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第二百四十二章
他们又在颂州宿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才赶往南和县。
说是赶路，其实并不着急，更何况车夫还是个喜欢寄情于山水的。
她在车里坐得无聊，便趁着休息的功夫与他一同坐到了外面，再次出发前，安川突然问她道：“有没有兴致学驾车？”
她早有此意，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见她同意，他跳下了车，将位子让给了她。
只是驭马并不似她想象中的那般简单，她虽握着缰绳，而缰绳又套在马上，可马却像是脱了束缚般分毫不听她的摆布。
正在马车就要在她的手下彻底失控时，安川蹲坐在了她的身后，张开臂膀握住了她的手腕，轻声鼓励道：“别怕，还有我在。”
一瞬间，他近在咫尺的呼息声压过了她慌乱的心跳声。
本在撒欢的马儿像是中了咒般突然老实了几分，在他手把手的亲自指导下，她终于渐渐掌握了要点，从刚开始的心怯不安到最后越来越大胆起来。
几里路后，安川趁她沉于其中时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悄然退到了一边去，却也不敢太远，时刻准备着帮她调整方向。
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已学会了要领，开怀之间侧了头，对身旁的他灿烂一笑。
将她的笑颜看在了眼中，他只觉自己的心怦然而动。
仿佛曾走过的千万绿水青山都抵不过她的宛然一笑。
最后是她将马车驾回南和县的，那时天色渐晚，眼看就要天黑了。
安子睿早在城外等候多时，正焦灼不安时终于见着了他们，欢喜之下连忙迎了过去，见驾车的是她更是惊喜：“长恒会驾车了？这几天果然没有白白失踪，不过以后还是要及时带消息回来，你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尤其是我家公子，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到处去找你，疯了一般……”
安川顿感窘迫，一抬手止住了他的滔滔不绝，将她手中的缰绳拿来后丢给了他：“这是云家的车，还给他们去。”
安子睿讶然反问：“公子怎么坐了云家的车？”
但只看他一个眼神，安子睿便忙闭了嘴：“我这就去。”
等他走了，安川才牵着自己的马问她道：“可想学骑马？”
她正因驾车小有成就而充满信心，便欢喜点头答应。
但安川只是让她独自坐在了马上：“你毕竟有伤在身，又赶了这么久的路，还是莫要勉强，今日便在这马上适应一下。”
原来他只是担心自己太累而已。
她想起了在寺明府时郎中说过的话，稍一思量后便翻身下了马。
安川不解问道：“怎么下来了？”
“这两天多亏有捕头处处细心照料，属下才能康复得这么快，”她让到了一旁，诚肯道，“但我知道捕头的伤势不比我的轻，是时候让我报恩了。您骑马，我来牵。”
他下意识地想要回绝：“我怎能让你为我牵马……”
见他欲言又止，她诚心道：“这有何不可，本是属下该做的。”
安川还是不情愿。
若在以往，他心安理得，甚至不在乎与她共骑一马，但如今，纵然自己求之不得，也要顾及她的名声。
他干脆道：“那便一起走回去吧，时候也还早。”
其实，此时已到了晚膳时候，他们若是走回去，定然会误了膳堂的伙食。
一向对吃食颇为在意的她竟心生欢意，主动将马牵着向前走。
原本那匹高头大马是隔在他们中间的，但走着走着，不知从何时起，安川竟悄无声息地又绕到她的身旁。
街上华灯四起，两人一路默然，却不觉尴尬，脚下不停，又舍不得加快脚步，看起来悠然得如同散步一般。
走了一半路程时，安川提议道：“先吃些东西吧，回去怕是也晚了。”
她正要答应，突然听到大街上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叫喊声：“许长恒，许长恒！”
是陈中泽的声音，此时他远远地在另一头，踏着灯火正向他们跑来。
听着他那洪武有力的声音，她恍若隔世般心头一热，挥臂向他招手：“中泽，我在这儿！”
只转眼间，陈中泽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他们跟前，来不得打招呼便将手随意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好歇口气：“可算，可算是找到你了……”
