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第二百四十五章
云向迎被刺杀后失踪的消息在南和县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他已经死了而且尸骨无存,有人说他是躲了起来暂避风头,还有人说他只是出了远门做生意。在众说纷纭中,云家每天都会派人来衙门打听他的下落,因为他们在他出事的当天就已经报了官,有时来的是云家下人,有时来的是云家二小姐云向容。
就在许长恒回来的当天午后,衙门口一阵喧闹,云向迎的手下陆寒以剑抵门,叫嚣着要安川把云向迎交出来。
“二爷失踪几天,你便不见了几日,我家小姐还在找二爷的路上发现了身受重伤的你,难道那些刺客不就是你带过去的吗!若非你心虚,又怎会在我家小姐照顾你一夜之后不辞而别!”
只单单几句话,轻而易举便将安川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安川抬手拦下了要对他动手的衙役,抬脚到了他的跟前,云淡风轻道:“话已经说了,听到的人也不少,就此作罢吧。”
“来都来了,哪能就这么走了,这里可是青天衙门。”陆寒毫无顾忌地对上了他的目光,狞笑一声,“再说,人可还不够多……”
听到风声急忙赶来的云向容拨开人群怒气冲冲地挡在了他的面前:“陆寒,你要做什么!”
“小姐还要护着他?”陆寒神色未动,怒道,“你为了救他顾不得二爷,甚至连闺名清誉都不要了,可他又是怎么待你的!今日我若他不肯说出二爷下落,我便拆了这衙门!”
言罢,他迅速掠到了鸣冤鼓前取下了鼓槌:“今天我就要击鼓鸣冤,状告南和衙门捕头杀人害命!”
但鼓槌落在鼓面,却没有声息。
一只手指纤细的手将鼓槌握住,虽力道不大,却足以让他停了手。
陆寒回过身来,看向站在身边的女子,狂妄狠厉之气登时消失无踪:“夫人,你怎么来了……”
李锦合一手牵着云念清,一手轻巧地从他手中夺过了鼓槌,声音虽低,却不怒自威:“是还嫌家中不够乱吗?回去。”
但陆寒却没有动,而是在一迟疑后又向她伸出了手。
以为他没有将自己的话听在耳中,李锦合一皱眉,正要开口,却听他轻声道:“我放回去。”
只见他从她的手中拿回鼓槌,规规矩矩地放回了原处。
而后,他退到了她的身后,低头不语,只等着她再发号施令,全然不见了刚来的威风煞气。
一场眼看一发不可收拾的战火在悄无声息间偃旗息鼓了,在安川的示意下,守在门口的衙役才回过神来,驱散了围在四周看热闹的百姓。
等四下安静后,云向容才松了口气,转过身问安川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并无大碍。”安川客气地回了她一句,又向李锦合道谢,“多谢大夫人,在下还有公务在身,便不远送了。”
言罢,他对她们微一点头算是告别,抬脚便要回衙门。
云念清却挣开了李锦合的手跑着追上了他,拉住他的衣角声音清脆地问道:“我的捕快哥哥回来了吗?听说他好几天没回来了。”
一怔之后,安川半蹲了身子,对他温声道:“她回来了,你可是想要见她?”
云念清眸子一亮:“我能进去找他吗?”
“当然。”他抬眼看向旁边的李锦合,“不过要先问过你娘亲才行。”
看见儿子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原本不想同意的李锦合心头一软,还是道:“好,不过你要听话,不可乱跑。”
言罢,她注意到了不远处欲言又止的云向容,稍一思量后又问他道:“清儿调皮惯了,能否让容儿在一旁看着些?”
安川牵着云念清的小手站起身来,没有看云向容一眼,自然没有看到她眼中的期许,只道:“内衙重地,不好随意让外人进出,若是大夫人信得过我,还请将小公子交与我便是,一个时辰后我定会将他毫发无伤地亲手还给大夫人。”
虽然他的语气不轻不重,却让人毋庸置疑,李锦合只好道:“不必这么麻烦,到时我来接他便是,那就有劳安捕头了。”
说完后,她又交待了云念清几句,然后拉着不情愿的云向迎走了。
此时,许长恒正为了调取莫章卷宗而四下奔走,最后只剩安川的签章了。
就在她往安宅去找他时,在路上碰到了陈中泽,这才知道了不久前在衙门口发生的事情。
“那些人还说咱们老大就是因为追杀云向迎才受伤的,还说云向容为了他这个心上人不顾家仇以身相许,可老大却狼心狗肺地为了所谓大义对她始乱终弃,当真是乱七八糟,我都听不明白咱们老大到底是好还是坏了。”
云向容在找她兄长的路上救了身负重伤的衙门捕头安川,为了替他医治,她甚至亲自帮他在药池泡身,一夜不休。然而安川在清晨醒后却独自离开,留下不知他去向的云向容四处打探他的消息,生怕他会旧伤复发,听起来当真对他有情有义。
原来这就是云向迎那晚所说的话。
“你也知道,我家容儿一向倾心于他,他受了伤,她会出手救他的。等被其他人找到时,他们两人已经共度一夜了,若是安家还算知书达礼,便不会让她无端背上那不明不白的污名,到时候,他自然就是我云家的女婿了。”
可要逼着安家迎娶云向容,单有她对他的救命之恩与他与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流言蜚语可能还不够。
还有安川受伤的原因。
云向迎被仇敌追杀,而安川恰在此时受了伤,就近,他们在南和县一黑一白,远看,安家与相国府在京城又是朝堂上的劲敌,任谁都会怀疑安川与云向迎的失踪脱不了干系。
这就是陆寒大闹衙门的原因,云家想要这样的传言散开,最好快一些传到京城去。
“你这什么表情?”见她一言不发,陈中泽不解问道,“怎么愁眉苦脸的?是事情办得不顺吗?”
