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第二百五十章
周清被下狱后的第二天夜里,于牢中自缢身亡。
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畏罪自尽,只有潘柏不信,哪怕周清自己认罪,哪怕他被彭家库房指认出来,哪怕他的确骗了自己。
“一直以来,我都不信他会做那种事,更不信他会畏罪自杀,故而从未放弃过对彭家的追查。”潘柏失望地叹息道,“只可惜,几年过去了,我一无所获,彭家似乎对那件案子颇为忌讳,不让下人随意谈起,也没有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而这次彭家风波又起,我本以为会有所收获,没想到案子这么快就了结了,终究还是白忙一场。”
“那也不一定。”她看着手上因昨夜昏睡而原本毫无收获的卷宗,问他道,“这卷宗潘大哥可看过了?”
他点头:“看过了,与当时案发时的记录并没有什么出处。”
她细细想着,将卷宗翻了开来,指着上面的一个名字问他:“潘大哥可还记得此人?”
“彭项……”潘柏看了一眼,立刻道,“自然记得,他就是此案最关键的那个证人,彭家当时的库房。”
“没错,可他不仅是彭家的库房,还是彭家管家的儿子。”她回忆道,“不知潘大哥是否还记得浮桂这个名字?”
见他摇头,她提醒他道:“她曾是江南翘在花茶坊的贴身丫鬟,因为想要攀附彭家而有意勾搭彭琮,没想到后来却被彭家的一个下人占了便宜,最后她还因此而在花茶坊自缢身亡。”
潘柏有了些许印象:“我记得了,当时你还没来捕班,这件案子是安子睿和柳县令亲自去花茶坊查的。不过,那件案子也早就结案了,难道还有什么蹊跷吗?”
“对。”她指出了其中要点,“骗了浮桂身子的那个彭家下人就是彭管家的儿子彭项,也就是指认哥哥的那个库房。”
潘柏大惊:“怎会这么巧?”
“说是巧合,只怕也没有那么巧。”她分析道,“像彭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对下人极为严苛,当时我在彭家做工时连进入内院的机会都找不到,而这个彭项却敢在彭家对浮桂下手,也太过大胆了些,而且后来彭家对他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严惩。更奇怪的是,当初浮桂从彭家回到花茶坊后,彭成曾亲自去了一趟花茶坊,而之后浮桂便自尽了。”
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你的意思是,浮桂之死并没有那么简单?”
“浮桂应该的确是自尽而亡的,可想要将一个人逼上绝路也没有那么难,当时她本以为自己不久后可以嫁入彭家从此锦衣玉食,可没想到竟在稀里糊涂中跟错了人,不仅失去了清白之身还有可能自此沦落红尘,再加上对江南翘的愧疚之意,她当时的心情应该已经低至极点,若是彭成再咄咄逼人,她只有死路一条。”她的眸子一紧,道,“关键是彭成为何要掩人耳目地亲自去花茶坊见她。”
他想了想:“为了他的儿子?彭家在外号称书香门第,最讲究礼义廉耻,他的儿子做出这样的丑事,他应该是不想将这件事为人所知,担心儿子会被彭家责罚吧。”
“他是为了他的儿子,可若是真的为他好,就该直接去找谷娘将浮桂赎身买回家里去,而不是直接去与浮桂私下会面,”她道,“我怀疑这件事与彭泽答应娶江南翘为妻有关。”
彭泽与江南翘一个不愿娶一个不愿嫁,以至在洞房花烛时新娘新郎皆非本人,而江南翘要嫁彭家是为了杀害慕容嵩,但彭泽既对她无意,本不该娶她,可他还是照做了,而且还事事听她安排,不仅换掉了喜宴上的酒,还遣退了洞房附近的其他下人,在不知情中为她复仇提供了机会。
“之前,所有人以为彭泽娶江姑娘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为女色所惑,但事实并非如此。我想,江姑娘很可能通过浮桂之事发现了彭家的秘密,以此来要挟彭泽娶她的。”将之前的推测向他解释清楚后,她补充道,“彭琮在刚听说自己的父亲要娶她时曾情绪失控至难以自已,可在彭泽的成亲礼上,他却像是全然想开了一般,不仅出席还款待了宾客,这是因为刚开始彭泽将他娶妻的真实原因瞒着他,后来不忍他太过伤心而将实情告诉了他,并且还答应在新婚之夜让他替自己去洞房,故而彭琮才明白了他父亲的苦衷,与其和好如初了,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新娘也并非江姑娘而是沉钩。”
潘柏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捋清了她的话:“你是说,新娘不是新娘,儿子替老子洞房?彭家世代书香,竟也能做出这样有违伦理纲常之事?”
“他们本也没有真正的高风亮节,更没有将江姑娘当成他们彭家的主母来看,这样的事虽然匪夷所思,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她沉吟道,“如今,我怀疑的是江姑娘知道的彭家秘密与哥哥的案子有关系。”
“其实当年周兄去世后我曾找过那彭项,还将其打了个半死,就为了问出他是否对周兄栽赃嫁祸,”潘柏遗憾道,“但什么都没有问出来,而且还被安川当场撞见并受了罚。难道,江南翘查到的秘密就是他的确在那件案子里撒了谎吗?”
