,再任由他们继续粉饰太平。
假若不幸被点破真相,甚至还可以把她推上冰冷的绞刑架。
那都是她做的啊!
呵哈哈。
不过瞬息,仇逸凌闪身来到了仲的背后,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剑反手横在了他的颈上。
剑刃接触到无色透明的血液顿时兴奋起来,好似完全忘记了自己上一秒还在这份血液的主人手中。
“仲先生,你愿意做好人留名千古,我怎么好拂了你的意,既然你那么爱爻爻,我这就让你去见她!”
小姑娘手上的力气加重,好似下一秒就要将男人的头颅割下。
“行,那就他娘的动作快点,错过吉时我就赶不上劝爻爻不要喝孟婆汤了。”
他没有反抗,倒是满脸不耐烦,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叛逆期,
“小爷要是能流芳百世还用得着小丫头你?等了一百万年才等到你这么一个被因果树忽略的人,你只能认栽,那是你倒霉,跟我—可没关系。”
拉长音后狠狠撇了撇嘴,不知道是不是在和自己的五官和解,
“看在你这么乐于助人的份上,小爷就勉强允许你用我的身份去吧,切,记得用我的身份永垂不朽啊,小丫头。”
最后,仇逸凌终于能够确定,这人脑子有问题,一百万年前接手因果铺子的时候一定受到了什么心灵创伤。
:当初仲先生办出院手续我是极力反对的。
听到旁白的话,小姑娘凝固在脸上的冷笑终于有了一丝温度,心情也没有那么沉重了,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才开口:
“你的墓志铭还是留到见面的时候跟你的爻爻诉说吧,我不稀罕傻子的命。”
她把从仲手里抢下来的佩剑在他眼前晃了晃,分离出上面的透明血液后扔了回去。
“逐日剑,名字也不太聪明的样子,我还蛮中意的,就麻烦你先帮我留着了,”
“在下一代门生被因果树创造出来之前,你不会死,也不能死。我会让你活着,看一批又一批的人因你的愚蠢而死,嗯这应该比杀了你更难受。”
这么多年,没有一点长进,就算打不过神界那群神棍,因果都由你们整理,难道还不能让他们吃点苦头吗。
说好听点叫老实,说不好听点,就是没脑子。
虽然阿璟的精神力连接还十分稳定,不过要快点去找他。
如此想着,她不再和男人搭话,用精神力将收集的血附到因果树的封印上。
褪下待放置于一张叶片中央,微微低头将他们托付给了巨树如盖的荫蔽,再次抬头已经是不一样的景象。
踏入因果的那一刻,她听到身后传来情感不明的声响。
“小爷我虽然比你大一百万岁,但小爷从来不会摆长辈的架子,”
“所以,谢谢你,没有因果的小丫头,祝你好运,别被当尸体扔回来,小爷不管入殓的活。”
笑意在不经意间吹散了怅惘,小姑娘没有驻足也没有应答,因为她知道,最起码,身后的这个人,没有被百万年那数不清的点滴击破用初心塑成的铠甲。
一叶都可障目,她遇见的人里,却大多都在意难平的美好中,选择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浪漫。
说来可笑,这并不能以偏概全的微薄说服力,竟然足以让一个心似明镜的小姑娘选择性失明,还上了贼船,愿意去当一当这个恶人。
其实,她不止在拯救自己。
还有混沌天空中,始终不舍得挡住阳光的点点白云。
这条路有多难走,这个恶人有多难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想睹一睹,再赌一赌,努力说服自己,人类没有那么罪大恶极。
瞧,世界好像也没有那么大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