见他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她的身上，安川毫不掩饰地皱紧了眉头，伸手将他的手从她的肩头拿起，然后默不作声地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被迫离她远了两步的陈中泽像是这才留意到了他一般：“还是我家老大厉害，果然把你给找了回来，不过安兄说你们早就到城门了，怎么还不回去？”
原来是他们在路上耽搁了太长时间，就连去云家送马车的安子睿都已经回去了，陈中泽他们才担心地找了过来。
“我们还饿着肚子，”她还记着安川刚才的话，试探地对陈中泽道，“要不你先骑马回去给他们带个信，告诉他们不用担心，我与捕头吃过之后再回去？”
陈中泽却一摆手：“安兄掐指一算，说你们今天定然能赶回来，故而咱们从早上就开始每顿都准备了好酒好菜，赶紧回去吧，不然还得麻烦吴姑娘热菜。”
听到他提起吴映雪，她立刻提了心。
自己失踪的这几天，她定然十分担心，还是早些回去才能让她放心。
“那便走吧。”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一般，安川在她开口前便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陈中泽，“来牵马。”
陈中泽虽接了缰绳，却站到了她旁边说话，生生地将他给挤到了后面。
看着前面近得贴身的两人，安川心中窝火，却只得抑郁地跟在他们后面假装看不见，直到右手牵着马的陈中泽仍不安分地又要将手搭到她的肩膀上。
他忍无可忍，悄悄伸手，在自家的马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
这一下虽然没多大声响，但却够用，马儿受了惊，啼叫一声后撒腿就跑。
正与她聊得正欢的陈中泽被吓了一跳，惊叫着便去追马了。
安川的眸底掠过一丝顽劣的得意之色，抬脚补到了她身旁的空档，一把拉住了反应过来后要跟上去帮忙的她：“放心，不会有事的，交给陈中泽就好。”
没了陈中泽毫无眼色的喋喋不休，整个天地终于安静下来。
他原以为能再与她安静地走一段路，没想到还没几步就又遇到了也来寻他们的安子睿与柳宸。
好在他们是最好打发的，安川甚至没有开口，一个眼神便让安子睿拽着柳宸自觉地退了回去。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之后，他不由感慨道：“看来，今天真是清静难求。”
话音刚落，不远处两个姑娘着急的身影便映入了他们的眼睛，亦是熟悉的人，正是吴映雪与宋汐。
安川先看到了她们，看了一眼便想到她们也是来找她的。
他记得她在云家受伤时，正是宋汐为她治伤的，故而宋汐应该早已知晓她是女子之身，而她也帮过宋汐，故而两人交心也是正常，但吴映雪……
吴映雪曾帮她进到衙门，而她也三番两次与吴映雪打过交道，只是不知道对方是否知晓她的这个秘密。
他心念一转，在她看到她们之前先一步道：“我想起还有事要处理，你先回衙门，路上当心。”
说着，也不待她道别便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昏黄的夜下灯火中。
她还纳闷时，突然隐约听到了吴映雪惊喜的声音：“看，她在那里！”
等她循声看去，果然见吴映雪正拎着裙摆向自己跑来，而宋汐跟在她的身后，不紧不慢地信步而来。
乍一见她们，她心中满是喜悦，下意识地就要迎过去。
但刚迈开步子，她突然想到刚刚才毫无征兆离开的安川，立刻清醒了几分，按捺住了激动的心情，将双手贴在身前，对着她们悄悄地摆了摆手。
吴映雪虽然并未看到她的暗示，但细心的宋汐却意识到了，立刻明白过来，加快了脚步在一个摊位前停了下来，大声地呼唤吴映雪道：“映雪，糖丸子在这儿，你跑过了！”
不明所以的吴映雪听到了宋汐的声音，这才看到了她的手势，忙顿了脚步，转过了身去找宋汐，假装要买糖丸子。
脚下未停的许长恒在路过她们时佯作与她们偶遇，彼此眼神真切而语气生疏地寒暄了几分后立刻继续赶路了。
但宋汐与吴映雪在买过糖丸子后并未直接回衙门，而是手挽着挽手继续向前，像是还要买其他东西。
不远处，藏在暗处的安川看着她们各奔两处的背影，不由深思。
原来她与她们的关系果真不简单。
不仅宋汐，就连吴映雪，应该也知道她是女儿身。
如若不是他已然知晓她是女子，并一开始便心存怀疑地在这里细察她们，只怕就方才那一幕也瞧不出什么来。
他竟不知衙门中看似普通的女子竟有胆量瞒下这么大的秘密。
而与她朝夕相处的衙役却无一人能将她识破，若非当时只因偶然得知，就连他也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黑暗中，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的方向，不由得剑眉皱起。
“你究竟是谁？又要做什么？”