勉强压下心头的酸楚,她回过了神,道:“都办好了,只差捕头的签章了。”
“老大应该带着云念清去吏舍找你去了。”他提醒她道,“那个小鬼头怎么就这么喜欢你,见了你就像是见了亲哥哥一样。”
眼前立刻浮现出了云念清那张可爱单纯的小脸儿,她心中的抑郁似是立刻少了几分,道:“我也很喜欢他,大概是因着有眼缘吧。”
她刚跨进吏舍的大门,便看见笑得灿烂的云念清正骑在安川的肩头,一边指挥着他左右前后地走,一边去够树上的枯叶子。
只见在两人毫无默契的配合下,一片片枯叶从树上到了云念清的手中又被递给了他,她不由看愣了。
他对云家的态度向来是水火不相容,没想到竟对云家的小公子这般宽容大度,不仅让他骑在自己肩上,还对他的指挥言听计从。
像极了……一个慈祥的老父亲。
坐得高看得远的云念清先发现了她,高兴得险些要跳起来:“去门口,捕快哥哥回来啦。”
安川转头亦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大步向她走来。
在她面前站定后,他在左手扶着云念清在身前不安分地晃荡的腿,右手抬到了她的眼前。
只见他的手在她眼前一晃,握着的一把枯叶瞬间层层叠叠地散开,有如春花绽放般绚烂好看。
“这是我与安叔叔送你的花,好不好看?”云念清拍着手笑着问她,“喜不喜欢?”
和煦的阳光下,一个大人与一个小孩还有那朵用枯叶做成的花,像是深山间的一滴溪水,琴弦间的一声珠落,白纸上的一点朱墨,看似寻常却动人心魄。
接过他递来的一把枯叶,她垂眸一笑:“喜欢,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花。”
他见她眼中闪耀的光,如夜间的星辰般夺目,心中亦是一动。
“太好啦!”云念清不客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安叔叔,我还要下落叶雨!”
稚嫩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寂静,他回神应道:“好,咱们再去摘。”
看着他们欢腾的身影,她跟了上去,帮他接过云念清递来的树叶。
一院子的欢声笑语传到了外面,有路过的衙役好奇地向里面探头,看清后啧啧稀奇道:“我还当是哪来的一家三口敢在衙门这般闹腾呢,怎么,咱们安捕头还没娶那云家小姐呢,这就开始帮人家带娃了?”
另一人附和道:“这有什么稀奇的,迟早的事嘛,不过瞧着他们,还当像是一家三口呢。”
“一家三口”摘了近半个时辰的树叶才将一棵树给薅光了,安川翻手弄掌,将所有的落叶平铺在了地上,看起来像是一床柔软的裤子。
云念清欢天喜地地躺在上面开始玩得不亦乐乎,还将他们也拉到了上面。
三个人盘膝围坐着玩叶子,云念清指了中间够不着的一片道:“我想要那个。”
她伸手去帮他拿,恰在那时,他的手也伸了过来。
两个的人手碰到了一起,皆是一顿后停在了半空。
云念清瞧在了眼中,眯着眼睛一笑:“我也要叠叠手!”
说着,他伸手将她就要抽走的手重新给拽了过来,先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手心,又将她的手背放在了安川的手心,最后将一片叶子放在了他自己的掌心间,而后欢喜地笑道:“叠叠手咯!”
那叶子,看起来像是一颗心形。
上面的小手白净柔软,下面的大手粗糙有力,她心跳得厉害,似身在暖春之下。
又半个时辰后,门外有人来禀告,说是云家大夫人来接小公子。
云念清依依不舍地不肯放开她,安川哄着他道:“以后只当这里是你的家,想来时让你阿娘送你过来便是,但是只能找我与你的捕快哥哥,明白了吗?”
见他乖巧点头答应,安川才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她刚回来时便放在凉亭下的文书,问她道:“借调文书写好了?”
她点头:“只差捕头签章了。”
眸底掠过一丝难以琢磨的思绪,他道:“印章在书房,你去签章,我送小公子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