那时安川已经来到了南和县,在周清死后不久便接替他做了这里的捕头。
“彭成父子虽然只是彭家的下人,但他们早已卖身给彭家,与彭家乃是荣辱与共,我想他们是不会轻易出卖彭家的,不过,我们也不必一定将他们视为惟一的目标,毕竟他们是彭家的人,即便被逼着说出些什么也极有可能会反水。”她的眼睛亮了亮,道,“如今我们倒有一个突破口。”
潘柏立刻提了精神:“什么?”
“沉钩。”她提醒他道,“沉钩是江姑娘的丫鬟,不仅替她洞房,后来的事她定然也知道一些,若是她能说实话,我们应该会有所收获,说不定不仅能查明江姑娘逃出彭家的真正原因,还能找出彭家深藏的秘密。”
“那个丫鬟昨天便被当堂释放了,彭泽说既然江南翘已死,就不再追究她盗窃未遂之罪了。”说着,潘柏已经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但她走不远,我这就去将她追回来。”
“倒也不必一定让她回来,”她亦站起了身,“将事情问清楚就好,毕竟无论江姑娘的死还是哥哥的案子都与她无关。”
潘柏点头应下,正要抬脚离开时想起一件事,随手拿起自己放在椅子上的一件大氅递给了她:“如今天冷了,你穿得太少,小心风寒。”
若是以往,她定然不会接,当然,若在之前,潘柏也不会关心她冷不冷。
但此时,她心头一暖,自然而然地想接过来,但还是拒绝道:“不是我不想要,只是这是潘大哥的衣裳,我若拿了只怕会被人认出来,我觉得在这个时候,对外时你我还是像以前一样保持距离就好。”
这样若自己出了事,也不至于会连累到他。
但潘柏却道:“放心吧,这是昨天刚买的,是新的,没人见过。”
她抿唇一笑:“既然是潘大哥的衣裳,怎么会没人见过,李姑娘不也住在这里吗?”
“她……”潘柏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愫,道,“她其实早就与吴姑娘住在一起了。”
虽然她没有听吴映雪提起此事,但想想也是正常,毕竟依着云家的要求,李殊尔是不能与潘柏分居两处的,她大概是担心会牵连到自己,故而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
“原来如此,”她看了看四周,道,“不过,李姑娘应该是经常回来吧,我看她的东西都还在,而且屋子也这样干净。”
潘柏淡淡地“嗯”了一声:“她白天回来,只有大家入睡后才会过去。”
她想起云向迎之前的话,终究还是决定告知他李殊尔被逼嫁给他的真相:“其实,这件事与李姑娘并没有关系,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倘若当时在吏舍选房时我不与你一处,那李姑娘与你便不会这般为难了。”
他一皱眉,忧心忡忡,提的却不是他与李殊尔的事:“你是说,云向迎早就知道你是女儿身,那他会不会……”
她示意他不必过虑:“他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潘大哥放心,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目前顾不上我。”
他稍稍松了口气,又将大氅递给了她:“放心收着吧,昨天将衣裳拿回来的时候她并不在,晚上应该也没有回来,并没有看见。”
见他这般坚持,她不好再拂他的好意,道谢后接了过来:“潘大哥路上小心,我等着你回来。”
等他走后,她才出来,刚推开院门,便碰到了正好回来的李殊尔。
“许捕快可是来找潘捕快的?”李殊尔对她点头行礼,面露关心,“他不在吗?”
但在她还没有回答时,李殊尔便看见了她手中的大氅,脸色微微一变。
还以为自己被误会偷了东西,她下意识地连忙解释道:“这是,这是潘……”
可话到嘴边,她才想起来潘柏说过她应该是没有见过这件衣裳的。
“我明白了,”就在她迟疑的功夫,李殊尔神色一黯,道,“原来他还是发现我帮他将衣裳缝补了。”
她听得一头雾水:“李姑娘你说什么?”
“他昨天买来的大氅是残破的,袖口有个洞,的确是我缝上的,但我的确没有想到他会因为这个就要将这新买的衣裳给丢掉。”李殊尔也不再隐瞒,语气伤怀道,“还请许捕快替我向他道个谦,以后他的所有东西我不碰便是了。”
说着,她转身要走,竟打算连院子也不进了。
许长恒听了明白,赶紧将她拦了下来,脑子灵光一闪:“嫂……不,李姑娘你误会了,因为,因为他之前欠了我钱,是我逼他拿这件大氅来抵债的,我说他怎么刚才对这一件这么普通的衣裳百般不舍的,还一直盯着袖口上的补丁看,原来是因为看到了你帮他缝补的地方。你别生气,不是他不珍惜,是我不懂事,这就给他还回去……”
神色渐渐好转的李殊尔却阻止她道:“算了,他既已答应的事情又怎好再反悔,只好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就安心了。对了,方才安捕头在膳堂还问到了许捕快,这会儿应该已经去吏舍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